6、救潞州
李歆2020-01-31 23:273,456

  周德威兴高采烈带着兵马一鼓作气的跑到潞州城下时,没想到他竟然被城门给挡住了。

  满目疮痍却依然巍峨矗立的潞州城,在大雾弥漫的凉薄天气中,犹如一只蛰伏的带着倦意的猛兽。

  周德威叫不开城门,他觉得是因为雾气太浓,所以城门上的守军没能认出他来,于是他在城下放声大喊:“快开门!我是代州刺史周德威!先王已薨,如今新王亲领援军,攻破夹寨,击溃梁军!尔等快快开门,出来相迎!”

  城门上的守卒听到后,迅速报给上官。如果周德威没有多嘴说太多,李嗣昭兴许也不会多想,他和周德威本是一同打下潞州城的同袍,两年多前二人合力拿下潞州后,周德威收降了梁将丁会,因功升任检校太保、代州刺史,李嗣昭则官拜昭义节度使,镇守潞州。

  对李嗣昭而言,他镇守潞州之后,李克用将他原来所领的蕃汉都将之职转给了周德威接任,自己花了血本砸了真金白银练出来的兵马结果却白白便宜了周德威,这让李嗣昭很不服气。而对周德威而言,大家一起攻下潞州的,结果昭义那么大一块的地盘却全都划拉给了李嗣昭,让他成为一方诸侯,而自己虽然身兼数职,到底不如一方节度使那么威风。

  两人因而心生芥蒂,彼此不合。

  “这厮此前突然撤军,消失得无影无踪,弃我潞州城民不顾,而今又突然毫无阻拦的来到我城下,还造谣说什么先王已逝!呸!这般妖言惑众,动摇军心,定是他降了梁军,贼人派他来诈我的!这城门万万不能开!”李嗣昭气愤填膺,取了弓箭,一鼓作气冲上城门,拉开弓箭对准城下站立的周德威就要射杀。

  要不是周德威身旁站着的丁会眼明手快,危急关头及时拉了他一把,周德威身上恐怕就得添上一道贯穿伤。

  饶是如此,周德威看着插进土里大半截的羽箭,亦是白了脸。李嗣昭膂力了得,这一箭力道之大,地面上仅露一小截箭杆尾翎,震动着发出嗡嗡余响。

  这要是射到了人身上……

  周德威激灵灵打了个颤,怒火中烧,抬头看向城门破口大骂:“李嗣昭你个卑鄙小人!我好心来救你,你竟暗中谋害我性命!我定要告诉大王,治你的罪!”

  李嗣昭站在城头与他对骂,左右各种劝说,李嗣昭全然听不进去。众将无法,只得派人去请杨氏。

  杨娘子气喘吁吁跑上城楼时,看见李嗣昭铁青着脸一边灌着茶水一边还不忘和城外的周德威拌嘴,满脸愤恨。

  当初朱晃为了劝降于他,频频出招,李嗣昭将心比心,愈发觉得周德威是被朱晃收降了,罪证就是站在他边上的人是丁会。

  丁会是什么人?那是当年朱晃还在黄巢军中时就在其麾下效命的人,打下潞州城后,丁会愿降,理由是看不惯朱晃灭唐代之。这话听着怎么都像是在投晋王所好而故意说的,李嗣昭只字都不愿相信,一心想砍了丁会了事,反是周德威表示愿意相信丁会,一力保下他的性命。

  李嗣昭和周德威原就心生嫌隙,为了丁会,两个人当场大吵了一架,自此谁都知道他俩不合了。

  李嗣昭治下森严,军中威仪赫赫,但唯独在面对妻子杨氏时,霸气尽敛,这会儿猛地在墙头上看见杨氏,他心中一惊,暗骂一声左右:“谁多事去把她给惊动了?”

  杨娘子累得说不出话,指着李嗣昭张了好几次嘴。

  李嗣昭委屈巴巴的解释。

  杨娘子喘了好几口气,道:“既是说大王来了,你何不先见上一见!”

  李嗣昭错愕过后,恍然顿悟,往城头上一趴,冲底下周德威吼道:“你说新王亲至,那就让大王过来与我见上一见!”

  潞州围困久已,周德威原是满腔热忱,无限欢喜的先行跑来的,没想到李嗣昭油盐不进,没把自己当恩人,反视作仇敌,差点被他射杀城下。

  丁会劝了两句,周德威气哼哼的将人马停驻在城下,命人往夹寨传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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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夹寨内,李存勖刚刚从温香软玉中懵懂醒来,白天战事激烈,晚上又胡天胡地的闹了一宿,他其实并没有真正合眼睡上几个时辰。身旁的美人儿云鬓堆鸦,香肩半露,肌肤白皙如雪。李存勖揉了揉发紧的太阳穴,目光落在沉睡中的侯氏身上,定定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回笼,记起昨晚发生的事。

  门外有笃笃的扣门声,声很小,带着抹小心翼翼的焦急。

  他都不用猜,就能听出这声音背后捎带的用意,于是扬声唤道:“进来!”

  门被推开了,会儿踩着小碎步蹑足跑了进来。

  李存勖想起昨晚的荒唐,指着会儿才要笑骂,会儿目光闪烁着,瞥了眼床榻一角的侯氏,压低着声,把潞州城外发生的事简明扼要的说了一遍。

  李存勖脸色刷的白了。

  会儿的脸也白了,他压低着头颅,不敢抬。

  李嗣昭被围困在潞州城内,消息闭塞,不知李克用过世,所以和周德威两人相持不下,这会儿也唯有李存勖出面方能轻易化解。这原称不上是什么大事,但是这事倒像是个棒槌,迎头给了李存勖一棒——先王才去,他继位不久,身上还带着孝,所以久不入内宅宠幸妻妾,一时憋得狠了,昨晚乍见侯氏貌美,加上人生里第一次打了一场意义非凡的胜仗,得意忘形下竟是做了糊涂事。

  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这会儿侯氏还没醒,面前卑躬屈膝的站着腰都快直不起的会儿,他一时恼恨起来,抬脚将会儿踹翻:“都是你这驽才误我!”

  会儿摔倒在地,肋下生疼,忍着没敢哼出声,只翻身爬起来跪直,颤颤的说:“小人知罪。”

  到底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情分,见会儿如此模样,李存勖也不好再迁怒发泄,只嚷道:“还不去拿衣裳来替我更衣!”

  会儿应了,转身出去,果然没一会儿便捧来的一身孝服。

  李存勖心下满意,面上却不曾流露出来,换上衣裳匆匆洗漱后便出了门。

  待主仆二人走后,床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侯氏,方才缓缓的睁开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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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李存勖带人赶到潞州城下时,周德威与李嗣昭已经对峙了足有两三个时辰,两个人起先还城上城下的对骂,什么陈年往事都拿出来攻讦,后来杨氏觉得实在丢脸,让人把李嗣昭拖下城去吃饭。李嗣昭似乎觉得还不够气人,把对付梁军的那一套又给搬出来重新演了一回。

  周德威看着在城头上大摆宴席,笙箫齐奏,气得在城下直跺脚,要不是李嗣源等人陆续赶来劝解制止,两人还不知道要闹到何时。

  其实城头上看似好吃好喝的李嗣昭心情并不好受,如果一开始见到周德威率军而来时还能一口咬定是周德威投靠了梁军前来诈降的,可在等待的时刻里,李嗣源等人也纷纷赶至。一个周德威可能投降了梁军,但总不至于那么多河东肱骨一齐都转投了大梁去!

  李嗣源等人的到来,似乎印证了周德威所言的可信度在节节攀升。

  大王当真不在了吗?

  腿上的箭伤在隐隐作痛,可身上的伤痛却比不过心上渐渐漫溢的悲恸。

  论名分,他只是李克宁的义子,是李克用的侄子。然而李克用对他却赏识有加,格外器重,就连坊间都知道这事,将他放入了“十三太保”之列。也因此,李嗣昭投桃报李,对晋军、对太原、对李克用报以绝对的忠诚。大梁想策反他,简直难比登天。

  李嗣昭看着城下人头攒动的样子,其实心里已渐渐明白,滔天巨浪般的悲恸占据心头。左右察言观色,声乐渐止住,却没有一个人敢凑上前去说些什么。

  李嗣昭的这种难以抑制的情绪,在看见一身缟素一马当先飞奔而至时终于崩溃,眼泪簌簌落下,泪湿衣襟。

  李存勖到了城下,城头的李嗣昭看着那一身刺目的孝服,双目通红,泪如泉涌,失声嚎啕。

  杨氏叹了口气,命人将城门打开,迎接晋王入城。

  李存勖带人上得城墙时见到的是阔别久已的李嗣昭坐在城头恸哭不止,守城太过艰辛,近看李嗣昭形容消瘦,满面憔悴,这会儿哭得伤心,更是形容大损。

  周德威原是憋着一口气跟着李存勖身后上来要与之好生撕撸上一番的,结果话冲到嘴边,又给咽了下去。

  他们这些人在夹寨外打游击的固然辛苦,却还是比不上潞州城内这些守将,封城已经一年,内外不通,全城军民众志成城,没有哗变,没有饿殍遍地,这些其实都是李嗣昭的功劳。

  周德威突然释怀了,甚至有些悻悻然的想,若是当初接下潞州的人是自己,自己能否统帅这座城市安然熬过梁军围困?

  看着李嗣昭哭红的眼,李存勖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喊了声:“阿兄!”

  这一声呼喊,就像是一个信号,李嗣昭扑过来抱住李存勖:“大王!”

  李存勖心怀宽慰,又喜又涩,见李嗣昭又要给自己行跪拜大礼,忙将他搀扶起来:“阿兄辛苦了!先父临终对阿兄念念不忘,再三叮嘱我等要将你解救出来。幸……不辱命。”说到动情处,不禁语带哽咽。

  李嗣昭想着李克用生前对自己的厚待,愈发哭得伤心不止。他身上带伤,兼之疲累多时,身体早就外强内干,透支过度。如此悲喜交加,情绪过于激动,竟是眼前一黑,整个人猛地栽倒。

  李存勖一时呆愣,差点儿没接住李嗣昭,幸而身侧周德威帮扶了一把,将李嗣昭瘫软下滑的身体抱住了。

继续阅读:7、沧州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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