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珪忙着弑父篡位,巩固地位,根本无暇顾及刘守光,刘守光求援洛阳无果。屋漏偏逢连夜雨,前有周德威围城,后又有契丹人不停的骚扰抢掠。
二月里,阿保机便曾趁着河朔四军混战,亲自带兵抢掠了刘守光一把。七月里,阿保机决定率兵亲征术不姑。
术不姑是位于奚族西边,阴山以北,以游牧为生的一支部族。此前阿保机已经征服了位于西边的奚人,此次对术不姑的远征,目的是为了进一步将疆域向西拓展。
阿保机亲征术不姑,临走不忘交代二弟刺葛南下攻打平州,趁乱再去抢掠刘守光一把,这简直就是把刘守光当做自家屋后小菜园来薅了。
阿保机这回出征,不仅带走了亲信部众,还带上了身怀六甲的妻子述律平。
攻打术不姑十分顺利,这本是在阿保机预料之中的,不过月余,便俘获数万人。
述律平已经三十四岁了,这个年纪怀孩子说起来也算得上是高龄,但是比起众多柔弱无力的汉女而言,述律平身体强健,所以这一胎怀得十分顺当,只是返程时到底还是出了点小岔子,她和阿保机的小儿子提前降生了。
因着幼子诞生,阿保机不得不率军在恩德山附近驻扎下来。八月秋高气爽,塞北鸟兽丰盛,打了大胜仗后喜获麟儿的阿保机感到分外高兴。述律平抱着孩子虽然身体疲惫,但是心情亦是分外愉悦的。
她统共生了一女三男,大女儿贴心可是早已出嫁,大儿子性格乖戾与她没什么感情,次子倒还可以,只是如今已经十岁了,早几年孩子大了跟随部族里的儿郎们学着外出骑马打猎,就不再像幼时那般仰赖在母亲膝下,会甜甜的冲她撒娇了。
毕竟,因为性格使然,述律平面上永远都是一副严母的姿态。然而,她内心里,看着孩子们长大后面对她时的恭敬谨顺,难免也会生出一种淡淡的失落感。
怀里的婴儿突然哼唧了一声,双眼紧闭,扁着小嘴似哭非哭的嚅动着,述律平垂目,眸底满是无尽的慈爱,忍不住低头在幼子头顶亲了亲,软绒绒的胎发像是羽毛般挠到了她的心里。
她给襁褓中的爱子,取名李胡。
耶律李胡出生给予阿保机夫妇的喜悦,并没有延续太长。耶律刺葛在听从阿保机命令,攻打掳劫平州成功后带兵返回,这时候阿保机为了述律平产子暂时滞留在恩德山。恩德山在西楼以南,其实距离潢水驻地其实并不算太远了,即便如此,返回故地后发现长兄未归的刺葛依然为此兴奋起来,觉得这简直就是一个天赐良机。
刺葛联络几个兄弟,把去年夭折掉的计划重新布置起来,这些人集结到一处,再度密谋废黜阿保机。这一回,不仅仅是他们兄弟几人凭空起事,阿保机和他的亲信都不在,而作为迭剌部夷离堇的刺葛,因为攻打平州的缘故,手里正掌控着一支强有力的军队,他们大张旗鼓的动员契丹八部权贵共同参与他们这次的废黜行动。
春风得意的阿保机显然没有料到自家的兄弟会在背后给他捅刀子,虽然去年那几个有胆却无脑的兄弟们筹划过一次,只是计划还没展开就给他识破镇压了,他顾念着兄弟情谊并没有深究,甚至为了安抚众人,将八部中权利最大最强势的迭剌部分给了刺葛。只是他忘了,权欲容易使人迷失,若是冯道在此,定然是要跟他讲解一番什么叫“昔齐人有欲金者,清旦衣冠而之市,适鬻金者之所,因攫金而去。”他霸占着契丹可汗的位置,把原有选举的习俗弃之不顾,无形中剥夺了自家兄弟乃至八部权贵们争顶的权利,自然也就不可能凭借着手指缝里漏下来的那点恩赐让人感到心满意足。
事实上,阿保机与八部权贵之间并不仅仅只是他占着可汗位不肯退让那么简单,阿保机虽不肯让位,但是他在位期间的确扩展了契丹疆域,使得如今的契丹兵强马壮,然而也就像是破除可汗世选制的旧俗那般,阿保机改动乃至废除的旧俗并不仅仅只有一条两条,他在推进契丹民生经济的同时,引入中原汉人的建议,推进了契丹部落的许多旧俗变革。因着中原战乱,北逃至契丹避乱的汉人增多,在汉臣韩延徽的建议下,避难至此的汉人有了土地,开耕种田发展农业,契丹世世代代放羊牧马的草原上建立起了村落城镇,汉人依据他们的习俗开设市肆,繁荣贸易。甚至在韩延徽的建议下,汉人在此择偶婚配,生儿育女。在很多守旧的八部权贵们眼里,如今的契丹已经变得不再是纯粹的契丹了!哪怕阿保机将其划分南北两府,将萧敌鲁任命为北府宰相,北府保持着契丹的汗帐、部族、属部旧俗之政,也依然无法消减掉八部权贵们对契丹如今变革的排斥和不满。
要说八部权贵们有多真心想拥趸刺葛他们上位做可汗倒也未必,但是这不妨碍他们借此逼迫阿保机让位。
刺葛他们很快就收拢到了大部分人的支持,因为动静闹得很大,这消息也就很快传到了恩德山。远离了潢水故地的阿保机此刻唯有两个选择,一是率军打回去,拼死一战,二是带着亲信部众离开另行择地发展。
按照契丹惯例,阿保机完全可以率部迁徙,建立新的部落。这是草原上各部族兴衰分合的惯例!按汉人的说法,那就是树大分枝,人多分家,再自然不过。然而不等阿保机变态,述律平已然愤怒的站了出来:“我们打回去!”
比起阿保机还顾念着兄弟情谊,述律平对待刺葛这些贪得无厌的人,感情直白而狠辣。他们不可能就此轻易放弃自己经营多年的基业!
但是,契丹八部权贵人多势众,这一仗要怎么打,才能不伤契丹元气?阿保机不愿放弃基业,但也不愿将这些年苦心经营的家业给打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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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守光对契丹境内发生的事一无所知,他的精力疲于应付在和晋军的对峙间,甚至当刺葛带人抢掠平州时,他除了任由契丹糟蹋之外别无作为,毕竟在他看来,契丹人只是过来打秋风抢东西,不会占着城池不走,但李存勖就不一样了,一旦幽州被周德威攻下,大燕亡国之日自己的小命还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
刘守光在没有援军可以指望的情况下,命元行钦驻兵山北,高行珪驻兵武州。高行珪是“白马银枪”高思继的儿子,高氏乃是幽州军伍世家,当年李克用拿下幽州后任命刘仁恭为卢龙节度使,其中也颇有忌惮高氏在幽州权倾一方的缘故,果然高氏后来不服管,李克用为绝后患,寻了个借口把高思继兄弟给诛了。对此,刘仁恭当时是乐见其成的,甚至还曾在背后煽风点火。
高思继那一辈兄弟几个虽然没了,但是高氏毕竟是大世族,高思继的几个儿子长成后俱都不俗。
可以说,元行钦和高行珪,是刘守光积攒的最后一点老本了。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似乎比往年更严寒,且不说阿保机要如何赶在凛冬来临之前将故地夺回,只说在晋阳安家的孙蘅,因着身怀六甲的缘故,日子过得也有些难熬。
妇人怀孕,孕吐不止,食不知味,昼夜难眠,这些哪怕冯道再会伏低做小的哄人,在孙蘅看来,都抵挡不了孕期的烦躁和难受。她身子畏寒,这一胎她怀得辛苦,因着从先前幽州奔波劳累过度身体还没养好,偏巧就这么怀上了,以至于从一开始怀相就不太舒服。断断续续吃了好几个月的汤药,整个人没见长胖,脸色反显得苍白没什么血气。
冯道让墨君和将一些内脏下水带回来煮着吃,说是补气补血,结果孙蘅一听就吐。以至于当身孕满了三月后,孙蘅借口嫌弃冯道留在家里聒噪碍眼,把他一脚踹出了家门。
八月里,“无家可归”的冯道“机缘巧合”的邂逅了张承业,张承业对冯道的印象极深,于是轻轻松松就得了个本院巡官的差事,巡官做了没多久,张承业发现冯道文章出众,写得一手好字,于是到了第二年又引荐为霸府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