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郭崇韬
李歆2021-07-31 22:553,371

  李存勖自上次离开晋阳至今已有一年,这也算得上是他离开晋阳时日最长的一次,换做以往,无论战事有多吃紧,他都会忙里抽空的回去探望母亲。这次之所以没有回去,一来刘玉娘带着儿子住在魏州,非战时他在魏州与刘玉娘和一群伶人嬉闹,日子过得惬意逍遥,思乡之情自然就淡忘了,二来,也是因为上次离家和张承业闹了别扭,被两位太夫人押着去赔礼道歉,结果张承业并未怎么领情。虽说李存勖也知道那事自己做得不对,可这般被下面子,他心里肯定也是有膈应的。回晋阳无论是去见母亲还是见张承业,都会让他回想起发生过的那些尴尬事,所以偶而收到家书,兴起了返家的念头却总会因为情绪而心生叛逆,久而久之,这么拖拖拉拉着,一晃眼就是一年过去了。

  贺瓌退守行台后,便再没有动静,斥候探回的消息说贺瓌病得起不来,也不知真假,但至少短时内贺瓌是不会主动挑衅出战了。战事平稳,于是在曹夫人连番书信的催促下,李存勖带着刘玉娘和李继岌回到了晋阳。

  许是他觉得见张承业会心生尴尬,所以这一次涉及政事交接上,他召见的人反而以冯道居多。冯道觉得自己莫名就成了古楼子里夹的羊肉馅,张承业似乎并不反对由冯道出面来向晋阳回禀庶务,冯道跑动得多了,和李存勖身边新晋的那位中门使打了多次交道,一来二去的二人自然熟悉起来。

  郭崇韬的年纪其实不小了,比李嗣源还年长两岁,他早年是李克用堂弟李克修的亲信,以干练清廉著称,李克修死后做了李克用的典谒,专司宾客请见的传达和接待事务,后来得孟知祥举荐方才一路从中门副使做到了中门使。

  李存勖回到晋阳后,例行自然是要摆宴庆祝的,郭崇韬对此其实很是反感,但介于自己只是个小小中门使,晋王又是大胜而归,迎来送往宴请功臣等等应酬也在清理之中,所以郭崇韬一开始并没有说什么,然而李存勖这场盛宴,摆开后就没再有停歇之时。这一天天的,酒水席面人来人往从不间断,这一回不等张承业反感这等铺张浪费之举,性子耿直的郭崇韬头一个就先忍受不住了。他是大王近臣,有些话自然不用写奏疏那么麻烦,他直接找了个机会当面向李存勖谏言。

  “大王日日宴请,陪食者太多,还请减少些人数。”言下之意就是每天请客吃饭,流水席似的请那么多人吃饭,难道不花钱的吗?

  或许郭崇韬的本意并没想那么复杂,但是这话听到李嗣源的耳朵里,却觉得郭崇韬这是在替张承业出头,正当面质问他这是给张监军弄下马威呢,生怕吃不光钱库么?

  李存勖耳根发烫,恍若回到当初,自己正被张承业当面叱责,无形中被刘敏君抽了一鞭子,令人恼羞生恨。

  李存勖跳将起来,怒道:“我为效死者设席弄些吃食罢了,我堂堂晋王居然连这种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了,你要是有能耐,就让全军另外选个河北主帅来,晋阳容不下我,我这便回太原去!”

  这通脾气在私底下发作了还觉不够,李存勖气鼓鼓的把冯道召唤了过来,命令冯道当场拟文书昭告出去示众。这要是真这么干了,事情可就闹大去了,冯道被架在火上,提笔迟疑了许久,到底没能写下去。

  李存勖看他不动笔,一双眼睛差点没把他瞪出个洞来。冯道叹了口气,终是放下了笔,顶着大王怒目,硬着头皮说道:“大王方才平河南、定天下,中门使所请未到大过,大王不听从也就罢了,何必把这件事闹得远近皆知,若是传扬到敌国去,说大王君臣不和,岂非有损晋国威望?”

  冯道来时,郭崇韬正跪在门槛外,虽已是入秋,可日头依然毒辣。冯道在殿内的一席话,声音不高不低,郭崇韬听得再清楚明白不过,闻言随即爬进门槛,膝行趋前,朝李存勖叩首谢罪。

  若是没人劝阻,李存勖在气头上可能便直接拿郭崇韬祭天了,但冯道的一番话到底是让他冷静了下来,知道自己可能是心虚而想太多了,郭崇韬并不是替张承业出头,且于情于理,郭崇韬的谏言请求非但不能说有过,且还算得上是有功。冯道的劝谏之词婉转,算得上是给他留了面子了,自己刚才那么一通无名火,真闹腾出去,平白惹来笑话,让人扣上一顶昏君的帽子。

  李存勖心里清楚,可面子上下不来,不可能承认自己错了,好在冯道聪明恰到好处的递了个梯子,加上郭崇韬主动谢罪认错,李存勖敛起怒容,沉着脸对冯道说:“那就暂且不要写了!”说罢,拂袖而去。

  冯道吁了口气,弯腰将郭崇韬扶将起来。

  郭崇韬苦笑了下,对冯道叉手道歉:“这次多亏了掌书记。”

  冯道谦逊了几句。

  因着这事,冯道与郭崇韬之间的交情倒是又深了一步。

  到得八月,濮州那边传来消息,贺瓌在初一那日病逝,李存勖想着胡柳陂虽胜尤败的那场恶战,尤其是横死的周德威,忍不住啐了一口:“便宜贺瓌了!”

  贺瓌的死对李存勖而言是死不足惜,对朱友贞而言却是扼腕痛惜,在正当用的战将之中,首推贺瓌与谢彦章,然而这两人相继殒命。贺瓌死了,但是与晋军的对峙不能退,朱友贞派了开封府尹王瓒接替北面行营招讨使,继续隔河与晋军周旋。

  贺瓌的死讯让北岸的晋军额手称庆,防御难免有所松懈,王瓒乘机率五万士卒从黎阳渡过黄河,乘晋军不备袭击了澶州、魏州,一直打到顿丘,遇到回过神来的晋军阻截方才退了回来。

  王瓒治军甚严,令行禁止,他带人占据了晋军上游十八里处的杨村,在河两岸修筑营垒,从洛阳运来竹木造浮桥,而后从滑州接连不断的馈运粮食。

  王瓒的一顿操作,晋军尽数看在眼里,李存进看着眼红,便嚷嚷着在德胜双城间也要弄架浮桥出来,众人见他听风是雨的架势,忍不住劝道:“造桥需要竹笮、铁牛、石头,这些东西我们一样都没有,怎么可能成功?”

  可是李存进不听,有那说三道四的工夫,不如亲自动手一试,没竹笮、铁牛、石头,他就用别的东西去替,想着之前贺瓌搞出来的朦艟船阵,李存进便让人用芦苇搓绳替代竹笮,拴住大的战船,以船充作铁牛,再拴在土山上的大树上,如此仅用一个多月便修成了浮桥。

  这让那些奉劝李存进放弃的人,不觉羞愧汗颜,大家纷纷称赞李存进机智聪明。

  魏州险些丢了,李存勖在晋阳自然也就待不下去了,带着人急匆匆的返回魏州继续坐镇。李存勖回到魏州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了数万人去增扩德胜北城,铆足劲和梁军对抗。几乎每天两边都要打上一场,这大大小小的百余战打下来,互有胜负。

  先前作为李存勖手下败将的刘鄩,这会儿正据守在亳州,亳州距离兖州较近,刘鄩打不了魏州,却就近打起了兖州的主意,而此时镇守兖州的正是张万进。刘鄩虐不了李存勖,但要虐张万进还是绰绰有余的,兖州被刘鄩围了一年多,城中危窘,军民难以为继,张万进也不想去李存勖跟前讨嫌,毕竟他作为幽州刘氏父子的旧臣,一会儿杀了刘守光的儿子,叛逃投梁,一会儿又投了晋,但没多久朱友贞派杨师厚和刘守奇过来打他,他立马又乞降,待去岁李存勖集结各镇联军在山东横行时,他识时务的不等大军攻城,就利索的献城投降了,也正因此让朱友贞下令刘鄩不依不饶的围城打兖州。

  张万进想过投降的,可是反复小人的名头只差贴在他额头了,他即便想投降,怕是刘鄩也不乐意接受。张万进被逼的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派亲信刘处让去找李存勖求援。

  李存勖正忙着在黄河边与王瓒见天儿的打仗,哪有闲工夫去管张万进这么一号人?

  刘处让求告无门,他离开兖州时,亲眼目睹城内百姓有多凄惨,张万进的确不是个能征善战的猛将,但他也绝非弃百姓不顾的昏聩之人,兖州军民被困了一年有余,城内饿死了不少人,张万进对着他哭,说道当年在沧州时,沧州城被围城内人吃人,遍地饿殍,惨景历历在目。刘处让一直跟随着张万进,而且老家就在沧州,昔年沧州被刘守光围困,兄弟阋墙争斗不休,沧州经历有多惨痛,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李存勖若是不救,兖州转眼就要变成第二个沧州炼狱。刘处让痛心疾首,一整夜跪在营门前,待到天亮,眼看着营门打开,李存勖带着人马出营,刘处让突然拔刀,刀剑离鞘的铿锵声惊动到了亲卫队,李绍荣当先勒马护在李存勖身前,目光如电的持枪对准刘处让。

  没想到刘处让拔刀后并没有跳起,反而横刀将自己的一只耳朵给割了下来,顷刻间将他半张脸染红,血流如注,血迹低淌至肩背,刘处让却浑然不觉疼痛一般,仰头看向李存勖,满眼哀恳。

  李绍荣与之目光一触,竟有种触目惊心之感。李存勖策马走近,刘处让仰天怅道:“大王!苟不得请,生不如死!”说罢,不顾满脸血迹,对着李存勖叩首。

  李存勖动容道:“真乃义士也!”晋军中亦有不少将士被刘处让的举动所感,纷纷替他说情,请求晋王派兵援助兖州。

  李存勖同意了,正要准备点将派兵,却听得驿卒八百里加急奏禀:“兖州城破——”

  终是迟了一步,刘鄩前一日已然攻破兖州,因心中恼恨,梁军进城后屠城,刘鄩下令诛尽张万进全族。

  李存勖敬佩刘处让的为人,把他留了下来,委任为行台左骁卫将。

继续阅读:11、误老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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