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始乱国
李歆2021-02-28 01:464,063

  晋梁两军一日交战输回,李存勖亲自督战,忽有一日见战阵中有一骑将,身手矫健,格外醒目,不由见猎心喜问道:“等这一波攻城退下来,把此人带来见我。”

  追着刘鄩赶到莘县的李存审,一边琢磨着大王这是收了李绍奇后来劲了,想一股脑的培养出自己的义儿军?一边吩咐人去打听李存勖看中的骁将是何来历。

  没想到待日落鸣金收兵,带过来的人却让李存审吃了一惊,只见来人身材挺拔,铠甲染血,眉眼隽俊,只可惜左脸颊上落了一道伤疤,犹如白玉染瑕。

  李存勖偏爱长得好看的,这点几乎军中将领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有数。李存审心里嘀咕着,一边带人去见李存勖一边问来历。

  面对李存审不算太友好的诘问,那翩翩郎君倒也不怵,沉着应答:“在下李绍荣!”

  李存审咯噔一下,脚步竟而停住了。

  “李绍荣?你姓李?你是何人标下?”

  李绍荣低眉敛目,看不出神色有什么异样,回答的依然从容不迫:“某原姓元,名行钦,效于燕军,代州刺史爱惜某,收做义子,更名李绍荣。”

  竟是李嗣源看中的将才!

  李存审不禁有些头疼,李嗣源收作义子肯定是十分爱惜这等人才,可如今大王又看中了……以李存审对李存勖的了解,大王很可能会做出夺人之好的事。

  但愿大王以貌取人的喜好不曾改变,这个李绍荣面颊有疤,兴许大王见了会不甚满意。

  “你怎会来此?”

  “大人得知晋阳有危,命我等率兵驰援!”

  这是和周德威差不多的情况了,只是周德威是亲自领兵驰援,李嗣源不敢擅离,到底还是派了义子过来。李绍荣走到半道时收到消息知道刘鄩没去晋阳,思量再三后遣回一半兵马,自己带着一半人继续赶到了莘县城外。他大概也没想到半路杀进阵中,竟然能被大王在万人阵中一眼挑中。

  李绍荣拜见了大王,只一看李存勖的表情,李存审就知道那点侥幸要落空,和之前猜测的那样,对于春风得意的晋王而言,根本就不存在不好意思占阿兄便宜的事,他看上了李绍荣,哪怕知晓了这是李绍荣心头爱将,也没打算马上放人回定州,反而大大咧咧的写了封信给李嗣源,信中洋洋洒洒的赞美了李绍荣,又说自己身边恰好缺人才。

  李嗣源收到信是什么心情,李存审不得而知,但结果是明摆着的,臣岂能与君相争?李存勖既然开口问李嗣源要人了,李嗣源不想给都不行,于是李嗣源的回信很快就到了李存勖手中。

  李存勖看完信哈哈大笑:“就暂且委屈绍荣任散员都部署!”大家都知道这个官职只是暂时的,李存勖没将李绍荣编入任何人麾下,待解决完刘鄩,李绍荣领兵成为一方主帅指日可待。

  事实上李存勖对李绍荣的看重远超出李存审等人的想象,在众人看来,李绍荣这个人寡言少语,一张脸虽长得不错,可惜已经毁了,加上他时常冷着脸,一上战场更是犹如杀胚,目色狠厉,神情狰狞,那道不算太大,然而破坏性极佳的伤疤更是扯得一张原有几分颜色的脸孔尽显凶残。

  不知为何,李存勖一改常态,不管李绍荣做什么他都极尽赞美,甚至还特意询问了李绍荣脸上伤疤的由来。李绍荣属于你不问他不吭,你问却也如实应答的那种:“有次深入敌阵力战……面上的伤便是那时落下的,即便奋力冲杀,亦难脱身……幸得高行周相救得免……”

  李存勖听李绍荣对高行周有夸赞之意,遥想高行周冲阵救人的风采,不禁又对高行周起了好奇之心。仔细打听了高行周的来历和本事,得知高行珪、高行周兄弟诸人的事迹后,忍不住拊掌叹道:“竟是‘白马银枪’高思继的儿子!”

  当年先王李克用命刘仁恭拿下幽州,委以节度使重任,然而幽州高氏世代盘踞,高门贵胄,有道是强龙难压地头蛇,为免后顾之忧,李克用默许刘仁恭将高思继兄弟尽数除去。

  将门出虎子,早知高家后继有人且年轻有为,自己该先一步去招揽收为己用,没得让李嗣源白得了那么多便宜。

  李存审知道李存勖又开始打起了高行周的主意,只是这前脚刚问李嗣源要来了李绍荣,若是再要高行周,哪怕李存勖脸皮再厚也不好开这个口了。但是高行周已经入了李存勖的心里,怎肯就此罢手?他不好意思问李嗣源要人,索性便想着派人过去偷偷游说高行周,许以高官厚禄,让高行周主动投靠过来。

  李存勖觉得这事十拿九稳,没见李绍荣身为李嗣源义子,自己要他留下时,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应允了吗?能在主公身边当差前途无量,自然要比跟着李嗣源要强上百倍。

  如果张承业这会儿能跟在李存勖身边,肯定得毫不客气的数落一二,然而此刻张承业正忙着应对大梁绛州刺史尹皓攻打隰州,到了八月,尹皓又再度攻打慈州。隰州和慈州虽离晋阳有些距离,但大梁直指的目的也是一目了然的,不过晋王虽出征在外,但驻守太原老家的张承业把守得滴水不漏,尹皓两次攻城都没有拿下来。

  倒是李存勖那边,大梁匡国节度使王檀与昭义留后贺瓌联手攻打澶州,竟然把澶州给重新夺了回去。之前被李存勖任命为澶州刺史的李岩被俘,虏送东都开封。梁帝朱友贞命杨师厚旧部杨延直为澶州刺史,给了一万兵马,命他增援刘鄩,又招诱魏州官兵起义归梁。

  丢了澶州的李存勖颇为恼火,命李存审率兵五千攻打贝州,势要一城还报一城。贝州刺史张源德为防城内粮食短缺,便命守军三千人每天趁夜分批轮番出城剽掠,搞得住在贝州城外的乡民苦不堪言,竟而去求晋军,能不能想办法挖个沟堑把贝州城围起来,让老百姓安安心心种田。

  眼瞅着秋收将至,李存审征调八个县的丁夫去挖壕沟堑道,八县乡民无有不应的。待沟堑挖成的那一日后,贝州变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城。

  张源德的日子不好过,刘鄩的日子也不好过,他在莘县从开始每天打上几仗,到后来,晋军数次上门叫阵挑战,他都选择闭门不出。但是这样闭门不应并不能让他多喘几口气,李存勖一怒之下命人把莘县城东通往黄河渡口的夹墙甬道给拆了,切断了莘县的粮运后,李存勖又命一千多人巨斧手在冲阵时猛砍莘县的营寨柱木,把一些懒惫数日的梁军吓得夺门而逃,这些逃出城寨的兵卒自然没能逃之夭夭,尽数被晋军俘获。

  莘县的粮道被切断,刘鄩支撑不了多久,偏这时候梁帝还下诏过来申饬他,说他领导不力,拖延战局,白白耗费粮饷之外,还造成那么多士兵逃散伤亡,怎么就不知道速战速决的。

  刘鄩回奏给自己辩解,说是原打算直捣黄龙,拿下晋阳后回军攻下镇、定两州,这样的话不出十天半月便能肃清河朔,但是奈何天公不作美,连下了十天雨,士兵进了太行山,寸步难行,不仅拖延了行程还病亡无数。想拿下临清,切断晋军粮草,结果周德威疾如闪电,竟能从千里之外迅速驰援,弄得他再度前功尽弃。现在退守莘县,想着能让疲惫不堪的士兵休养生息,等待进攻良机。

  “……观其兵数甚多,便习骑射,诚为勍敌,未易轻也。苟有隙可乘,臣岂敢偷安养寇!”

  奏书上陈列了一大堆不得已的苦衷,朱友贞看完把奏书啪啪啪的砸在案上,怒不可遏:“说那么多没一句有用的!朕只问他到底要怎么取胜!他倒好,张嘴只知道问我要粮,还得每人十斛粮方可破敌!他这借机囤积粮食,是何居心?究竟是为了打仗还是充饥?”

  朱友贞不信刘鄩,刘鄩非但没求来粮食支援,反倒是得了个从东都来的宦官监军。虽说自唐以来,宦官监军也算是惯例,可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如今地官藩镇权柄独大,武将都不爱被个什么都不懂的监军来指手画脚,毕竟,这世上可不是人人都如张承业那般能干。

  刘鄩知道皇帝不再信任他,不免抑郁,召集部将们说:“陛下深居宫中,不懂军旅,也只喜与少年新进之辈谋事,然而用兵临机制变,不可预测,如今晋军强大,我们硬碰硬交战,必然失利,这如何是好?”

  满以为能得来一番认同,可这么连翻做无用功的奔波折腾,最后苦守莘县,已经逼得这些急性子的部将们忍受不了了,眼看着都要断粮了,再不打等着饿死吗?

  众口一词认同还是得打!不能再等了!这让找不到共鸣的刘鄩非常不悦,退而对亲信感叹:“主暗臣谀,将骄卒惰,我不知道要埋骨何处了!”

  闹到这份上,他一个人坚持说不打已经没什么意义,索性召集人马预备出城迎战,变被动为主动。

  刘鄩龟缩成性,李存勖竟没能料到他有破釜沉舟的勇气,刘鄩率一万余人冲出,分兵攻打成德、义武,闹得王镕、王处直个措手不及,两边同时惶恐向李存勖求援。李存勖派李存审率骑兵两千人拦腰阻截,又让李建及率银枪效节都一千余人相助。正面交战果真非刘鄩所长,没打几下,刘鄩就落败,狼狈逃回莘县。晋军在他身后不依不饶的追击,追到大门口时,俘斩千余人。

  而此时远在东都开封的朱友贞却已经没什么心思顾及刘鄩了,因为他最敬重爱慕的张氏得重病快不行了。

  张氏是朱友贞做均王时娶的妻子,河阳节度使张归霸的女儿,算得上门当户对,朱友贞虽是嫡子,却一直被朱友珪、朱友文兄弟压制,他无奈困苦时皆是张氏陪伴左右,二人感情甚笃。朱友贞称帝后,自然要立张氏为后,没想到张氏却是个重规矩的,朱友贞这个皇位来得仓促,至今都不曾往南郊行祭天改元大典,张氏以名不正言不顺为由坚决辞让,名分之事就这么一直拖了下来。到了九月里,张氏病情加重,连太医都已经摇头说没法可治了,朱友贞一面掩面而泣一面下诏将张氏册为德妃,册书写好,当晚张氏便去了。

  张德妃固然是个重规矩的,可大约是这个规矩守得太好了,落在有心人眼里,便觉得有机可趁。康王朱友孜是先帝幼子,年二十有一,自幼目生重瞳,自古以来,重瞳者皆非凡人之辈,朱友孜自觉身带异象,可为天子,加上张德妃坚持那一套朱友贞不曾南郊,名分上还欠缺着,于是就想趁此良机篡夺帝位。

  朱友贞敬重德妃,张氏棺梓停灵一月方才下葬,朱友孜选的动手时机也恰是这一晚。十月二十四晚,张德妃出殡之时,朱友孜趁乱让几个心腹混进宫潜藏于朱友贞寝殿,结果朱友贞伤心难耐一晚上没阖眼,那几个人没能憋住动静,被朱友贞觉察出来。朱友贞从床上跳起来,鞋都没穿翻墙逃出寝殿,召来宿卫搜索,把刺客逮了个正着。

  朱友孜计划败露,第二天就被抓诛杀。

  可经此一吓,朱友贞对朱氏宗室再无半点信任可言,疏远宗亲的结果自然就愈发只信任支持他上位的赵岩,还有已故张德妃的四个兄弟——这四人里,张汉鼎、张汉杰是张德妃的亲兄弟、张汉伦、张汉融是堂兄弟,再加上赵岩,五个人成为了朱友贞的近身亲信,每逢军机国政,必参预谋议,军政发兵之时也必是这五个人之一全权代表皇帝监军出使。久而久之,赵、张五人依势弄权,卖官鬻狱,离间旧将相——敬翔、李振虽为执政,但是所奏之议朱友贞多数已经不采用了。李振见此,索性经常称病不再过问国事,同时也避免与赵、张党羽起冲突。

  大梁国政自此开始日渐陷入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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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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