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喜双劫
凌落2018-10-25 16:3619,408

  施娉婷是在12月生日的,虽然不是很习惯,但也是我一年一度的生日啊。

  通常妃以上级别的宫妃和皇上特别宠爱的宫妃都会在生日的时候大摆筵席。皇上也有要给我摆个家宴的意思,说叫上我的家人。说实在,能见到家人很开心,但是为此要弄个宫廷家宴就免了,这样的生日很累人,又不快乐。

  所以我让皇上赏我一个愿望,什么“家”宴就不摆了。皇上很爽快答应了,他说他就知道我肯定有些什么稀奇古怪的想法。我白了他一眼,什么叫我肯定有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平时的想法都很好很强大的好不好,讲得我这么白痴。

  我想生日那天回家里过。这样能和家人一起过,又不用对着颜凛的一群老婆。

  他想了想,我一见他想就急了,“你明明答应了的,不能耍赖!”

  他听了我的话哈哈大笑,“如儿就这么个要求,朕怎会不答应呢。”

  “那你干嘛还要想?”

  “秘密。”

  “切,我才不稀罕知道呢!”

  ……

  生日那天颜凛居然陪我回家了。他原本是说派人保护我回去的,“朕觉得派谁都不放心,还是自己保护如儿才放心”这是他的说法。

  靠在颜凛怀里,想着立刻就能和爹娘二哥见面,幸福得连马车的辘辘声都特别动听。

  这次是微服出来,我不想让大家知道我回家过生日。因为本朝还没宫妃回家过生日的做法,所以就不想声张,免得被有心人把事情做大。

  开门的丫鬟是新来的,我没见过她,她也没见过我,所以她很好笑地把我们关在门外,自己跑去告诉管家有客人来。

  颜凛打趣道:“如儿家的丫鬟都跟如儿一样可爱。”

  “哎!你这是赞我还是贬我啊?!”

  他刮了刮我鼻子,“自然是赞你!”

  管家开门见到是我和皇上,惊讶得连说话都是打结的。皇上免去了大家的跪迎,对管家说“朕今天只是以你家小姐夫君的身份陪她回娘家,大家就不必拘礼了。”

  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我看了颜凛一眼,只见他正对我微笑。

  本来想直接到爹娘的院子找他们的,但是碍于皇上在,只好乖乖在客厅等着他们。爹娘和二哥一来就下跪叩见皇上和我,看着自己爹娘跪自己感觉特糟糕。

  皇上亲自扶起爹爹,还说了句“岳丈不必多礼”,又像普通人家的女婿一样朝爹娘做了一揖,“小婿见过岳丈岳母和大舅子”,他的话一出,吓得我们全部人都呆了3秒。很久很久后我想起这一幕都特别感动,正如他说的,他是以一个男子的身份去爱我的,竟会放下身段陪我回家过生日,还对我的父母像对自己的父母一样。

  一个下午我们一家人都呆在一起,天南地北地聊着,像普通人家一样。爹娘也有讲施娉婷小时候顽皮的事情,皇上一直握着我的手,听到我的糗事的时候就轻捏我一下,好像在提醒我:我的顽皮是从小就炼成的。

  因为我们赶着回宫,晚饭吃得很早。爹娘都不敢动筷,我见他们不吃,就狂给他们夹菜,大家看着我自己不吃就给人布菜就狂给我夹菜。结果是我一个人给他们四个人夹菜,他们四个人给我一个人夹菜……

  走的时候我让琬衣把从宫里带出来的东西拿给爹娘。大多是皇上赏赐的贡品,不过我又用不着。就像那些上好的丝绸,我的衣服都不用自己的布做的,而且我满柜子都是衣服,所以我都不知道整天赏赐的、还有宫妃定期分发的布料有什么用……还有一些首饰,真的太多了,我又经常不修边幅,只用一根发簪。所以那么多首饰,我就挑了一些符合娘的身份的、还有一些大姐喜欢的款式的首饰带给她们。

  娘把我悄悄拉一边问,我把宫里这么多东西带过来,皇上知道了怪罪怎么办。我笑着说没关系,这些东西多得很,而且他也知道我拿过来。

  颜凛也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给我的家人准备了礼物,这让我很是吃惊。他给爹爹送了一幅旷世书法,给娘送了一尊晶莹通透的玉观音,给二哥送了一匹千里马,给大姐和姐夫送了一幅他御笔亲题的墨宝——江南第一商,上面还印着他的玉玺。

  爹娘明明早已把送我的礼物送到宫里去了,可是晚上的时候他们又很神奇的变了些礼物给我,不是那些只有看头的礼物,可能并没有送进宫里的那些那么贵重,但是这些才更像送我的生日礼物。

  回宫的时候我偎依在颜凛怀里,抱着一大盒娘给我做的酒酿丸子,时常打开盖子闻一下却又吃不下,也舍不得吃。颜凛笑着说,我喜欢的话以后他时常让人来我家给我取。我摇头,觉得这样做的话就像杨贵妃,树大招风,最后会死得很惨,而且我的树冠本来就很大了……

  除夕的时候宫里大摆筵席。记得去年我们施家很是风光地被“阖府统请”,当时我为了避开进宫还装病。没想到最后还是进宫了,世事难料,转眼就一年了。

  今年大姐和姐夫没有回来过年,爹娘和二哥都进宫参加晚宴。娘给我亲手做了件粉色的棉袄,她说手工比不上宫里绣坊的精细。我却特别喜欢,有娘给自己亲手做衣服,多幸运多幸福的一件事情啊!

  晚宴过后皇上已经喝了不少,不过他酒量挺好的,都没醉。我笑话他说,如果他醉了,今晚就不让他上床睡,免得吐得我一身都是。他一边挠我痒痒一边问我是不是嫌弃他。我大笑着说不敢。

  玩闹的时候听到放烟花的声音,他给我穿了件厚厚的棉衣带我去内城城墙上看烟花。这是我来古代后第一次看烟花。虽没有现代的那么多品种花样,但是气氛和欢乐是一样的。宫女太监们也不会拘泥身份,大家一起看烟花。我想宫里一年也就这么一次不分等级的达到同乐的效果。

  烟花还没看完就有人匆忙过来报告说洛贵人临盆了。皇上叫了人好生伺候着,不得有差池,而后继续和我看烟花。我早就没心思看烟花了,拉拉他的衣袖叫他去滴露宫看看情况。他却把我带回了养心殿。他说皇后会在那里守着,他去了也不能进屋,与其在外面等,不如在养心殿等。虽然他说得有理,不过,我想要是现在生产的是淑妃,他估计就算吃西北风也会等在落霞宫的。

  除夕夜本来就要守岁,今年因为洛贵人生产,这个守岁变得特别有意义。每隔十分钟就会有太监来报告滴露宫的最新情况,皇上都只是不甚关心地应着。难为那些宫人跑来跑去,要知道养心殿离滴露宫那可是很远啊……

  四更的时候洛贵人终于生了。回来报告的人说是位小皇子。皇上貌似没有特别高兴,不过依然下令奖赏滴露宫所有宫人和跑腿的太监。那小太监欢天喜地地领命退下。

  皇上问我累不累,说等了一晚了,也该睡觉了。

  我叫他去看看。虽然我还记得上次在滴露宫的心酸滋味,不过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孩子。而且对于古代女子来说,一辈子最大的事情就是结婚和生子。对于进宫的女人来说,结婚已经没了,那么生子便是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现在洛贵人给皇上生了个孩子,当父皇的当丈夫的都不去看一下,实在是说不过去。

  皇上终于被我说动了。不过他要我陪他去。我实在是不愿意啊,想着她为他生的儿子,想着他又跟她亲密,我心里就很不是味道。明知道我不喜欢,还是要带我去,真的不知道这个颜凛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皇上的到来让滴露宫的气温又升了几度。皇后在洛贵人生产完毕后就离开了。剩下一寝宫的下人瞎乱。

  皇上先去看了洛贵人,这点我很欣赏他。他并不是那种把女人当生孩子的机器的人,就算是他不爱的女人,他也是先关心她再去想孩子的。

  我当然没有阻碍他们,我到偏殿里看刚出生的小皇子。皱皱红红的小脸蛋,眼睛紧紧闭着,看不出像谁,不过真的很可爱。可能女人都是这样,看见小孩子就会母性大发。我很想抱抱他,却又怕弄哭他。嬷嬷笑着说不怕,小皇子睡得很沉。然后就把孩子交到我手上。

  我以前没抱过孩子,鸡手鸭脚的,怕抱得太紧把他弄疼,又怕抱得不紧把他掉地上。那些奶娘、嬷嬷看着我直笑。

  皇上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把孩子抱得很好了。他笑着看着我,一脸温柔。不过我知道这温柔是给洛贵人和孩子的。不过他一句话颠覆了我这种想法。他凑到我耳边小声说:“如儿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孩子?”

  我微笑着不说话。我说过只会为自己很爱很爱的人生孩子。我对颜凛,应该还没有到很爱很爱的地步吧,我不知道。反正我现在都会喝那些根据民间避孕药方抓的药,我还没准备为他生孩子。而且我也太年轻了,刚满16岁,连成年人都不是,有着现代知识的我当然知道,这么年轻生孩子,生出来的孩子没那么健康,而且致畸率很高。

  “皇上给小皇子起个名字吧。”我转移话题。

  “如儿说取什么好?”

  “他是皇上的孩子,又不是我的孩子,皇上若是不取,就让洛贵人取咯,她是个才女,取的名字肯定是好的。”耍太极我也会的。

  “这孩子既然在除夕生的,那就叫岁。颜元岁。除夕,除旧布新,小名就唤布新,好吗?”

  “皇上取的,自然是好。”虽然听出皇上并没花什么心思去改这名字,不过好在这名字也不难听。

  洛贵人坐月子那段时间,皇上常常过去,不知道为啥每次都拉上我。自然,每次他都是先去看洛贵人,而我就满怀郁闷去看小元岁。

  不过小孩子真的很可爱,虽然吃完就睡,但是你看着他都会觉得宁静平和。看着他熟睡的样子就想亲他一口。所以每次看到小元岁,我来滴露宫的郁闷就通通烟消云散。滴露宫的嬷嬷整天取笑我,说我这么喜欢小孩子,就快点自己生一个。有时候被皇上听见了,他也会和她们一起闹……

  宫中的过年没什么节日气氛,虽然日日大摆宫宴、夜夜笙歌,满宫里都是大红的装饰,但是一点都没有过年的感觉。因为这里的人心是冷漠的,表面那修饰过的笑容并没有阳光一样的温暖。

  不过摆了十几天的宫宴真的很累人,所以过年后我的嗜睡症更上一层楼。晚上跟平时一个时间睡觉,早上给皇后请安回来后又会接着睡,睡到吃午饭。皇上天天在御书房和大臣讨论问题,无论怎么激烈,睡在养心殿的我都听不到。吃完午饭过不久又开始困。很多时候看着看着乐乐练舞就会睡着,因为这样,没少被乐乐抗议。

  但凡某天下午不睡,晚饭的时候我很可能吃着吃着饭都能睡着……说实在的,对于嗜睡这点,我都说了,我认第二,估计天下就没第一了。

  每天最清醒就是晚饭之后,我们会去散步,会去滴露宫看看小元岁,有时候会去惠妃那里看看元铭。

  元铭在他父皇面前总是叫我母妃,我每次都瞪他,他要不就无视我,要不就故意再叫一声母妃,惹得大家爆笑。惠妃总是说我和元铭特别投缘,她说元铭在别人面前都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只有在我面前像小孩子。这个时候我就会坏笑着看着皇上,告诉他:还不是因为他这个当父皇的太凶太死板,才让孩子不得不早熟。皇上则笑着说我也是个孩子。

  元岁满月的时候我给他做了个跟他一样大的娃娃。因为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这个公仔居然做了我好几天。

  因为洛贵人份位低又不得宠,所以元岁的满月只是摆了个简单的家宴,只有太后皇上宫妃和洛贵人的家人出席。

  洛贵人带着元岁出现在宴席上的时候让人眼前一亮。本来就长得清秀的她现在圆了一点,不过丝毫没破坏她的形象,反而更显出她散发的柔和光辉的母性。

  开席前大家都围着元岁,给他戴上母妃送的长命锁、手镯等等,所以我都没机会靠近他。宴席上我很吃了几吃就饱了,去偏殿看小元岁。

  小元岁刚吃饱了正睁着眼看这个没见过的地方,大大的眼睛好奇地望着四周。两天不见似乎又长大了许多。我早就和奶娘嬷嬷们混熟了,见我来她们就让我抱小元岁。

  我亲了他的小脸蛋一口,小元岁就对着我笑了,这一笑似乎让四周都平静了,连正殿的吵闹声都听不见。

  和小元岁玩着的时候他的母妃来了。做母亲的当然是心念着自己的孩子的,我看她肯定是刚吃饱就过来了。

  我把元岁给她抱,她接过孩子,笑得特幸福。但小元岁却突然哭了,可能换了个人,他不习惯。

  小孩子哭原是最平常的事,不过小元岁的嗓门特别特别大,这一哭就让正殿的人都安静下来了。皇后还特意过来问小元岁有没有怎么样,怎么哭成这个样子。洛贵人笑着说只是小孩子想睡觉,这里人这么多他又睡不着所以哭。我和皇后对看了一眼,知道洛贵人在下逐客令,于是就相伴回正殿。

  回去后皇上让我坐在他身边,他说刚才见我吃了一点东西就离开了,上点心的时候我没在,这个奶酥做得不错,给我留了点。我对他笑了笑,感动于他的细心体贴。

  感动归感动,但是看见奶酥我就突然有种很腻的感觉,胃里有点不舒服。不过看到皇上注视着我,我硬着头皮咬了一口,刚想开口说好吃,就恶心反胃吐了起来。

  皇上大急,立刻叫人去叫御医。我示意不用,还笑他居然忘记了我吃多了就会吐的毛病。他却说,自从御医开药给我调理身体后我都很久没吐了。我想想,好像也是。不过我还是说不要找御医来瞧,现在是元岁的满月宴,找个医生来看病多不吉利。

  回到养心殿后颜凛第一时间就是找御医。我的胃之前受损得厉害,自那时起,颜凛在食物方面就要求很严格,每天给我吃的都不能过硬不能太甜不能太咸不能是辣的,反正会刺激胃部的食物一概不让我吃。在他的悉心呵护下,我的胃也很久没造反过了。

  御医来把了脉,然后问我多久没来葵水了。我一听这话心里就咯噔了一下,通常问这句话不都是……

  见我不回答,琬衣就替我说了,“这个月”,说到这里,她停了下,突然发现今天是正月三十,“娘娘这个月没来呢。”

  琬衣说完后就似乎证实了御医的话,他跪了下来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说娘娘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颜凛很高兴,自是赏了大家,听者有份。大家都跪着恭喜皇上和娘娘,叩谢恩典,又说皇上今天是双喜临门,还说正月就有两件喜事,今年一定国运昌隆……

  我却怔在了那里,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每次都……”还没说完就发现大家都看着我,立刻就闭了嘴。差点说漏了嘴:我不是每次都喝了避孕药的么……

  皇上拉着我的手问我“每次都”什么,我笑着装傻,“我忘记我刚才想说什么了。”

  想起现代的时候朋友告诉我,避孕套也不是百分百避孕的。我现在信了,因为我喝的避孕药也不是百分百避孕……

  等御医走后,皇上屏退了其他人,他靠在床上,我半躺在他怀里。他突然跟我说,他把我每次喝的药都换成了补药。

  我腾地坐直了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他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把孩子生下来好吗?我真的很想要我们两人的孩子。”声音里似乎有些许乞求的意味。

  我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那里正孕育这一个小生命。

  其实不用他说,我都会把孩子生下来。没有的话,我不想让自己怀上;但是既然已经怀上了,我自然不会这么狠心把他打掉,那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我的孩子啊……

  我没有回答他,躺在他怀里,闭上眼,什么都不想。

  自从我怀孕后,颜凛就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的。为此我没少笑他鸡婆,他却只是一笑了之。以前我这么说他,他肯定会来挠我痒痒,现在都不会了。

  御医说我身子骨太弱,所以有了孩子后就容易觉得累。所以我现在有大条道理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皇上也免了我的晨省,我就从晚上一觉睡到吃午饭。如果这里有闹钟的话,我每天都睡一圈钟数以上……他也不让我再去教乐乐跳舞了。乐乐虽然不乐意,不过皇兄的话她哪敢说什么。我亲自给乐乐挑了三个老师,分别教她不同的舞步手势姿体,乐乐说还是我这个皇嫂好,比她皇兄好多了。哈哈,高帽……

  可是最惨的是要天天喝苦药,说是什么安胎药,他们不知道是药三分毒么,就算安胎药也不代表没有副作用啊……可是我的抗议从来都不被受理。我发现自己很惨,怎么穿越就会穿个这样的破身体,动不动就这里有问题那里有问题的……貌似我穿来后就没停过喝药,简直一药坛子。先是被马车撞了,后来是中毒,进宫后又是调理身体,然后痢疾烂疮胃破损,现在就是安胎药……我的喝药生涯何时才能结束……怕我偷偷倒掉,颜凛每次都亲自喂我喝下去,无视我哀怨的眼神,直到喝到碗见底他才把碗拿开。

  颜凛开始逼我吃饭。他说我老是不吃东西会把肚子里的孩子饿坏。我总是跟他唱反调,谁让他只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他就会说如果这个孩子不是在我肚子里,他才不会这么紧张。不过在吃饭这件事上,我始终觉得他是过分紧张了。现在我要吃的东西都得经过一个厨师一个嬷嬷一个御医的试吃我才能吃到。所以我入口的食物比超市的放心食品还让人放心。

  以前晚饭后是我拉颜凛去散步,现在是颜凛带我去散步。如果不是他硬要我去,我绝对是吃饱了上床继续梦周公。以前散步颜凛都是牵着我的手,我最喜欢他那大大的手包着我的手,这样感觉自己特小,有种被保护的感觉。现在他则是轻轻搂着我的腰。他说他想过,这个姿势最能保护我,无论遇到什么事,只要他一收紧手臂,我就会被带入他怀中。我嘴上笑他多虑,心里却无比感动。他居然会想得这么周到……

  我们还是会经常去看新儿,这是我对小元岁的叫法。我总觉得叫新儿比叫岁儿亲切。久而久之,颜凛也跟着我叫元岁做新儿,皇上都这么叫了,洛贵人自然也会这么叫。

  都说小孩子每天不同样子。看着小孩子长大真的会感觉到时间的流动。我们大人今年和去年看起来变化不大,但是小孩子今天和昨天就已经感觉很不一样了。看着新儿一天天大,我自己都觉得很满足,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成长一样。皇上说我一定是个好母亲。我挑眉,那是自然。

  偶尔也去元铭那里,他现在不再和我斗嘴也不再和我打闹。自从我怀孕后,宫里的人,应该说是皇上把我当瓷娃娃,好像很容易碎一样,不能碰不能惹,所以宫里的人自然不敢得罪万岁爷,自然大家都会离我几米远,怕走过我身边扬起的风把我吹碎……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不过心知颜凛也是为了保护我。宫里的人各怀鬼胎,新儿能平安出生是因为他的母妃从不得宠,而我肚子里的孩子,大家都对她虎视眈眈,我本来就盛宠,要是还生个皇子,大家都怕我以后在宫里独大,她们呆不下去。

  不过我除了在养心殿睡觉,就是和颜凛一起,所以我并不是很担心。有他强大的保护,不怕。

  颜凛似乎一直都没去淑妃那里。

  淑妃也快生产了。最近隔三差五地有人来说她身体不舒服,请皇上去看看。

  有几次皇上都想去了,看到我的脸色就没动身,只是说“朕又不是御医,叫个御医去瞧瞧,好生伺候着”。有一次我终于觉得他总是因为我而不去看淑妃很不好,毕竟他心里是有淑妃的,我知道。所以我叫他去看看,可是说出的话语气里有明显强压着的不愿意,显得特别扭。

  其实我真的不想这么小气,颜凛都天天陪在我身边了。我当然知道他并不属于我一个,我能有他这般的独宠已经很难得,做人不要太贪心。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的确做不到笑着叫自己的丈夫去找别的女人,我没这么大方。而且都说孕妇的感情特别脆弱,我现在才知道的确是真的。我每次想隐瞒自己的感情,装大方地叫他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会出卖我。并不是我不想隐瞒,只是我无能为力。

  有一晚落霞宫遣人来说淑妃娘娘很不舒服,一整晚都没吃东西,御医也没办法。那时候皇上正和衣准备陪我睡觉,我睡得很早,而他总是很早就陪我睡。他说过以后都要让我在他怀抱里入睡,那时我问为什么,他笑而不答。

  我看到皇上正解扣子的手顿了下,而后说“太晚了,朕明天再去”,继续和衣。就算只是一闪而过,我还是看到了他眼里的痛。

  我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他自然是留下来陪我睡了。

  平时躺下不到两分钟就睡着的我,今晚让他抱着却一直睡不着。背对着他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装睡。

  果然在发现我“睡着”了后,皇上轻轻起身穿衣离去。

  直到殿门关上,我才转过身来看着那紧闭着的大门。眼泪开始润湿枕头。

  虽然早就知道他肯定回去,但心里还是难受得很。我也不想这么肚量小,但我真的大度不起来。如果淑妃肚子里的不是颜凛的小孩,或者说她不是他老婆之一,我肯定会因为大家一样是怀孕的人而希望她幸福。只是现在,她获得幸福的同时,我的幸福逝去了。

  流着泪睡着,却始终睡不踏实。半夜醒来时颜凛已经在身边抱着我睡了。我怔怔看着他熟睡的样子,俊美的脸庞。

  想起第一次见他是觉得他和浩相貌长得有几分像。现在就完全不觉得像了,颜凛是颜凛,颜浩是颜浩。说不出哪里不像,只是觉得到处都不像。对浩,是从心底出发的迷恋式的喜欢;与凛,是从生活中的点点滴滴日积月累来建立起来的家人式的亲密。一个是穿越过来的初恋情人,一个是入错花轿嫁对郎的丈夫,可能就是因为感觉不同,所以感觉他们这么不同吧。

  想到这里连自己心里都笑话自己,不是学的什么唯物主义嘛,怎么这么唯心的,还“心动,而非幡动”呢……

  可能我的动静大了点,弄醒了颜凛。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很好奇他刚刚有没有在睡觉,刚醒的人不都应该睡眼惺忪的吗,他怎么刚醒双目就这般有神采的?

  他从被窝里伸出手摸摸我的脸。“傻瓜,怎么这么容易哭呢……”

  我把他的手收回被窝,用自己的手给他暖着。“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回来了呢。”我故作轻松地说着,还尽量扯出了个微笑。心里却是酸溜溜的。

  “如儿……对不起……”颜凛轻声说着。同时微微叹了口气。轻微得我错觉他是不是真的叹气了。

  我抱住他,轻轻啄了他的唇一下,然后把头埋在他颈窝。“你想哪里去了。睡说我是因为你不在而哭的,我才没那么娇嗲呢!只是你的女儿爱哭!”我强词夺理地转移着话题……

  “呵……”颜凛果然乖乖地跟着我的话题去了……“我的女儿?如儿怎么知道肚子里的一定是女儿?”

  “我当然不知道!”我理直气壮地说。“不过我只生女儿的!”

  “那要是儿子怎么办?”他好笑地看着我问。

  “要是儿子就把他扔了!”

  静了三秒,颜凛才笑着说:“傻瓜!”顿了顿后又说,“宫里估计就你一个说不想生朕的儿子。”

  儿子是宫里女人向上攀爬的工具,在宫里有个皇子就等于有了保命符。就因为古代的科学不够先进,不知道未出生的小孩的性别,所以宫里的其他女人才会对怀孕的女子一网打尽。而皇子,有时候就算出生了也未必能健康成长。不过,尽管如此,前仆后继为皇帝生儿子的人还是多了去了……

  “你看我对你多好,大家都想为你生儿子,只有我想为你生女儿,就凭这点,你就该好好奖励一下我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理论,好像说想生什么就能生出什么一样……怎么不想想生儿子还是生女儿是由爸爸决定了呢……

  “那朕赏如儿个妃位吧。”颜凛说着亲了我一下。

  “我才不稀罕你的妃位呢,给我个后位还差不多!”

  “哟,朕的如儿还真贪心!”

  “废话!不贪心敢把三千后宫女子的皇帝抢过来当丈夫么?!”

  “傻瓜!”

  ……

  这些枕边的玩笑我自然是睡一觉就不当回事了。没想到颜凛却并非开玩笑。

  早上起来进来伺候我的宫女就跪一地恭喜如妃娘娘。我莫名地望着她们,又怔地发现她们说“恭喜如妃娘娘”,如妃娘娘?!

  “我什么时候变如妃娘娘了?”我指着自己的鼻头问。

  花溪笑着回答:“今早圣上下了圣旨说晋娘娘为如妃。恭喜娘娘!”

  我一脸黑线,本来我这棵大树都够招风了,颜凛还生怕大风吹不倒我,硬给我戴个高帽……是不是该征求下我意见啊!

  琬衣和香水都回永晴宫帮我处理晋位后赏赐的东西和打发来送礼的人。下午琬衣就回来了,剩下香水在永晴宫继续这PR工作。

  午膳后皇上去了淑妃那里。淑妃快生产了,磨人得很,天天都派人来请皇上几次。皇上从不会跟我说她,不过从他欲盖弥彰的忧心表情和眼神,我知道淑妃那里可能出了什么事。

  因为跟我过来的宫女只有琬衣和香水,所以好多天都没听过风华报道的八卦新闻了。今天琬衣回了趟永晴宫,从风华那里刮来了不少新闻。

  其中最让我震惊的是,淑妃可能难产。

  “啊?!但是淑妃还没生产啊?”我不解。

  “听说淑妃娘娘已经腹痛了几天了,天天吃不下咽、夜不成眠。情况还挺严重的。”

  “呃,我想,可能只是快临盆的胎动吧,应该通常都要痛挺长一段时间的。”我猜想着,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啦,生孩子前都有强烈胎动的吧……

  “这个琬衣也不清楚,只是听说御医也束手无法,产娘就说没见过这情况。不过宫里有人私下传说淑妃娘娘的孩子恐怕是不能成活了。”琬衣说这话时眉头都皱了,表示事情并没有我猜想的那么简单。

  我大惊,连产婆都没见过这种情况?!难道真的出什么事了?!

  我不管大家的劝阻,急急往落霞宫走去。那些宫人全都不敢栏我,怕撞到我,但又很着急我这样不顾身子莽撞疾走。所以就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跟着我去了。

  赶到落霞宫时我已经汗涔涔了。不是因为运动剧烈出汗,是因为太久没运动,加上身体不好出的虚汗……

  落霞宫里的人都忙得晕头转向的。一时就是给淑妃煎药,一时就是按产娘要求拿什么东西,一时就是上了年纪的嬷嬷说要拿什么东西来给娘娘定住心神……

  看到我来大家都停下给我行礼,我赶在他们行礼前说:“不用管我,你们该干嘛干嘛。”

  于是大家看了我一眼就继续端药的端药,拿人参片的去拿,取玉如意的去取……

  我叫跟来的御前宫人帮落霞宫的人忙活,然后只是带着琬衣走进里屋。

  进进出出的人太多了,所以谁都没看清我这个穿着不起眼的妃子进来了。琬衣护在我身边,帮我挡住那些盲乱冲撞的宫人。

  我静静在远处看着寝室,却没有进去。这个时候皇上是淑妃的,我不想和她争。

  远远看到淑妃皱着眉紧闭着眼闷哼着,很痛苦很痛苦的样子。她脸色白到发青发紫,身体轻微颤动着,似是有莫大的痛苦却发泄不出来。我连远远看着都觉得很辛苦,很难想象她是怎么忍受的。情不自禁地就抓紧了琬衣的手,我很紧张,很替淑妃紧张。

  皇上坐在她身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手替她擦着汗。他背对着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他离她这么近,一定深深感受到她的痛苦。所以,颜凛也一定很痛苦。

  里屋还有一大堆御医产娘和嬷嬷,整个房间被塞得水泄不通,只留了一条供宫人出入端送东西的道。每个人都是一脸严肃,默默干着自己的事情。

  我跟琬衣说我们回去吧。让跟来的其他宫人留在落霞宫帮忙,又让人定时给我报告这里的情况,我带着琬衣静静地走了。

  回去的路很长很长,因为没有去时的盼头。

  亲眼看见才知道淑妃原来并不是天天无病呻吟地故意找皇上。突然觉得自己前些日子做得有些过分了。虽然我并没出言阻止过颜凛去落霞宫,但是绝对是因为怕我不开心,颜凛才不来的。

  现在这个时候我实在是完全没有吃醋的心思了。大家都是女人,大家都将为人母,我明白的。这个时候的淑妃是很需要自己的丈夫在身边,哪怕什么都做不了,也是一种力量一种支持。

  回去之后感觉心神不宁。整个人不安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让琬衣替我回永晴宫把那压箱底的竖琴拿出来,它的声音能让我平静,古琴替代不了。

  御前的人几乎都被我支去落霞宫帮忙了,所以琬衣回来的时候把永晴宫的宫女叫过来伺候我。

  我一个人在院子里弹着不成曲的调调,琬衣和香水静静站在我旁边。

  也许是因为心不在琴,所以弹着弹着手指被琴弦划破了。我把手指含在嘴里,香水赶紧去拿药,琬衣接过琴扶我进去休息。

  没走两步就有太监来报说,淑妃娘娘胎死腹中,御医现在正给淑妃娘娘催生,不然连大人都有危险。

  “胎,死,腹,中……”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句话,感觉脑子轰隆一下,然后心里某个地方塌了。

  琬衣扶紧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叫她备软轿,我要去落霞宫。

  软轿只能到寝宫门口。琬衣和香水搀扶着我进去。

  刚进宫门就听到淑妃撕心裂肺的喊叫。平常这些喊叫虽然刺耳难听,但大家都是带着喜悦的心情去把它当乐曲的。这次,一院子的人面上都是难过的表情。这样的喊叫仿佛在凌迟大家的心。

  我想进去,虽然知道帮不上忙,但是我想进去给淑妃点力量。但是琬衣和香水都拉着我不让我进去。她们说产房这种地方本来我怀孕了就不该来,现在更是发生了这种不好的事情,我进去只会冲着我肚子里的孩子。

  “罢了,我在院子里坐着吧。”我颓败地说了句,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在这里跟在天羡宫坐着没什么分别,都是等消息。不同的只是心态,在天羡宫等是隔岸观火的干着急,在这里等则是恨自己无能为力的痛心。

  皇后来了,她看到我在这里就过来和我说叫我回去,这里不是我该来的。我摇摇头。她就叫我自己小心点。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皇后突然关心起我来,不过我没心情去探讨这个原因。

  皇上被皇后赶了出来,古代女人生产男人都是不能进产房的,尤其是皇帝。

  看着皇上一脸凝重地步出殿外,我觉得好心痛。怎么事情会突然发展成这样。颜凛本来很快就会多一个小皇子或小公主的,本来是很开心的,本来我还要再吃一下醋的。我真的宁愿自己看着他对她好而不开心,宁愿看到他因为得子喜上眉梢我独自黯然,宁愿吃醋吃到胃溃疡,都不愿意看到他这样的表情。那不是他一个意气风发的帝皇应该有的表情,那样无助那样心痛那样迷茫,往日的光彩完全不见了,感觉背景是彩色的,他是黑白的……

  我走过去抱住颜凛。我不管在别人眼里我在落霞宫这么做会不会很该死很刺眼,但是此刻我只想到抱住他给他温暖。

  颜凛看到是我。反手抱住我,把头埋到我肩窝。感觉到他身体在轻颤,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哭了。

  他哽咽着说:“为什么连一个孩子都不放过?”

  我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紧紧抱着他,尽我所能把温暖传给他。

  随着淑妃一声尖叫,颜凛放开我,转身望着半开着的殿门。虽然望不到里屋,视线却一直钉在那边,好像这样望着就能更贴近淑妃。他跟我是同一类人,都是执着得无可救药的傻瓜。

  这一站就在殿门外站了好几个钟。

  颜凛的心全部在里面喊叫着的淑妃身上,他可能甚至连自己是站着的都忘记了。

  而我肚子里的小孩却抗议了,忍受着下腹阵阵疼痛,我转身悄悄从颜凛身边走开。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还去把颜凛对淑妃的关心抢过来,这样我会觉得自己很小人。琬衣和香水看到转身的我一脸苍白,吓得立刻上来扶我,还想说什么。我示意她们不要出声,把我扶到一边坐一下就好。

  天黑的时候颜凛终于发现我不在他身边,他紧张地到处张望,看到我在亭里坐着就疾步走来。看到我没血色的样子,他本来紧皱的眉头更是拧在了一处。“朕送你回去吧,天黑了,晚上风大,坐这里会着凉。”

  我摇摇头,拉着他的手坐在我身边,“我在这里陪你。”

  他没再说什么,轻轻搂着我,让我靠着他。又叫香水去拿件大衣来给我穿上。

  这个夜晚,没人知道时间是怎么过的,没人想起自己还没吃晚饭,但是大家都发现这个夜晚极其难过。

  屋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传出淑妃的喊叫了。我紧紧拽着颜凛的衣服,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颜凛的手盖在我的手上,本来温暖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他也在担心在紧张。

  没过多久,张宝华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说,淑妃娘娘生产后血崩,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感觉两眼发黑。颜凛望着殿门说:“朕去看看琉璃。”声音空洞飘渺,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

  “嗯。”我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里屋,然后世界一片漆黑。

  醒来时看到皇上坐在我身边,手一下下的抚着我的脸,我以为刚才只是做了个梦,淑妃还在,她的孩子还在。但看到皇上虽然在看着我、抚着我的脸,却并没有在看我,眼神空洞迷茫,甚至还不知道我醒了。我就知道,一切都是真真实实地发生了。

  我抓住颜凛的手,轻轻唤了声“凛”。

  颜凛的眼睛开始变清晰,继而被浓雾萦绕。他强忍着泪水一遍遍地唤我“如儿”。我知道他想说什么,又怕一说眼泪就会掉下来。

  我坐起来抱着他,他并没有抱我,但我分明感觉到有泪水浸湿了我的衣服。

  颜凛像个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子,趴在我肩上大哭,这个时候的他是脆弱的。但我不知道怎么帮他,我没办法让淑妃复生。虽然我是异世界的孤魂,但我却没办法脱离施娉婷的肉体跑到淑妃身上去。

  没哭多久,颜凛就平服了。他抱着我,跟我说,他看到他和琉璃的孩子了,是个女孩,鼻子长得像他,其他地方都长得像淑妃,是个美人胚子;他又说,他们的女儿很乖,不哭不闹,安静地闭上眼睛,但是他宁愿她像新儿一样哭得宫里人都没他办法;他还说,他追封了他们的女儿为元公主,元公主生下来脸上就一点血色都没有,全身发紫发黑,御医说是中毒……

  我闭着眼睛听着,眼泪像开了水龙头一样,心像干枯了一样一片片地剥落……

  离开颜凛的怀抱,我轻轻抹掉他脸上的泪痕,“你去淑妃那里吧,我没事。”他扶我躺下,轻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如此的孤单,我真的有冲动去抱着他,可是我知道,他现在只是想淑妃起来抱着他。淑妃是他生命中一个很重要的女人,尽管他说他的挚爱是我,但我知道,我永远都无法取代琉璃在他心里的位置。

  一晚都没再睡着。我把琬衣唤来,她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握着我的手。我们都没说话。我只是想有个人陪着,并没什么想说。

  将近五更的时候我才上床假寐,怕皇上回来换衣服去早朝时看到我一夜没睡会担心。

  几天后淑妃下葬,皇上亲自送陵,追封淑妃为皇贵妃,追封他们夭折的女儿为元公主。下令宫里上下哀悼三日,一月不设宴。

  颜凛对淑妃的身后事亲力亲为。而这几天我搬回了永晴宫住,他说怕冲撞了我和肚子里的孩子。我明白,除了这个原因外,还有是因为他这段时间满脑子都是淑妃,如果要在她刚死去的时候天天抱着别的女人睡他做不到。颜凛就是这么个有血有肉多情深情的男人,这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淑妃的事的打击,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原先只是嗜睡,现在御医每天来瞧都皱着眉说我有流产的迹象,叫我多躺在床上,不要到处乱走。

  我开始担心自己肚子里的小孩。

  虽然回永晴宫后那些衣食住行依然是由最亲近的宫人负责,颜凛还派了张宝华跟着我,在宫里他最信任的就是张宝华了;虽然我的饮食还是由三个人先试吃才到我吃,不过我还是疑心着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风华得到的小道消息说,淑妃是因为饮食里被人长期下了砒霜,所以才会胎死腹中,所以最后生产完会血崩。我又想起颜凛说淑妃的孩子全身发黑发紫,说真的,我很怕自己的小孩也是这样。

  吃饭的时候我问那试吃的御医嬷嬷大厨:“如果饭菜里有微量的毒药,你们能吃出来吗?”这样一问,吓得他们三人噗通地跪下,不断说娘娘放心,老奴拼死保护娘娘和腹中孩子安全。

  其实我也只是有点担心才问问而已,不是说他们没这个能力。

  半个月后颜凛把我接回养心殿住。

  除了天天要喝御医开的变本加厉的下重药的安胎药,这半个月过得还算相安无事。没怀过孕,不知道怀孕是什么感觉的,虽然有时候会觉得小腹抽着痛,不过也只是一阵子就好了,虽然御医天天都说奇怪,怎么会这么喝安胎药还会胎儿不稳,不过我倒觉得没什么,只要孩子还在肚子里,还会偶尔踢我一下显示他的活力,这就够了。杞人忧天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我不着急不代表颜凛不着急。可能他刚失去了个孩子,不想我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差池。所以听到御医的话他发了好大的火。

  “什么叫不明原因的滑胎现象?!你们天天来给如妃诊脉开药都还会不知道吗?朕留你们有什么用?!”

  我拉了拉颜凛的衣袖,叫他冷静点。等御医们退下后,我叫他不要这么担心。还跟他分析现状。曾经我也很担心会出什么状况,不过静下心来想一下就觉得自己担心太多了。

  怎么说,大家对我的保护都已构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致密体了。现在只要是直接涉及我的事情,大到穿衣洗澡出门,小到点蜡烛扇风,都是由身边亲信的宫人——琬衣、香水、花溪、张宝华及御前的几个大宫女亲力亲为的。吃饭更是有对食物味道有没问题有绝对权威的三大巨头试吃。这样的阵仗,比总统出巡的防护都严密,怕啥!

  颜凛听了我的分析,觉得也没错。不过他还是说:“小心驶得万年船,朕不想如儿和孩子受到任何一点伤害。”

  我总是说他紧张得太过分了,心里却满足得乱七八糟。

  转眼进入五月份,天气开始热起来。我也有了6个月的身孕,孩子天天在肚子里做运动,她每一次举手伸脚都让我特别感动,多真实的存在啊!原来当准妈妈的感觉是这么好的!

  颜凛依旧是只要我醒着的时候都陪着我,黄昏也依旧会搂着我散步。最近还经常在说改名字的事情,他似乎已经从淑妃的事里缓过来了。他依旧是那个独宠我的颜凛。

  “你又不知道生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干嘛这么心急改名字啊……”我歪在榻上,看着身边的颜凛翻查诗集为小孩改名字就觉得很好笑。

  “如儿不是说一定是生女儿的嘛!”颜凛放下手中的诗集,挑眉问我,拿过我的手把玩着。

  呵呵,当时的确是这么说过,不过自然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还记得……虽然我的确喜欢女孩多于男孩,但总不会生个儿子就扔掉的啦。而且后来因为淑妃的难产,她生的又是公主,我就没再提自己会生女儿这事了。

  “哦!所以你要看诗集,那如果我说我非儿子不生,你是不是就看兵书了?”我故意打趣他。

  “呵呵,怎么儿子就不能看诗集改名了?莫非如儿希望以后咱们的儿子当大将军?”

  被他讲得我口哑哑的,对哦,为什么儿子就不能看诗集改名呢?我这什么木瓜脑袋啊……“呃,呵呵……你别忘了我的爹爹是兵部尚书哦,二哥又是大将军,我身为将门之后,自然会这么想嘛……”我既不自然地干笑着,随口诌了个不成文的理由……

  “其实只要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不一定要领兵打仗才能显出其能耐的。不过以后只要咱们的孩子想做什么,朕这个当爹的都一定会满足他的。”

  我望着颜凛,此刻的他像极了一位慈父。我发现自己真的越来越喜欢这位夫君了,与他相处得越久,发掘到的优点就越多。当然,他并不完美,他最大的缺点就是他是皇帝。

  见我定定望着他,颜凛眼底的笑意愈发浓烈。

  “孩子还没出世呢,这么快就说以后的事,要做梦上床睡去……”我故意白了他一眼,掩盖自己的花痴。

  林静如你真没出息,天天对着颜凛十几个小时都还会时不时对他花痴……而且他还是你丈夫呢……哪有人对着丈夫花痴这么搞笑的……你脑子没进水吧……

  “遵命,夫人!”颜凛笑着抱起我朝床走去。还不忘加上一句“如儿最近重了这么多,再重朕就抱不动啦!”

  我狂瞪他,敢说我重!我就把你瞪出个洞来!

  颜凛越笑越欢。

  ……

  这样的生活,一如之前的平静温馨幸福,还多了对新生命的期待,美好得让人感动……

  不知道是天气热了,去年的烂疮死灰复燃;还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在冷宫,现在有心里阴影。反正现在整天都觉得身上痒痒的。

  御医给我开了些中药泡澡去痒,我问了好多次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小孩有影响,得到他保证说没有影响才敢用。

  不过最近的御医好像都变没用了。那中药泡的时候就不痒,泡完没几个钟又开始痒了。而且还泡得身上有股浓浓的中药味儿。所以我天天泡两次澡,一次是泡中药,一次泡花瓣浴。因为身子不便,天天光是洗澡就浪费不少时间。

  颜凛最近脾气很不好,整天动不动就对着御医发火,说他们再对我的情况一问三不知就提头见他。所以现在御医们一听到要去给我诊治就心慌。宫里最不受欢迎榜,我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其实颜凛的担心也没错。真的,最近连我自己都感觉越来越糟糕了。除了痒痒之外,经常会腹痛,而且是小腹里有东西下坠的感觉。我也开始担心,开始心神不宁。以致夜里会梦见别人告诉我说淑妃胎死腹中,梦见淑妃的喊叫,梦见她的孩子满身青紫……

  这年头没有心里医生,所以我的心神不宁只能靠御医的宁神茶来医治。现在我是药罐子中的极品,每天喝安胎药宁神茶,还要泡中药浴……

  我开始后悔以前怎么不去学心理学,而跑去念设计。不然现在都能解决些实际问题了……

  五月二十是太后寿辰。

  这一天大家都早早起来,由皇后带领去给太后请安。我现在是妃位,也是宫里唯一的孕妇,太后纵然不喜欢我,也给我赐座。大家在太后那里聊家常一直聊到皇上议事完过来。

  像我这种平常在床上躺十几个小时的人,并不是说自己身子多娇贵,实在是坐久一点都会觉得累。

  所以皇上来了之后我就请退了。太后今天心情很好,不但我一说她就允了,还叫我回去好生歇着。皇上派了张宝华送我回去。

  回去之后就睡下了。只是没睡多久就腹痛醒了。因为经常会这么疼,我就不想小题大作的唤御医来,今天好歹是太后生日,不要落人话柄的好。

  中午皇上派人来接我去沁心宫用午膳。身体不舒服就不想去陪笑了,我让人去回了皇上说我还在睡不去和他们用膳了。午膳过后皇上回来看了我一下,那时我真的睡下了,他就去陪太后听了一下午的戏。

  下午的时候御医照例过来给我请平安脉。看多了御医的皱眉,我都觉得他皱眉比他不皱眉要正常多了。只是今天他不只皱眉这么简单。

  “臣斗胆,请娘娘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要下床走动了。”

  这回听了连我都皱眉了。平时都只是叫我少下床,我也很听话一整天都睡了。这次居然叫我不要下床,情况这么严重么……

  “敢问御医,我的情况很不好吗?”不知道隔着纱帘他能不能听出我声音里的颤抖。

  “娘娘放心,微臣定会尽量护娘娘的龙胎周全。”

  真火大,每次我问这些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会以这样的说法来推搪敷衍我,难道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能知道吗?!

  “本宫要知道的是自己的身体状况,不是要你说废话!”不端出个架子你还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啊!

  “微臣不敢!娘娘的龙胎怀得极不稳妥。但喝了微臣开了安胎药这么久,应该没这问题才对。故微臣恳请验一下今天娘娘吃过的饭菜还有喝过的药。”

  “嗯,有劳御医了。”

  我让琬衣带御医下去检查我今天喝过的药的药渣和吃过的饭菜。问了下时间,也该准备沐浴更衣出席今晚的宴席了。便唤来琬衣给我准备沐浴。

  御医的话当然要听,不过也是过了今晚,最多以后都不出门好了。今晚的宴席是定要出席的,连太后娘娘的面子都不给,以后还要不要在皇宫立足啊。

  今晚要见很多人,爹娘也都会出席。所以身上自然不能带着病恹恹的气息。为了洗去那些中药味,我让香水在沐浴的水里多放了花瓣,一池清香。沐浴完还挑了件粉色的宫衣,妆也化得喜庆了点。气息不好,只好在穿衣打扮上搭够,不然让爹娘担心就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是了。

  香水给我梳头,我让她只插一个步摇。头上戴那么多东西真的很难受,而且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的,晃得我头晕。不过香水最后还是给我多戴了两个粉色大珍珠,看起来没那么单调,又不会很重。

  皇上亲自回来接我去赴宴。和他同坐一软轿,他还当众搂着我出现,搞得今晚的主角是我一样……

  颜凛把我的位置安排在他自己隔壁,那本来是皇后的位置啊,皇后是太后是一伙的,这样做摆明不给太后老太太的面子嘛。吓得我几乎都跪下求他了,他才答应让我换位置。

  最后是太后和皇上并列而座。皇后坐皇上身边,贤妃坐太后身边,我坐皇后斜后边,惠妃坐贤妃斜后方。我则相当于取代了四妃之一的淑妃。

  歌舞表演时皇上总是偷偷看我,好像表演在我这个方位一样。我之前故意装作没看见他瞄我,后来他越来越频繁地看我,我就对他笑,给他做了个口型“放心”,他才没整天和我“眉目传情”。

  晚宴开始了一段时间,大家开始给太后皇上敬酒。先是几个王爷王妃,再是四妃,再到其他宫妃,再到大臣。

  我刚和瑜妃一同敬酒回来,坐下没多久就感觉下腹绞痛。感觉跟往常的不一样,立刻就怯了。趁着大家给太后敬酒的混乱场面,我让琬衣扶了我离开。

  一出栖凤阁就走不动了。我捂着肚子趴在琬衣身上一边喊痛一边流眼泪。

  琬衣这时倒还没我慌,她扶着我一步步走着,嘴上不断说着“小姐你忍忍,我们很快就到养心殿了”。可是她一单薄的女子怎么可能拉得动怀孕的我。

  “发生什么事了?”这一声音仿如天籁般响起。

  琬衣急急地跟他说了我的状况,其实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现在是什么状况。

  浩二话不说就抱起我往寝宫走。

  “王爷,王爷,这让皇上知道了可不行!”琬衣一边跑一边喊道。浩的步子很大,琬衣小跑才跟得上他的步伐。

  “你家娘娘重要还是这些礼节重要?!”浩低吼了一声,加快了步伐。

  琬衣也不再说话,紧紧跟着浩往养心殿走。

  没走几步就听到皇上的声音了,“你们在干什么?”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虽然他声音有点凶,在我听来却无比悦耳。

  “凛。”我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哽咽着。

  颜凛震了震,快步上前来。看到我缩在浩的怀抱里颤抖着皱着眉呜咽着,他刚刚看到浩抱着我时的怒气完全就没了。

  “怎么回事?”颜凛一边从浩的手中接过我一边问,声音从恼怒变成了关切。

  琬衣又急急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可是她越急就说得越乱。所以等她把事情表达完,颜凛已经把我抱回了养心殿。

  一路上我都捂着肚子。就算紧咬着嘴唇依然浑身哆嗦着。第一次感觉这么害怕,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身体里抽离。

  “凛,不要让孩子有事……”我拽着颜凛的衣服说。

  “放心,有朕在,咱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颜凛也很害怕,平时就算他担心的时候她也是乐观的,如今她会说出这样的话,证明……他不敢想下去,只能加快步伐迈着大步子朝前走。

  只是颜凛保证的话语还没落下,我就感觉到下腹有东西剥离,然后就感觉到下体一阵热流流出……

  我把头埋在颜凛怀里,哭着一直说“不要”。

  颜凛显然也感觉到了我下体出血,他几乎是跑着回去的。难道还是迟了吗?他想起琉璃的孩子,难道又要再一次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了,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吗?他这个皇帝还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睡去的。只记得明黄色的龙床被我染成红色;只记得颜凛紧紧抓着我的手想给我温暖,可他的手也是冰凉冰凉的;只记得御医说快去请产娘过来,说孩子保不住了……

  后来才知道,那天浩看到我离席了,就跟着离席。凛也看到我苍白着脸离去,只是那时候刚好有人缠着他敬酒,所以他就迟了出来。

  ……

  梦里看见一个bobo头的小女孩坐在窗边,我靠近她,她转过头来对我笑。她大概4、5岁,跟我一样有大大的眼睛,跟凛一样有高高的鼻子,白白胖胖的娃娃脸水嫩水嫩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问,嘴角不自觉就上扬了。

  “颜晴逸。”

  她的声音很甜美,在我听来却是晴天霹雳。

  颜晴逸。这是颜凛前几天给孩子定的名字的其中一个,我最喜欢的一个。晴,希望女儿以后都能像天放晴一样乐观开心;逸,一辈子闲适安乐,永远没有烦恼。

  颜晴逸。是我的女儿。

  我伸手想抱她,却发现她突然不见了。我大喊着她的名字,一直喊一直喊……

  颜凛紧紧抱着被梦魇缠绕的我,听着我一声声地伤心欲绝地喊着“颜晴逸”。原本轻拍着我的背说着“如儿没事,有我在”的颜凛也哽咽得说不出话,眼泪不断滴落。

  我一直不愿醒来,一直在梦里寻找着晴逸。明明知道那是梦,我却依然执着地不要醒来,在半梦半醒中编造着一个有晴逸在的故事,却再没能看到她……

  殊不知,我与颜凛,一个在梦里流泪,一个在现实悲伤。

  颜凛一直守着我,除了上朝外,他几乎是不吃不睡地守着我,怕我哪一刻突然醒了而他不知道。可是我还是沉浸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听不到他深情的呼唤。

  可我却是能感受到颜凛的温暖,我知道他一直抓住我的手,因为他说过他不会放开我。所以我才会这么任性地让自己流连在那个有晴逸的世界。

  直到某一天,这种温暖突然没有了。然后身体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我瘫坐在地上唤着晴逸的名字。她来了,这么久了,她终于回来了。她背着光向我走来,看不到样子,但我知道是我的晴逸,一定是她,我的宝贝女儿。

  晴逸在我很远的地方站住,她说:“娘,你回去吧,爹爹在等你。”

  “颜凛……”我喃喃说着。这些天我真的忘记他了。失去晴逸让我以为失去全世界,忘记身边还有一个颜凛。

  我努力睁开眼,看到的却是颜凛被人架着扶到贵妃榻,众人惊慌失措。一时没人发现我醒来。

  等御医给颜凛诊完脉开了药,说是因为疲劳过度心力交瘁才昏厥过去的,众人才在张宝华的指挥下该干嘛干嘛去。

  这是琬衣才第一个发现我醒来了。

  她扑过来,大喊“小姐你醒了!”然后准备出门的御医就返回给我诊脉。我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颜凛,看他皱眉睡在那贵妃榻上。

  “让皇上上床睡吧。”我轻轻说道。

  说真的,连我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我以为自己醒来会做的就是哭闹着问为什么我的孩子没了,或者一直哭一直哭,跟谁都不说话。却没想到自己醒来第一个关心的是累倒了的颜凛。

  不知道颜凛刚刚是不是真的晕过去了,听到我那微弱的声音,他突然就醒过来了。跟我一样,他第一件事并不是关心自己,而是来看我。

  他坐在床边,难以置信地用手一遍遍地抚着我的脸,眼眶湿润。

  我虚弱地对他笑笑,“别把自己累坏了,我和女儿都会心疼的。”话没说完,眼泪就经眼角打湿枕头。

  我的话说得很轻,却把在场的人都弄哭了。各人都拿着手帕偷偷抹泪。颜凛俯身用唇堵住了我的嘴,眼泪一直滴在我脸上。

  我闭上眼,看见晴逸温暖的笑容,想起她说爹爹在等我……

继续阅读:拨开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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