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孩子没了,但我还是习惯性地摸着自己的肚子。平平的小腹让我总是恍惚觉得晴逸不是没了,是出生了,就是那个有着BOBO头的小女孩,笑起来一脸阳光。只是她可能穿越了,穿到另外一个时空去了……
颜凛和琬衣都很担心我,每次见我做这样的动作,他们就会宁愿我哭出来,他们说我这样装作没事的坚强让人看着心疼。
只是我真的不想哭,白天我没时间没心情去哭哭啼啼,我要找出凶手,为我的孩子报仇。你们要对付我可以,你们可以想办法让我一辈子怀不上孩子,但是你们既然选择让我的孩子出不了世,我就绝对不会放过你们……晚上却是舍不得哭。虽然总会半夜醒来,但是每次眼泪要出来的时候我都会把它逼回去,窝在凛的怀抱里逼自己睡着,睡着就有可能见到晴逸。我不能浪费梦见晴逸的机会……
我昏迷了整整五天,醒来了也整整三天,但是醒来后却没一人跟我说过到底是谁害我的孩子,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问凛,他说,还没查出来,他说,一定会查出来,不会让孩子白死。
我眯起眼看他,嘴里没说话,心里却在冷笑。
颜凛啊颜凛,我就算智商不高,可也不是白痴。整整八天了,你身为皇帝会查不出来?你以为一个皇宫能藏多少秘密?我不会被骗了一次后还会被骗第二次。上次淑妃的事情,你说过同样的话,你说过会给我个交代,结果是我把那么大一死猫给啃了。我不知道你这次究竟要包庇谁,但是,如果你连自己的孩子被人生生害没了都还能无动于衷、任由凶手逍遥,你就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我也不会再原谅你。
皇上不告诉我,不代表我会永远被蒙在鼓里。
唤来琬衣,我问她到底怎么回事。琬衣支支吾吾地用别的话推搪了半天,一直说我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体,别的事等身体好了再想也不迟。
“琬衣,皇上不告诉我,是因为他要顾及很多女人,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连你都要瞒着我。我肚子里的小孩,如果出生了,是叫你姨娘的。你看着她死去,却帮着凶手,让凶手无法无天。我对你很失望。”我说得很慢,一句一顿把话说得极用力。
琬衣哭了,一直说“不是的,小姐,不是的”。
我别过头,抹掉偷偷落下的眼泪。我说过,大仇未报,我不会软弱,不会退缩,不会害怕。
“香水呢?”
琬衣停止抽泣,愕然看着我,没有说话。
“我醒了三天了,虽然我没说没问,但是你以为我真的看不到吗。这么活生生的人不见了三天,我再笨也不会猜不出事情和她有关吧。”我淡淡地说着。其实心里无比疼痛。
对于香水,或者说对于任何跟着我的宫人,我不能说自己把她们当兄弟姐妹对待,但是我却从未把他们当下人看。对于他们,我是真的无愧于心了。好吃的好玩的我什么时候忘过他们,皇上赏赐的,只要不是那些无用的摆设,我都是用来赏赐给他们的。
只是,千算万算,千想万想,都想不到是最亲近的人对自己下的毒手。而且我还不止一次地安慰自己和颜凛说,照顾我的人都是亲信,不用杞人忧天啦。看来还是我太自信了,自以为人品值很高……
“小姐,确实,确实是香水做的……”琬衣抽泣着,话也说得断断续续。“不过她,到现在都,不肯说出主谋。她一直,只是说,是她一个人,做的。”
“怎么做的?”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问,只是图个心里明白。
“她说她一直在娘娘沐浴的水里放麝香,不敢放太多,御医又一直给娘娘喝安胎药,所以没什么效果。后来就在娘娘的衣服上撒上痒痒粉,让娘娘一天多洗几次澡……”琬衣一直掉眼泪。这画面看起来,好像失去孩子的是她,而我是做安慰的那个人……
我的沐浴一直是香水负责的,她总是给我撒很多花瓣,估计就是用花瓣的香味盖过麝香的香味,所以我也没察觉到。突然想起太后生日那天,我要她多放花瓣,说要把身上的中药味洗去。这不就是给她了机会让她那天“落重料”了嘛。
“皇上一直说不要让小姐知道。他说小姐知道后会伤心。”
我拿手帕轻轻给琬衣拭泪,轻叹了口气。“傻瓜,你们不说,我难道就不会伤心吗?看着自己的孩子没了,我却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难道这样就不会伤心吗?告诉我,香水被关在哪了?”
琬衣说香水被关在了宗人府。宗人府是个关押内城犯人的地方。虽然里面的都是犯人,但是待遇很不一样。若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关进来,就只是少了点人身自由,住的房子跟外面客栈差不多,只是等于软禁。而下等宫人进来了,关押的地方则是跟监狱大牢一样。
我和琬衣走在阴森漆黑的大牢里,恶心眩晕的感觉一阵盖过一阵。本来刚小产身体就没复元,这里的气味又实在恶心,让我觉得这监狱还真大,怎么走都走不到香水的牢房。我感觉自己是凭着意志在走,身体飘飘乎跟着前面的人,脚完全没有走在地上的踏实感觉。
狱卒恭敬地把我请进去。
琬衣衣衫褴褛,本来浅紫色的衣裙变成灰黑色。但我却还是认出了,那是她最喜欢的裙子。因为是我送她的布料,她自己亲手做的,上面的紫色牵牛花也是我画花样她绣的……
看到我们进去,她从牢房里唯一的床上起来,跪在我面前,哭着说“娘娘香水对不起你”……
我拉着琬衣坐到了那唯一的床上,淡淡地说:“今天你就跪着吧,你欠我的。”
进宫这么久我从来都没有说罚谁跪过,没有大人物的时候我更是讨厌我身边的人跪来跪去。今天是我第一次让人跪。却依旧解不了我的恨意。
香水依旧说着“娘娘我对不起你”,边说边磕头。
“你的确是对不起我。”看着她一直磕头,我没一点感觉,看来,我也变冷血了。
过了很久我才叫她不要再磕了,不是因为我心疼她,比起晴逸,她什么都不是。我只是没忘记自己来的目的。让她磕头磕死了,我就白来了。
“我当过娘,也当过我娘的女儿,我明白你为了你家人而选择牺牲我孩子的决定,毕竟我的孩子跟你没血缘关系。”我的话刚说完,一直磕头的香水和坐在旁边的琬衣都瞪大着眼看着我。
“娘娘,您怎么?”香水不可思议地问。然后又继续磕头,哭着说“求娘娘救救我娘和我两个弟弟,他们都是无辜的。”
“你害我的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是无辜的?”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香水的目光黯淡了下来,低下头久久不说话,只是低声啜泣着。
“我明白你的选择,但不代表我不恨你。你亲手害死了我的孩子,而且,你还害死了你娘和你弟弟。”
香水低着的头兀的抬起来,惊愕的看着我。然后表情扭曲,似是想明白了些什么。
“把事情原原本本给我说一遍。”我别过脸不去看香水痛苦的表情。琬衣一脸担心地看着我,她听不懂我和香水的对话,不知道我们的葫芦里卖什么药。
香水跪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啜泣地说着,断断续续,好多次都泣不成声。
淑妃难产后有人找到她,说她的娘和两个弟弟都在他手上,还出示了她娘戴了一辈子的玉坠子。她大惊,让那人放了她娘,那人却说,只要她帮忙弄掉如妃的孩子,他就会让她出宫,和她家人团聚。她自然是答应了,于是开始按那人说的天天在我的沐浴水中放入少量麝香,这也就是为什么我的胎一直不稳的原因。后来的事我们都知道。
“你现在知道,你帮不帮他们,后果都是一样的吧。你不帮,他们会杀你娘和弟弟,你帮,他们更会杀了他们,还会除掉你,因为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我的话说得一点感情都没有。这种话就是盆冷水,就算再多的修饰,淋到头上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冰冷,一样能让人清醒。
香水捂着脸哭泣,没有再说求我救救她娘和弟弟了。其实从她被抓进来时她就知道自己大限将至了吧。如果那人真的要兑现承诺放她出宫一家团聚,怎么会让她入宗人府。
“威胁你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她摇头。
我就知道她会摇头。我叹了口气,“起来吧,跟我回永晴宫。如果你还想出宫,我会让皇上放你出去。至于你娘和弟弟,不是我不帮你,你连抓他们的是谁都不知道,我实在没办法帮你了。”
我终究是心软了。我失去过孩子,我明白失去最亲的人的滋味。香水没了妈妈又没了弟弟已经很惨了,就算她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也扯平了。
“娘娘!”琬衣和香水同时惊呼。她们都没想到我会做这么个决定。说实在,我也很意外。
香水又开始磕头,一直磕到头破血流,又开始碎碎念,一直说“娘娘我对不起你”……
我出去跟狱卒说我要带走香水。狱卒一脸为难,香水是犯人,除了皇上外,谁都不能带走她。
我说,香水本来就是我的宫人,我现在带自己的人回去还不行吗。皇上问的话就说是如妃自己带走的。
他还是不放人,跪下说“娘娘不要为难奴才”。还真不知道是谁为难谁。
“那好吧,我坐在这里等皇上来放人。到时皇上问起,我就说是你不放人,我只好等皇上的圣意了。”
那小狱卒终于让我带人走了。我是皇上盛宠的妃子,得罪我不好玩,他当然知道。而且,他肯定以为我要带香水回去是用私刑,因为她让我没了孩子,所以他肯定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香水最后是和我回去了,不过我没让她再做我的贴身大宫女。她现在只是我永晴宫的最低级别的小宫女。不过她却是肩负着重大责任——找出那个抓了她家人威胁她的人。我答应过她,只要她找出那个人,我就能帮她找到她家人,生会见人死会见尸。
琬衣一直很不懂我为什么会知道香水是因为家人被抓了才做这样的事。我说,猜的。
其实这些套路真的很旧了。哪部电视不是这么演的?自然,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去试探一下香水的口风,毕竟光是问她是谁主使的话她肯定不会说。却没想到真的是这么个原因。不过也是,有什么比得上自己的亲人重要。为了至亲的安全,莫说害一个没有血缘的人的孩子,就算让她去死,她估计也会去。
醒来后我告诉过凛,那个有晴逸的梦,告诉过他,是晴逸说爹爹在等我,我才会回来。
第二天颜凛就追封晴逸为晴公主,本朝第二个公主。从未有人追封过一个还未成形就夭折的胎儿,颜凛的做法让大家很反感,一时声讨四起。而且还遭到了太后的一顿教训。不过颜凛还是我行我素。
其实我想告诉凛,没必要这么做。晴逸和我都并不觉得这么个头衔有多重要。在我们心里,最重要最幸福的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在一起。像现在这样阴阳两隔,这些浮夸虚名有什么用。不过颜凛做的确实让我感动,他肯定了晴逸的存在,肯定了我和他的孩子。
只是,最初的感动并没有维持多久。我一直在等他给我个交代,等他实现他自己说的“不会让孩子白死”,却一直等不到。我不问,他当没了这回事;我问,他用各种借口搪塞。
“凛,晴逸说你是她爹爹。”我想时刻提醒颜凛,死去的是他的孩子,希望他不要包庇罪人,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如儿……”颜凛放下御笔,望着我,却只是唤了下我的名字。
我直直看着他,想看懂他眼里翻滚的复杂情绪,却看不懂。
“你准备以后都不告诉我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我们都心知肚明,那件事是哪件事。
他转头望向窗外,没再看我,低沉地声音传来。
“如儿,朕说过了,是香水一个人做的,真的没有别人。朕知道你痛苦,朕也痛苦。但是如儿不要再乱猜测了好吗?这样只会长久活在痛苦中。朕想看到以前开心乐天的如儿,孩子咱们还会再有的。答应朕,不要再想不开心的事了,好吗?”
“是吗?那皇上为什么不敢直视我说,要望着窗外?”
从他刚刚那段话出口,我的颜凛已经不见了,这里只有皇上,掌握别人生杀大权的皇上,连自己孩子的命都可以草菅的皇帝。
皇上看着我,眼底一片沉沉的平静,像说着法庭证词一般,郑重地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
“臣妾谨遵皇上教诲。”我恭恭敬敬地朗声说着,并朝他行了个宫妃的大礼。
从那天起,我就搬回了永晴宫。而皇上以为我在生气,几天没来找我。
其实我根本没生气,晴逸是我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不爱她,我能强迫他爱她吗?皇帝,大把人争着给他生孩子,死一个两个对他来说没什么大不了。
只是,正如我不能强迫他爱晴逸,不能强迫他为她报仇一样;他也不能强迫我放弃为晴逸报仇,不能强迫我不去跟那些不爱晴逸的人割席,例如他。
我开始整天带着一大群宫女太监游花园,带着他们在整个宫里到处逛。
很多人以为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圣宠,所以要整天带着一大群人来显示自己的存在、显示自己妃子的地位。
我很高兴她们为我找了个这么好的理由。我还怕别人对我这样的举动感到吃惊而有所怀疑,现在倒是得感谢宫里的女人为争宠而变笨。
只有我自己明白,带着一大群人,才好同时把香水带出来而不引起人注意,才好让她有机会找出幕后真凶。不过现在香水已经不叫香水了,她叫愧心,代表她愧疚、改过的心。她也不再长香水的样子,愧心是个满脸雀斑的女子,眼边还有一颗大大的泪痣。而香水其人,则是被如妃娘娘带回永晴宫动用私刑处死了。
香水说过,威胁她的是个男人。
所以我们开始思考宫里有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自由出入。琬衣说,宫里那么多太监,怎么找。我白了她一眼,太监算什么男人!
而宫里可以自由行动的真正的男人。除了皇帝外,就是王爷们、侍卫、御医。王爷是绝对不可能这么无聊做这些抓一个小宫女的家人威胁她毒害皇嗣的事情。御医,我见识过的御医都是伯伯年纪的,而香水说的男人大概就二三十岁。那剩下的可能,就是,侍卫?!
天啊!皇宫里,每个宫至少都驻守这两名侍卫,皇上那里是六个,太后皇后那里是四个,还有巡逻的侍卫……所以宫里的侍卫即使没有成千上万,也有成百上千了。从这么多人里找一个连样子都没见过,声音也只听过一次的人?!HelpMe!!!我开始觉得头皮发麻。
见我一手托着额头苦闷,琬衣善解人意地过来给我揉着太阳穴,轻声说:“恶有恶报,小姐不必急在一时,那些人自有天收。”
“等我死的那天,都不知道上天想起来要收他没……”我无奈道。
况且,那男人背后肯定有主谋。不然我怎么会冒冒然得罪了一个男人,以致他寻仇上门?所以,我等不及想要看看到底谁和我结下了这么大的仇。
但是大海捞针的事从来都几乎等于是做无用功。
天天游花园。除了漫无目的地游花园外,我还特别在皇后、德妃、贤妃、瑜妃、甄修容和洛贵人的身边安插眼线。我虽没得罪过什么人,但是我的独宠又似乎得罪了所有人,所以真的似乎每个人都有害我的可能,但我没有那么多人力资源去安排每个宫,只好挑重点下手。
晚晚想对策,却依旧徒劳无功。当一个人特别执念于某事的时候,总是脑子会暂时性空白。所以尽管我每晚都想得很晚,想到无法安眠,还是想不出什么有用的方法。
别人抓贼,可以守株待兔、请君入瓮。但是现在我的孩子被成功害没了,我的皇宠成功丢失了,香水也成功被“处死”了。似乎已经没有了值得让真凶浮出水面的筹码,试问,真凶又怎么会乖乖自己出来站在你面前说他是真凶呢……我也想过,如果让凶手知道香水其实还活着,说不定就能引他出洞了。但是我又怕凶手出洞了,却在我还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把香水解决了。那我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渐渐地,逛皇宫成了我最讨厌的事情。每天都心烦意乱,却又不得不抱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天天例行公事一样巡着。
这几天傍晚的时候我都会让跟着我游了一整天皇宫的宫人先回宫,然后和琬衣去滴露宫看新儿。
将近7个月大的新儿很调皮很刁蛮。喝牛奶和稀饭时会笑,但一喝白开水就会扯大嗓子哭;喜欢一大群人围着他玩,任一个离开了他都会立刻哭着呱呱大叫;很多时候明明都想睡得不行了,还是要硬撑着眼皮要大家和他玩……
自然的,我每天都去和他玩,走的时候他总会大哭,然后我舍不得哭,又会折回去,抱着他,等他玩累了睡着了才离去。所以这几天回到永晴宫的时候都已经过了晚膳时间。洛贵人每天都邀我在滴露宫用膳,我总是说我是吃过了才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不咸不淡、永远温温的笑容,我就觉得她从未对我真心笑过。我还觉得,如果不是因为我份位比她大,她绝对是要对我下禁令,不让我踏入滴露宫接近她儿子的。
冬冬却不一样,每次我来她都会来和我一起陪新儿玩。她还曾在洛贵人面前说:“娉婷这么喜欢新儿,不如就做新儿的干娘吧!”说完瞪大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我笑着看向洛贵人,她还是那礼貌性的微笑,不置可否。要知道,我一个妃子,说要做新儿的干娘,她是没权力说不行的。但我还是想征求她同意,她是新儿的亲娘,她有绝对的话事权。不过看她的笑容,我就知道她并不希望新儿和我搭上关系。
我回她一个表示无所谓的笑容,然后笑着和冬冬说:“我早是新儿的母妃了,什么干娘不干娘的。”
“但是我觉得干娘会比较亲近……”冬冬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小声嘀咕着。
我笑笑,说:“我早把新儿当自己的孩子了。”说时想起晴逸,神色不自觉暗了下来。
俯下身在摇篮中的新儿的脸上亲了一下,我带着强笑离开。刚转身就听到冬冬急急地说“娉婷对不起”。我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去后才知道瑜妃一直在等我。我饭都没吃就直接接待了这位稀客。瑜妃从来未来过永晴宫,我也从未去过她那里,进宫一年多,我和她的交集都是在那些大大小小的宴会上。
“不知瑜妃来找我何事?”跟她没有交情可谈,所以也就没必要假惺惺地寒暄。
“如妃为人果然爽直。”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了句毫没营养可言的话。然后就屏退了她带来的人,也示意我屏退宫人。
我让琬衣和风华退下。屋子里只剩下我和瑜妃。
她吹着茶的热气。看了我一下,又低头吹着她的茶。
我也没说话,等她说,敌不动我不动。
“我还以为如妃有多特别,还以为皇上有多爱你。原来你也跟我一样。只是可怜虫。被玩厌了就扔一边了。”瑜妃轻声说着,语速不紧不慢。
“是啊。”我笑着回应她,完全没有被讽刺后的不快感。人家故意上门来讽刺我,是我的荣幸啊,那我就配合一下她咯,让她有个好心情回宫。
她却似乎没听到我的话,继续说,“我还以为,你能让他除去她,帮我把孩子的仇一起报。却没想到,就算他宠你如斯,也还是不会为了你而除掉她呵。”瑜妃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空洞,望着那杯不再冒烟的茶怔怔出神。
我没有出神,我听到了她说以为我能帮她把孩子的仇一起报了。莫非,难道说……
“你把话说清楚点!”我腾地站起来,指着她说。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微颤抖。
瑜妃看着我,别有深意地笑了笑,然后没理会我就起身径直离开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就这样站着看着她离去而没有拉住她,只是脑海里一直转着她的那些话“我还以为,你能让他除去她,帮我把孩子的仇一起报。却没想到,就算他宠你如斯,也还是不会为了你而除掉她”……
是,德妃,么……
我跟琬衣和香水说这些,越说越激动,想直接抄家伙去影虹宫砸人。
琬衣把我按坐在椅子上,边给我拍着背顺着气边分析道:“其实,琬衣觉得也不一定是德妃娘娘。”
我和香水看向她,等她说下去。
“其实有可能瑜妃娘娘其实并不知道是谁,她还知道小姐你也不清楚到底是谁干的。所以就来个顺水推舟,让你误会德妃娘娘,然后借小姐的手帮她除去德妃娘娘。”
琬衣的确说得没错。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还有的可能就是,害我的根本就是瑜妃,然后她要借这个机会挑起我和德妃的矛盾,好让我和德妃两败俱伤,这样就帮她报了丧子之仇,还除掉了如妃。
这么想的话,那激动了半天就是白激动了。还以为找出真凶得来全不费工夫,结果什么都没变,我们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天带着大家游到中宫附近,见到一男子进入影虹宫。
虽然很多猜测都能说明其实我的事跟德妃无关,但是由于德妃是有前科的人,对她自然也会特别留意。
我唤来风华,问那进入影虹宫的男子是何人。风华对我忠心,打探消息更有一手,现在她已是我永晴宫的大宫女了。风华说那是德妃娘娘的大哥吴彦,正一品的领侍卫内大臣,可以在宫中随处走动。
我点点头,继续“观赏”着四周的风景。看似闲适赏景的表情,脑里却是飞快地运转着。
德妃娘娘的大哥呵……只是,德妃有大哥吗?我还记得进宫前背过的宫妃一览表里说:吴霜,当朝右相吴庸独女……
“德妃娘娘什么时候多了个大哥了?”我“无意”地问风华。
“吴彦大人原是德妃娘娘的表兄,自一年前中得武状元后,被右相过继为儿子,改名吴彦。”风华还真是厉害,每次我问的,无论宫廷内外的事,她都知道。
还想着吴彦,不知不觉就走到天羡宫附近了。正准备绕路走,就看见三位王爷从里面出来。
“臣见过如妃娘娘。”
“臣妾见过三位皇叔!三位王爷不必多礼。”我微微欠身,淡淡回礼。
“如妃娘娘的身体可好了?”安王爷启唇。浩则只是看着我,目光温暖。
“谢安王爷关心,臣妾已无大碍。臣妾不叨扰三位皇叔了,先行告退。”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急着从浩身边逃离,我们光明正大,刚刚站隔5米远,四目相对也不到2秒……可是,我就是怕,怕颜凛看到,怕他乱想……不是说不在乎他么,不是说他不再是我丈夫不再是晴逸的爹爹么……我也不知道。
急急忙忙逃离了天羡宫,却又误打误撞撞到了皇后的地头——福乐宫附近。还是快点跑,不要被皇后以为我带着一大群人来找她茬才好。
今天真是出门不利,每次想逃离案发现场的时候都总有人出现。刚刚是三位王爷,这次是皇后宫里的一小宫女,她说“皇后娘娘请如妃娘娘到宫里小聚”。
小聚?!说得我跟她很熟一样,还老朋友呢!
我满心无奈又不得不堆起一脸笑容跟着那小宫女去找皇后“小聚”。
进屋后皇后屏退了所有人。琬衣不愿留下我一个。看着皇后的脸变青,我让琬衣先出去,示意我不会有事的。然后琬衣一步三回头地走到殿外。
门一关,福乐宫的正殿还真有点恐怖。
“如妃妹妹的丫鬟还真是护主啊,连本宫的话都不听。”皇后阴笑着讽刺道。
“皇后娘娘过虑了,琬衣并非不听皇后娘娘的话,只是臣妾刚病好,身子虚,琬衣习惯了不离臣妾左右地伺候着。”
“嗯。”皇后淡淡应了下。
我抬头吃惊地看向她。本以为她会因为这样降罪罚跪什么的,或者最轻判刑也是要讽刺我几句,没想到就只是“嗯”了一下。
见我看着她,皇后笑了。“如妃天天这般游花园,可是寻到了要找的人了?”
这话更是惊吓。怎么,皇后知道我的想法?心里虽是吃惊,说出口的话却还是四两拨千斤的:“臣妾不懂皇后娘娘的意思。臣妾只是刚小产了,心情郁闷,就出来散散心,不想整天在屋子里闷出病来而已。”
“好了,这里没有外人,如妃就不要跟本宫客套了。”皇后的声音懒懒的,却又带着些许威严。
没有外人?难道我和你是内人?开玩笑……
见我不说话,皇后继续道:“如妃不是想找出害你丧子的凶手吗?”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皇上说了,害死臣妾孩子的只是一名叫香水的宫女,臣妾已经帮孩子报仇了。所以请皇后不要听信谣言,臣妾出来真的只是为了散心。”
虽然我很想知道谁是凶手,皇后如果要告诉我,自会告诉我,用不着这么问我,而如果我说了我是想找出凶手,那不就等于昭告天下我是为了找人而游花园。我才没那么笨呢。
“妹妹不信姐姐,非要说这些儿话敷衍姐姐,姐姐也没办法。不过姐姐既能当上这个皇后,亦非浪得虚名的。妹妹宫里的愧心是谁,妹妹收买了福乐宫的谁,咱们都心知肚明。”
……第一次觉得面前的这个皇后是个真正的后宫之主,并不只是皇帝后宫里争宠又不得宠的哀怨女人。
我跪下,恭敬道:“请皇后姐姐明示!”
既然她什么都知道,那我就赌一把,赌她真的知道谁是凶手,赌她会告诉我。而且明显,如果她告诉我谁是凶手,她也是想除去这个凶手的,并且是和我联手除去那个人。
“孺子可教。妹妹起来吧,本宫会叫如妃一声妹妹,就证明咱们在一条船上,以后妹妹就不用和姐姐分生了。”
我的猜测果然没错。
只是皇后并没有立刻和我说谁是凶手,却是说了另外的事。不过我知道,她会说,就证明这件事和凶手有莫大联系。所以我还是认真地听着。
“妹妹知道最近十天,皇上都在影虹宫留宿吗?”
“嗯,知道。”风华也告诉过我,这半个月皇上都翻了德妃的牌,不过我都没在意,我的心里只有帮晴逸报仇的事。不知道这事跟凶手有什么关系,我静静等着皇后说下去。
“皇上一向都是将本宫和德妃当摆设,从未盛宠。这次是德妃在皇上身边七年来被皇上翻牌最多的一次。而且影虹宫的人回报,最近皇上还让御医给德妃开补药。妹妹知道为什么吗?”皇后一边说一边自嘲地笑着。
皇上不宠皇后和德妃,这是全宫里都知道的事实。我不知道为什么皇上突然会盛宠德妃,君王的心我从来都猜不透。但是我却是能肯定皇后是想让我和她联手除去德妃,而我孩子的事就未必和德妃有关了。不过最近想除去德妃的人真多,先是瑜妃,再是皇后,而且她们都很看得起我,都以为我有能力除去她。
摇头,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其实也没兴趣知道。
“本宫也想不通。”没想到皇后的答案这么打击人。
“本宫还以为,如妃是皇上最宠爱的妃子,妹妹落胎,皇上自然会天天守着妹妹,却没想到妹妹会搬回永晴宫,然后皇上会盛宠德妃。”
刚刚还以为皇后什么都知道,没想到她是想来问我的。我当然知道皇上为什么让我搬回永晴宫,但却真的不知道他为什么盛宠德妃了。
“既然妹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本宫就说说自己的猜测吧。”
晕,你早都猜测好了还不说……
“皇上盛宠德妃,还让御医开补药,自然是想要德妃怀上龙种。但为什么要在妹妹滑胎之后呢?为什么选择的是德妃呢?本宫想,原因,很可能是,德妃是害死妹妹肚子里的小孩的凶手,并且,皇上也知道了。”
“那为什么还要宠她给她孩子?”
“妹妹别急,先听姐姐说完。本宫猜测的是,皇上想让德妃也有自己的孩子,她当了娘,以后就不会再去妒忌那些怀孕的妃嫔,自然就不会再去害人了。”
啊?!什么道理?!皇后看古装片还是看少了,噢,不对,没看过才对。所以她不知道,自古后宫,就算是有了孩子的妃嫔还是会想尽办法除掉别人的孩子,这样她的孩子才能畅通无阻地登上帝位嘛……
我把电视里演的套路当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皇后,皇后想了想,叹了口气,说:“这也是本宫想不懂的地方。但是皇上不会无缘无故去宠德妃的,这个,想必妹妹也知道。”
从皇后那里出来,满脑子都是皇后的话,的确,德妃的嫌疑很大。她有过前科,害死过瑜妃的孩子;她现在无缘无故受颜凛盛宠,还有意让她怀上孩子。
颜凛说过,不会随便让人怀上他的孩子,他不想自己的孩子成为其母妃争宠的工具,但是为什么现在会让德妃怀他的孩子呢?这个问题,估计只有颜凛知道,但我不想去问他,一是不想见他,二是我敢肯定,他不会告诉我。
俗话有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既然大家都说我的孩子是被德妃害没的,那我也不妨去给的德妃娘娘请下安,知己知彼一下。
晚膳后我带着琬衣和愧心去影虹宫。
途中碰见了惠妃和元铭。
看见元铭就想起以前他告诉我,父皇很少去看他和他母妃。所以那阵子我经常和颜凛去惠妃那里,起先颜凛每次见到元铭都很严肃地问他功课的事,元铭也很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两人怎么看都不像父子。后来就渐渐熟络亲近了,颜凛才做回了他的父亲,元铭也才变回了那5岁大的小孩子。
元铭看见我远远就跑过来了。我和他一直很亲,也许真的如颜凛说的,我也是个孩子吧。看着他气吁吁地跑到我面前,我蹲下来微笑着给他擦汗。
元铭拉着我的手,急急地说:“如母妃你还有不开心吗?母妃说妹妹没有了……”他说着神色就黯淡下来。
怀孕的时候我和颜凛去看元铭,元铭问我肚子里是不是有个小宝宝。我就跟他说过,是啊,以后如母妃生了小宝宝你要常常来跟她玩,你是她的大哥哥哦。当时他就满是期待地问他父皇和母妃是不是真的可以。他估计是宫里除了我、颜凛和琬衣外,唯一希望晴逸能平安出生的人吧。
我摇摇头,“母妃没有不开心了,谢谢元铭的关心哦!妹妹她不是没有了,她只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笑着和元铭解释,笑着落泪。
惠妃过来,让人给我披上披风,摸着元铭的头,轻声责备:“怎么把你如母妃弄哭了?”
“母妃……”元铭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的母妃。
“不是,元铭只是安慰我。我自己眼浅罢了。”我对惠妃笑笑。
惠妃回我一个淡笑,“好生养着身子。孩子会再有的。”
同样是淡淡的笑容,洛贵人给我的感觉是有意疏远,而惠妃给人的感觉则是如沐春风,让人温暖。
告辞了惠妃,我们主仆三人继续走去影虹宫。身上穿着惠妃的披风,让我觉得,宫里其实还是有那么点温暖的。
通报完后,我们等在了影虹宫门口。不久就看见那吴彦从宫里出来,经过我身边时还给我行了个礼。同时有一小宫女来领我们进去。我对吴彦微微颔首,然后就随着小宫女走入影虹宫。没看到愧心的脸色一秒内变了几十次。
没想到德妃的待客之道这么特别,居然不是在正殿接见我。而是在连通卧室的偏殿。我进去时看到德妃正随意歪躺在贵妃榻上,身上的透薄纱衣将曼妙的身材映衬得若隐若现,头发也只是用一玉簪随意绾起,慵懒的样子,没有了往日的端庄高贵和盛气凌人。
我给她行了礼,端坐在离她不远处的凳子上。还没开口寒暄她就先发话了。
“听说妹妹身体抱恙,本宫本该亲自去看望才对,只是最近确实事情比较多,倒是劳烦妹妹来本宫这里了。”
“德妃娘娘何须见外,妹妹做小的,自是该来给姐姐请安。最近听闻姐姐盛宠,自然是要来恭贺姐姐的了。”
前姐姐后妹妹的,说得我自己都鸡皮疙瘩掉一地。
“同是宫里的姐妹,谁伺候皇上还不都一样。什么恭贺不恭贺的。只要把皇上伺候好了,便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了。”
“姐姐说得极是,妹妹受教了。”哇,德妃的话语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一时让我对她刮目相看。
“荷风,去把皇上晚膳赏赐的莲蓉酥端来给如妃尝一下。”德妃对一旁的宫女荷风说完,转过来对我说,“姐姐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招呼妹妹,就只能借花献佛了。”
“能在这里尝到皇上的御赐,是妹妹的福气才对。”真恶心,摆明在我面前大晒皇上对她的宠爱。姐姐我受宠的时候你咋不出来趾高气扬呢?
“妹妹也不要灰心,失了个孩子不要紧,尽心伺候好皇上才是正经事儿。”德妃看似在安慰我,脸上却是掩盖不住的得意笑容。似乎就在说,失了孩子又失了皇宠的女人,真可怜。
“谢谢姐姐关心!妹妹会想通的,那些害我孩子的人自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我板着脸朗声说着,说完又立刻巧笑言兮,“姐姐你说对吧?”
我紧紧盯着德妃看,她在我说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时候微微晃了下神,而后又立刻恢复了常态,笑着说:“那是当然。”
只是这一下下的晃神就够了。今天就没白来了。
我再坐了一下就说晚了,不打扰姐姐休息就带着人离开了影虹宫。
一回到永晴宫,愧心就跟着我就屋,然后跪在了我面前。
“娘娘!”她激动地说着。“奴婢找到了那个威胁奴婢的男人了!”
“真的?!”
“是的!就是那个吴彦大人!奴婢认得他身上的香味儿!”
虽然刚刚已经发现了德妃的不寻常,但是愧心的话让我更加确定了——我的孩子是德妃害死的!
“你确定?”
“奴婢敢以人头保证,绝对不会记错。那男子身上的香味很特别。奴婢去查过宫里各位主子用的香,皇上是用龙蜒香,娘娘您是用百合香,皇后娘娘是用檀香……都是奴婢认识的熏香,唯独那男子身上的香味儿是奴婢从未闻过的。”
“呵呵,真是德妃……”虽然早就被打过预防针,但是真的找到凶手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受。德妃,你为什么要害我孩子呢……
“娘娘,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琬衣开口问。
“怎么办?自然是除去德妃为晴逸报仇了。”就我一个人,还怕除不去德妃,但是有皇后帮忙,怕啥?!
晴逸,娘要为你报仇了!我笑了,只是,这一笑阴险无比,仿佛在宣告,我也成功加入了宫斗的行列,我的灵魂也已掉入地狱,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