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事尘埃落定后,我出宫的日子也近了。
说实在的,我舍不得颜凛,我贪恋他的怀抱,贪恋他的味道,贪恋他的大手包住我的手时给我的温暖和安全感。
我舍不得琬衣,这个宫里我唯一的姐妹,唯一以真心待我的人。
我舍不得新儿,没了晴逸后,我早把新儿当自己儿子了,看着他从一个刚出生的粉嫩婴儿,到慢慢会看到我就笑,到会坐会站,到牙牙学语,到现在会蹒跚着走路。每次看到新儿我都在想,要是晴逸在的话,现在也该怎么怎么样了。
但是后宫终究太复杂,在这里活得太累。每走一步都得算计着,算计着别人,也被别人算计。
别人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从不介意自由与否,对我来说,“若为爱情故,自由亦可抛”。为了爱情,我甘愿做折翼的小鸟,只要能一直窝在自己爱的人的臂弯里。但是我却接受不了自己爱的人的臂弯里除了我外,还窝着别的女人,一个也不行。
所以我真的始终受不了颜凛有别的老婆,还这么多个,这可能是受一夫一妻制的根深蒂固的影响。虽然明知道颜凛是迫不得已才会有这么多老婆,明知道他并不喜欢她们,明知道他爱的是我。但是,因为爱他,所以了解他,所以知道,颜凛是个深情的有责任感的人。他可以不爱她们,他却一样会对她们好,他觉得这是他的责任。但是我也是个女人,我也是个爱他的女人,所以每次就算知道他不是因为爱别的女人而对她们好,但是只要看到他对她们好,我的心就难受。我不说出来,我难受;若说出来,我们两个人一起难受。
其实从德妃被降时,我就能功成身退了。但是眼看颜凛刚没了个孩子,没了个德妃,我不想他立刻没了个如妃。所以离宫的计划月推越迟,最后竟待到了右相被除。
皇后对于我出宫比我着急多了。她多次有意无意地提醒着我:我要走,立刻就能走,她已安排好一切。我没说什么,只是心里苦笑。皇后,如果我不走,下一个除去的,该会是我吧。不过,放心吧,我会走的,我不会霸着你的皇上不放。
最后我与皇后商定了,除夕夜离开。那晚是除夕,也是新儿生日。宫里会大排筵席,歌舞升平,一直玩乐到深夜,到时一切守卫都最松懈,此时不走待何时。
得到我保证会走后,皇后才安心地笑了。我也笑了。我觉得自己和皇后都是玩火的人,只是皇后玩得风生水起,而我最终引火焚身。
宫里我唯一放心不下的是颜凛和琬衣。一个是怕他寂寞时我不在身边,怕他想我时找不到我的身影;一个是怕等我走了,所有的账都会算在她身上而害了她。
我不想自己走了,还让别人为我受苦。所以我开始教琬衣抚琴。等皇上想降她罪时,听到我的歌声,会给我点薄面,留下她。幸好琬衣早就跟施娉婷学过一阵子的琴,所以练一下就上手。我不会谱曲,所以只有要求她死记硬背地把我弹过的现代歌弹唱出来。我跟她说,哪天我不在了,她要替我弹唱给皇上听。她紧张地问我为什么不在。我说,这年头,什么都说不准,说不定我明天突然暴毙呢。琬衣皱眉,呸呸呸,小姐你说的什么话,你定当长命百岁。虽然琬衣一口咬定她不会有机会弹给皇上听,不过在我的硬逼之下,她还是学会了十几首歌。
另一方面,我经常莫名其妙地抱着颜凛就不放,什么都不说,只是自顾自地清唱着不同的歌,有他听过的,有他没听过的。他也不说话,就抱着我,静静地听我唱歌。他总是这般纵容我,从不会说我打扰了他批奏折。他宁愿半夜等我睡着后起来批,也不愿打断我唱歌或者训斥我让我不要抱着他妨碍他。颜凛,你要记住我的歌声,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歌声。若是有一天,你不做皇帝了,或者我能接受你的老婆们了,我会重新回到你身边,给你唱这熟悉又陌生的现代歌。
再一方面,我自动请缨在除夕夜宴上表演。当然,还是老招数,跳舞。不同的是,这次不是为浩而舞,不是为自己出一口气而舞,而是为凛而舞。记得以前他说过,看上我,是因为浩生日时我给浩跳舞,当时我眼里只有浩,容不下别人。我还记得说起回忆时,他羡慕的表情。时隔两年多,我想为颜凛跳支舞。这次,我想眼里只有他,容不下一粒沙。这样,他就不用再羡慕别人了。堂堂的一国之君,堂堂的骄傲的颜凛,堂堂的静如的夫君,怎么可以因为一个女子羡慕别人呢。
腊月二十九,雪从昨晚开始下,一直没停过。到今天起床时,铺天盖地的白色,让我兴奋了一整天。
中午的时候颜凛带着我去太后那里用午膳。因为明天大年三十开始,宫里就会有大大小小的宫宴,所以太后都会让皇上皇后和她喜欢的几个宫妃陪她吃个饭,享个天伦之乐。
我故意不坐软轿,去沁心宫的路上,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蹒跚着,却依然不亦乐乎。于是笑声遗落了一路。颜凛宠溺地任着我胡闹,牵着我的手,陪我在白茫茫的雪中笑着走着。只是苦了跟在后面的那群太监宫女……
自从和皇后联手除去德妃后,太后似乎也没那么讨厌我了。现在每次见我,虽说不上亲热,起码不会黑着脸,不会把我当空气。我说过徐嬷嬷做的烙饼好吃,之后每次去沁心宫,太后都会给我准备烙饼。就像她给皇后准备梨花芋泥丸一样。久而久之我真把太后当成母后了,所以现在我并不抗拒去沁心宫,而这腊月二九的天伦饭局自然也会有我的一席之位。
午饭之后皇上回去看奏折。我总觉得做皇帝很惨,一年365天都没假放。
我则和皇后还有贤妃惠妃洛贵人留在沁心宫陪母后聊聊天。几个不迈宫门的人其实确实没什么好谈的。宫里的八卦都因我们而起,我们不说自己,就没什么好说了。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一群人看着新儿笨笨地走到各人面前,咿咿呀呀地说着我们听不懂的话,却依然能逗得大家都很开心。
期间不贤妃不知是有意还是没意,说了句“今年还挺冷清的”。然后大家都静默了几分钟。往年有皇上皇后和六个妃子陪着太后吃饭,今年,淑妃去世了、甄妃被降了、德妃疯了,果然冷清了。
之后气氛都有点尴尬,然后大家就闷闷地散了。
回到天羡宫,颜凛和几位王爷和大臣们商量着国家大事。我这个不干政的后宫小女子就一个人瓜瓜地在院子里堆着雪人。找不到干枯的树枝,我残忍地从一棵忍着寒冬过日子的树上掰下两根树枝丫丫,插在雪人上当手手。
这时正好王爷大臣们议事完出来。我自个儿玩得正高兴,都不知道他们在看着我的傻瓜雪人。
“如妃娘娘好雅兴啊!”安王爷带着戏谑的笑意开口。
我转过身,发现大家都在看我,看到我转身,大臣们就先行告退,王爷们就对我微笑点头。我也对他们笑着点了点头。
“这雪娃娃少了点什么的样子。”安王爷学着我的样子,歪着头看着雪人,浓浓的笑意,让他的话听起来,怎么听都像在打趣我。
我指着他朝服腰带上的红宝石说:“我要它给我的雪人做眼睛。”边说着还边故意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你自己过来把它摘下来吧,我可没这么大力气。”他笑得更欢了。
“不跟你玩了,我告诉皇上你欺负我!”我像个小孩子一样做了个鬼脸,然后小跑着进了御书房,不跟那个整天更我作对的安王爷玩儿。
只顾留意着身后爽朗的笑声,却没注意到跟前。然后就一头撞进了颜凛怀里。
摸着被撞疼的额头,抬头看向正看着我笑的颜凛,“撞疼我了你还笑!没事把自己练成铜墙干嘛?!”
“呀,是如儿自己撞过来的,现在倒反是朕的不是了?”颜凛好笑地说着。
“明明看到我撞过来还不走开,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对我的反作用力弄疼我了,所以是你不对!”
“力?反作用力?那是什么?朕不站在这里任如儿撞,保不准如儿还会撞门呢。”
我翻了个白眼,“我才没你这么笨好不好?!”
“好好好!”颜凛把我搂入怀里,笑着哄着我。
几位王爷看到我们俩耍花枪的时候早就悄悄地退下了。剩下一个白白胖胖的雪人娃娃在院子里看着我们偷笑,大喊着“受不了,没眼看”。
之后颜凛让人拿来了两颗极其珍贵的黑曜石给我做雪人的眼睛。
听说着黑曜石是邻国薛国的特产,有活血舒心通气之效。听说有喘症的人,带个小小的黑曜石戒指就很少再发病。故黑曜石越大越好,颜色越黑越好。像这么大又这么纯色的,简直就是世间少有。而这两颗更是从同一母石上分开来雕琢的,就更是世间唯一。所以这一对黑曜石是薛国的珍宝,是薛国国王献给颜国以示友好的。
我拿着那两颗大大的黑曜石,瞧了半天,又放在手里掂量了半天,再看了颜凛半天,“你真的要用这么珍贵的黑曜石做雪人的眼睛?被人偷了怎么办?”
“傻瓜,”颜凛点了下我的鼻子,“用来做如儿堆砌的雪人的眼睛比放着有价值多了。况且,谁敢偷朕院子里的东西?”
“用来堆雪人,还不如赠予我呢。”我拿着黑曜石在他面前晃了晃,“喏,送我了哦!”
“如儿喜欢就好。”颜凛摸摸我的头,满脸宠溺。“那如儿要拿什么做雪人的眼睛?”
“这个还不简单。”我从桌上摆的贡品葡萄中挑了两颗大的,走过去摁在雪人的脸上,“看,活灵活现了吧!”
晚饭后颜凛要带我去看雪,我说“好,不过要等一会儿”。然后就让人给我从永晴宫带了一包东西过来。
看到颜凛好奇的目光,我朝着他神秘地笑了笑。
打开包裹,里面是一件大衣,现代版的长大衣。因为我发现这古代,除了长袍就是披风。很多时候看到颜凛沐浴完后坐在那儿批奏折,身上穿着薄薄的便袍,外面批件狐裘披风。那些披风,只能盖住背上啊,前面和手臂都空荡荡的,看着都冷。所以就想给颜凛做件大衣,让他以后批奏折的时候穿上,代替我给颜凛点温暖。
这大衣是我亲自画图亲手缝制的,那可是真正的priceless。我用了黑色的缎质面料,里面是一层老虎皮。那老虎皮是颜凛秋季打猎回来送我的,好一张完完整整的老虎皮草啊,要是在现代,那得值多少钱啊……
充分考虑到实用性和观赏性,我把这衣服做成两面穿的。想内敛点的话就把黑色的穿外面,想张扬点,就把虎皮那边穿外面。
不过是给皇帝穿的,就算黑的那面也不能太朴素。故而黑色那面绣了一条栩栩如生的金龙。不过,当然不是我绣的,我的绣功,充其量就是绣绣花。况且这个金龙,别说绣了,我连画都画不出这么好看的。所以,当然,这金龙是请绣房的人绣的……
除了金龙外,这衣服上另一不是出自我手的是这些扣子。古代人都用绳结纽扣,但是搭配着古代衣袍裙子倒是好看,搭配我这现代版大衣就不伦不类了。所以我请人做了几个木纽扣。当时那工匠想去都想不到我做几个小木片,还要中间加些洞洞来干嘛。虽然纽扣不是我做的,可每一个都是我绣上去的……这能不能叫没功都有劳……
颜凛看到这大衣的时候惊讶、欢喜的表情,像极了个小孩子看到妈妈给买的过年的新衣服。
我好笑地看着他,“这是给我家夫君做的新年礼物。穿上试试看吧!”说着就帮他穿上。
酷酷的、霸气浑然天成的颜凛穿上黑色应该是要很好看的,结果此刻的他摆了个小孩子的表情,倒是显得有点奇怪。
颜凛举起袖子看着,又低头看着自己,左瞧瞧右瞧瞧,像穿着什么宝物一样。看得我忍俊不禁。
“好啦,乖乖,姐姐带你去玩哈!”我说着拉着他就走。
他却没被我拉动,小心翼翼地脱下衣服,然后亲自叠好放到柜子里。取来两件狐裘披风,自己披上又给我穿上。
“为啥不穿着它啊?”是不是不喜欢啊……后面还有这么一句,我却没问出口。
他暖暖地笑着,俯身在我身边说:“我舍不得穿。怕出去会弄脏。”就像小孩子跟妈妈说,过年之前不能把新衣服穿了,不然会弄脏,就不是新的了。
我只是笑,委屈一下跑光光。心里剩下满满的温暖。
颜凛牵着我走着,小声嘀咕着:“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语气里有一丝丝懊恼。
我笑着捏了他的手一下,笑着说:“你下午才送了我两颗黑曜石呢,用件大衣换对价值连城的黑曜石,我多赚啊!”
他呆呆看了我几秒,然后微笑着在我额头上印了一吻。
“我能不能在那黑曜石上划几刀啊?”
“傻瓜,都是你的了,你喜欢怎么样都行。”
“那你帮我刻两个字在上面吧。”
于是,腊月二九,这个夜晚,颜凛用他的大披风裹着我们两个人,然后我们俩偎依着坐在屋顶,看着底下的人为过年忙里忙外。我抱着膝盖,靠坐在他身边,一直哼唱着不同的情歌,唯一相同的是,歌里都有“爱你”两个字;他拿着小刀,认真的在黑曜石上刻着字,一块上刻上凛,一块刻上如……
我拿着那块刻着“凛”的黑曜石在手中把玩着。这年头,没有情侣手机绳,来个情侣石也不错,就是太大了点,挂脖子上准把脖子坠断。而且上面又没洞,不能穿起来挂着。还不如小块头一点,用来做个什么戒指链坠来得实际。
颜凛则笑话我说,要是薛国的皇帝知道我嫌弃他的黑曜石太大了,绝对得气晕过去。
半夜醒来,看着颜凛熟睡的样子就不忍再睡着。尽管睁眼闭眼都会看到他的样子,可我还是想多看几眼,把他的样子牢牢刻在心里。
我想,我会不会到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舍不得走、舍不得凛。我想,如果凛不是皇帝,我和他会不会相守一辈子,儿孙承欢膝下。
明天一定要走吗?呵呵,就算我不走,皇后也会想办法把我弄走吧。
我一下下地摸着凛的脸庞,指尖的滑腻让心头的苦涩更甚,眼睛不自觉就涨了起来。如果天气再冷点,估计我会开得满脸冰花。
颜凛伸手帮我抹掉脸颊的眼泪。我的手在他脸上停住,他就把我的手拉回被子里暖着。
“我吵醒你了吗?”
他只是温柔地笑着,细细地吻着我的泪痕,末了,才说:“傻瓜,你哭了,我怎么睡得安宁。”
我却笑了,“一睁开眼就诳我!”说完,用头撞了他的头一下,虽然疼的是我……
颜凛笑着替我揉着额头,轻声唱着《很爱很爱你》。
我像看了惊栗片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这是颜凛第一次唱歌,还是唱着我晚上在屋顶唱过的歌……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颜凛的声音很好听,不过可能因为刚睡醒,声音有点沙哑,却更添了几分磁性。
“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飞向幸福的地方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
颜凛把我抱紧,轻拍着我的背,哄着我说,“睡吧”。
大年三十这天不知道是奏折特别少,还是颜凛也想放自己的假,反正他早朝回来后就一直没去过御书房,一直陪着我。
“想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好好陪陪如儿。”他笑着,替我挑了一支镂花蝴蝶簪插上。我很少带这么不朴素的簪子,只是今天颜凛亲自替我梳头,就随了他,带了几颗珠花,弄得繁复了点。
冬天天黑得特别早,申时过半酉时未到,大概就下午4点多,天就黑了下来了。幸好宫里花灯繁锦、人头涌涌,才不显得冷和清。
因为今天的表演由我打响头炮,所以我并未跟着皇上皇后他们出席晚宴。
在大家面前SHOW了两次舞艺,惊艳也惊艳过了,所以这次就来点惊叹好了。呃,其实这是我懒的借口啦。真正的原因是,凛的虎皮大衣做了我好久,还得预留点时间做舞衣,以致最后不够时间排舞了,就跳个现成的好了。
所以就挑了个《舞娘》来跳。记得当年学这个舞的时候,每次跳完都暴一身汗,然后就自我感觉瘦了不少。(哈,这自我感觉当然是臆想的,能这么容易瘦就好了……)
这舞也确实难,特别是它的体操动作,当年学的时候都感觉不容易了。现在好久没跳舞,之前又怀过孩子,肢体僵硬了不少,练的时候可吃了不少苦头。不过,这舞让人惊叹的地方不是在于它的舞蹈,在于它的衣着。
古代人保守这是连火星人都知道的,他们觉得露胳膊就很了不得了,结果这次我的衣服,是一条宽身的阿拉丁式的白绸裤,搭一条金色低腰宽腰带;上身是银白色小抹胸,抹胸上是简单的褶皱,用金线加边。露肚脐露香肩,这样大的裸露尺度,相信要被人骂不守妇道了……所以想了很久,还是加了个雪纺披肩,披肩上用金线勾着着几只大大的蝴蝶。呃,其实若隐若现,更令人垂涎……
我穿好衣服,梳了个飞天髻,带上面纱,肚脐上镶贴了个红宝石,手腕上带着金的银的金银镶嵌的一大串手镯,脚上还带着个脚链,腰间陪着个金灿灿的铃铛,活像一个印度舞娘。
第一次换完衣服大家没有赞叹的声音。琬衣担心地说:“小姐,你真要穿这身服饰跳舞吗?”边说边给我批上狐裘大衣。
“呵呵,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啊。”这是我的最后演出,当然要来个不一样。后面的话我没说出来,只是笑着叫琬衣放心,“看我今晚怎么把大家都迷得神魂颠倒的!”说着还朝她狂放电。
出场的时候听到台下一大片抽气声,我笑了。
看看颜凛,首先看到的不是他的表情,而是他的穿着。他的明黄龙袍外穿着我送他的大衣,里面的虎皮,说实在的,到是有点山寨王的感觉。再向上看,他正微微皱着眉,似乎在无声责备我,却又怕责备太重让我不开心,所以嘴角还是带着笑容。他身边的太后却是一脸青绿。
面纱下的我轻吐了下舌头。
一整段舞都是看着颜凛跳的,眼里只有他玩味的笑容,忘我得几乎都听不见音乐,单凭感觉在舞。
自然,我也听不到在场的人一波接一波的抽气声,也看不见爹娘母后墨绿色的脸。
舞完,乐止。人声起。
大家开始对我的衣着和舞蹈窃窃私语,讨论着责骂着。的确这衣着在他们看来是太大逆不道了,而这辣舞也不是他们一时能接受的。我行了个礼,说了几句新年祝辞就匆匆下台。
却被皇上唤停。他赞我的表演别出心裁,然后就问我要什么奖赏。我摘下面纱,跪在地上,甜甜地说:“臣妾想要的是,以后皇上和母后都能身体安康,快快乐乐!”说完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皇上投给我加赏的眼色,太后的样子也稍稍缓和了点。
皇上摘下腰间的玉佩赏我。众人又是一阵抽气。当然,在他们眼里,这刻着“凛”的玉佩象征的皇帝。只是,在我看来,他是凛随身佩戴的一物品。所以我高兴地收下了。
沐浴时拿着凛赏我的玉佩看着,突然觉得有点悲凉。以前浩也是把象征他是玉佩送我,然后我便离开了他;现在凛把他的玉佩给我,然后,我立刻就要离开他……
重新穿戴整齐,我又是一端庄的如妃,不再是台上那个妖媚众生的舞娘。皇上亲自把我接上栖凤阁。
我才发现,今晚我的位置居然是安排在皇上隔壁,刚才跳舞时太专注地看着凛了,一直没发现他旁边没坐人。皇后今晚居然坐到了太后旁边,而且太后和皇后都对我的位置安排在凛旁边没有异议。神奇,太神奇了,难道我的舞把她们看晕了?
我呆了几秒,然后就很大方地坐在了凛的身边。这是最后一次坐在他身边出席宫宴了吧。
歌舞表演还在继续,菜也陆续上着。我总感觉阁楼下面很多人时不时看看我,我的舞魅力真大,药效这么久都没过。不过我从未回应这些目光。我除了低头吃饭,就是抬头看着颜凛。
一整顿饭,歌舞对我和颜凛来说似乎是多余的。他笑着为我布菜,问我菜的味道怎样,我看着他吃饭,所有饭菜都是甜的……饭后他抓住我的手看表演,跟着唱戏人的拍子轻轻拍着我的手。我则时不时侧过头看看他。其实我知道他根本没在看戏,因为每次我看他的时候,他嘴角的弧度都会变大。
我紧紧地回握着他的手,位子往他身边挪了又挪,不顾别人眼光,靠在他身上,直到戏班表演完……
待我向皇上和太后祝酒完后,我就借口很累开溜了。颜凛并没有多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这一眼里似乎有痛有不舌,让我有错觉,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我却没再看他,匆匆溜走。我怕多看他两眼,我会舍不得走。
没有回永晴宫,直接去了冷宫附近的一个废宫殿,换上一身宫女的衣裳,带上凛和浩的玉佩和那情侣石,低头跟着一个皇后派来接我的嬷嬷出了内廷。
从来都没想过出宫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可事实就是这么容易。一路上遇到几个侍卫,他们看到了是皇后宫里的嬷嬷,都没停留,继续他们巡逻他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出了内廷后是坐马车,那嬷嬷带着我上了一辆豪华的马车,不一会儿就到宫门。嬷嬷出示了腰牌,那些看门的侍卫看了我几眼,然后就毫无怀疑地放我们出去了。
以前看电视不是都会在这里卡住的吗,看来电视都是骗人的,原来要混出宫并不难……
出了宫门后,嬷嬷递给我一个包袱,她说皇后娘娘已经给我备好了盘缠,只要我离开京城,找个小镇,这些钱够我安居乐业一辈子了。我笑着谢过嬷嬷。
马车并没有驶离京城,而是在一雇车的地方停住。车夫帮我雇了一辆南下的马车,让车夫载我去曲州,一个位于颜国南面的中等城市。
我冷笑,皇后真是周到,要让亲信亲眼看着我出了京城,坐上了她安排的路线的车才会安心。不过我还是乖乖地换了车。
上车前看了一眼远处的宫墙。别了,颜凛,别了,晴逸,别了,我两年的宫廷生活……
坐在马车里缓缓出城。出城时依旧有守卫查车。现在的我只是一穿着平凡的平民女子,左脸上有大大的一块红黑色的胎痣,让人看了我一眼就永远不想再看第二眼。这是在宫里的马车上嬷嬷给我换的衣服和画的脸。我明白她的苦心,就随了她去。不过这样也好,这么丑的女子,就算晚上出城,车夫也不会对我色心起。
马车成功出了京城。我没有撩开窗帘回头看。就算回头,也看不到宫墙了,看不到有我爱的人的地方。
闭上眼,两年的光阴从眼前一幕幕地闪过。我发现满脑子都是颜凛,每个画面都是他,就连晴逸,也在颜凛的身影下朦胧。眼泪不断往外飙,把颜凛的身影模糊,却更清晰了他的声音。
颜凛说,我不会再让你从我身边逃离;颜凛说,我想有我们的孩子;颜凛说,你是我最爱的女人;颜凛说,我会一直保护你……晴逸说,爹爹在等你……
我以为我没有对他不舍,我以为我没有这么爱他,却没发现,原来失去了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失去了才看清自己的心。
有人说过: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因为我只有在你看不见我的时候才最爱你……
我撩开车帘,跟车夫说:“回去,快!我要回去!”
车夫却不为所动,继续“驾驾”地朝前方赶路。
“回去!我叫你回去!”我拽着他的胳膊大喊,像个失控的疯婆子。
“哼,太迟了!”车夫阴笑着,“既然出来了,就别想回去。”
我的脑子一下子陷入空白状态。
“什么意思?”我呆呆地问。难道他真的饥不择食,看上我这个“钟无艳”?
“出得了宫门,你以为还能回去么?呵呵,什么意思,你留着问阎王吧!”他压低声音说。
声音夹杂着呼呼的风声,像把把利刃直刺我心。
突然车夫转过身来,阎罗一样狰狞的面孔,然后我只觉得身上某处很痛,再然后就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