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我便开始了我在醉红楼的生活。居然在妓院里生活,真是想都没想过,在妓院里不做妓女,真正的“卖艺不卖身”,更是神奇中的神奇。好吧,这次我得谢谢自己长得丑……
当然,媚娘并不会随便招个莫名其妙的人进醉红楼,特别是我这种那天要来找“夫君”的人,她怎么知道我会不会哪天一把火把她的醉红楼给烧了。这点惜水早帮我想好了。她跟媚娘说,我是她家乡来的姐妹,我和夫君是指腹为婚的,但夫君娶我后天天流连青楼,最后还不顾父母反对,为了一青楼女子把我休了,至那之后,我便成了一个整天到各大青楼门口等夫君的怨妇……
我又一次感谢自己带着面纱,让别人看不到惜水说这些话时我脸上的抽搐。怨妇……亏惜水想得出来……后来我总觉得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不过怨妇也好,只要媚娘信了就好。虽然把妓院当家是个很可笑的想法,但是我觉得,妓院还是比客栈住着有人情味儿。
说是在醉红楼做琴师,其实就是打杂的。白天帮着厨房的大妈做吃的,晚上就弹琴伴奏,客人散尽就帮忙打扫卫生,有时候还会被差出去买点什么,总之就是啥都做。而且因为包吃包住,每个月就不给我发工钱了……可恶的资本家,尽最大可能剥削我这可怜的工人阶级……
但我在这里还是很开心。大家都知道我又丑又哑,但都不会避开我害怕我。经常和一堆小丫头一起洗衣服的时候就会听她们说她们的姑娘最近接待的哪个大客怎样怎样阔绰,又有谁愿意替哪个姑娘赎身……
后来才知道这家妓院里的所有人,包括姑娘、丫鬟、打杂的,都是自愿进来的,也是自己选择卖艺还是卖身还是都卖的,另外,要走的话也不用赎身,跟媚娘说一声就能走。
这年头,还有人自愿做妓女?!见我毫不相信的样子,那些小丫鬟们都笑了,“真的是这样的!”这是她们给我的答案,但始终没说原因。
妓院的生活还算不错,每天都很忙,但不会很累。只是始终没见过哥哥。莫非我那天真的是看错了?!不过这也算因祸得福吧,起码有了一个“家”,能和一大堆人生活,不用一个人孤零零睡客栈。
楼里有一个叫荷美的姑娘,她总喜欢叫我去替她买东西。其实买的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我也不懂为啥她总要我去,她的丫鬟应该也不会买错啊。不过我也很乐意,因为替她去买东西就能顺便逛逛街,还能每次收取一样食物做服务费,有时候是云吞面,有时候是糖葫芦。我自然不是没钱吃,只是花别人的钱吃东西,感觉特别好吃。(某落:貌似你身上的钱也是哥哥的说……静如:呃,呵呵,选择性失聪。)
曲州濒临薛国,自然也会有黑曜石卖。自我的大大黑曜石不见了后,我就想再买一个,虽然意义不一样,不过好歹都是黑曜石嘛。而这里的集市总有一个档摊是卖黑曜石的,仅此一家。我每次出来都会绕去那里看一下,但总没看到喜欢的。
买东西就是很奇怪,眼缘很重要,它不一定是最好的不一定是最大的不一定是最名贵的,但是看上了就是看上了。所以尽管我经常去,但从未在那里买过一粒石头。
今天又一次去那个小摊子看石头。老板都认得我了,老远就招呼我说今天来了批新的黑曜石首饰。完全无视他档摊处的另一客人。
一眼就把摆出来的饰品看完了,又看了一次,再看了一次,还是没有心动的感觉。看第三次的时候,另一个客人刚好拿起一条黑曜石手链。我觉得我就是绝世欠扁之人,之前看了三次都没觉得哪件首饰好看,别人一拿起吧,就觉得他手中的那手链好看。
其实就是一很普通的黑曜石珠链子,只是每两个珠子之间打了个很可爱的蝴蝶形的绳结,因此显得手链别树一格。
那人发现了我盯着他拿起的手链,转过头来。“忘昔?”
哥哥?!我发誓,我不是故意不认得他的。主要是因为我远远就和档摊老板打招呼,过来之后就一直盯着首饰看了,目无旁视,专心得很呢!
“你怎么一个人到处跑呢?”
我扯了扯嘴角。真好笑,他把我扔下一个人,然后问我为啥一个人到处跑?那他是想我不一个人,还是想我天天呆客栈?
“喜欢吗?”他又问。
我倒,这人转换话题也太迅速了吧。难道他都不知道他把我一个人扔下有多过分多可恶吗?
我没搭理哥哥,反而是那摊主见我和哥哥是认识的,开始很热心地给哥哥讲解这黑曜石什么什么好、这手链怎么怎么特别。我转身要走,两个人都当我没到,过分!
哥哥抓住我的手腕,把手链套在我手上,“这手链太大了,我妹妹又太瘦了。店主可以帮忙做成合她戴的吗?”
我一怔,缓缓转过身。不为手链,只是因为哥哥说——我妹妹。抬头,对上哥哥双眼。那神眼还是那样漠然没感情,那表情还是千年僵化了的臭脸,那嘴角还是像被千斤担子压着弯不起来。一切都还是那么哥哥化、公式化,似乎刚才那句那么温情的“我妹妹太瘦了”是我自己臆想的一样。
哥哥真的给我买了那手链。哥哥那样一个黑面神居然去买首饰,神奇。不过我想,那手链原本绝对不是要买给我的,只是因为我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哥哥才礼貌、象征性地送给我。
老板给我拆下了两颗珠子和解了两个绳结,手链才稳稳妥妥地圈在了手腕上没有滑下来。老板给我戴手链的时候不停地说我太瘦了应该多吃点。敢情他把我当成他家闺女了。
黑曜石是种很神奇的石头,它的黑不会让人觉得恐怖和神秘,看着它总觉得很舒心。我戴着那手链,手里还把玩着那两颗刚摘下来的石头珠子。
哥哥说:“你还真的很喜欢黑曜石。一条手链就开心半天。”
我有表现得很开心么?我想了想,开心是当然的啊,就算哥哥没有送我黑曜石手链,能见到哥哥也是件很开心的事吧,况且还贪污了一手链。
之后哥哥说要送我回去。他问我还住在客栈还是住哪里了?
哥哥你会去妓院吗?我把本子递到哥哥眼前,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哥哥的眉皱了一下下,然后恢复冷漠,“怎么这么问?”
我现在在妓院住,如果哥哥要去的话,正好同路。我很直接很大方地说了自己在妓院住,想看看哥哥知道后是什么反应。
果然,哥哥的脸色变了一下,黑了一下下,眉头又皱了一下下。“什么叫你在妓院住?”
就是说,我没住客栈了,搬去了妓院住。
“胡闹!这种地方是你可以去玩的吗?我不是说过有事就到冷家庄找我吗?怎么还会去那种地方?”
男人啊,就是这么奇怪,自己去妓院的时候从来都没觉得妓院哪里不好,在别人面前呢,就装得很清高,连妓院都变成“那种地方”了。
你自己也去那里啊!我飞快地写着,不示弱地瞪着他。
“……”这次他没回答,反而等着我的下文。
我将那天见到他,跟他进醉红楼的事大概写了一下。自然是没说什么等了半天又被人掐脖子扔出去等丢脸的情节。
哥哥看完我写的,脸上表情和眼神都缓和了点,但还是一纯种黑面神。
之后哥哥没再说话,我们俩一前一后走着,他在前,我跟在后面。外人看来,我们就纯粹是正好同方向的陌生人。哥哥看似缓慢地散着步,但我清楚,他正朝着醉红楼去。
原来,我那天真的没看错,那天我见到的真的是哥哥。
进了醉红楼后,哥哥便拉着我去媚娘的房间。如果不是经常来,怎么会这么轻车熟路。中间碰到很多小丫头,她们看了哥哥一眼便低下了头,像见到什么大人物一样。
不过,哥哥怎么来妓院是找老鸨的?呃,哥哥该不会这么特别,喜欢这里的老鸨吧?虽说媚娘也是一大美人,但是……这年头也流行姐弟恋?
哥哥也不知道是跟媚娘太熟了,还是说没礼貌,居然门都没敲就进去了。我们进去时媚娘正歪在贵妃榻上看账簿,幸好只是看账簿……
媚娘看见哥哥,张口说了个“门……”然后就没了下文。
我会意,走过去关上了门。回来时哥哥已经落座在塌上了,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忘昔你先出去,我和媚娘有事要说。”哥哥轻轻开口。
什么跟什么啊!把我拉过来又叫我先出去,耍我啊!看到我的狂瞪眼,哥哥摇了摇头,“那你就找个地方坐吧。”
“媚娘,忘昔怎么会在这里?”
……这哥哥还真是直接,而且他说话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怎么都看不出他和媚娘是小情侣……
“那天忘昔来找你,你又不在,那丫头在外边等了一整天。我原来不知道忘昔的身份,对她动手了,还差点伤了她,请门主责罚。”媚娘说罢,单膝跪下,低头看地。
虾米东东?媚娘叫哥哥门主?哪个门哪个主啊?哦!客栈老板好像说过冷家庄是个江湖帮派呢,那为啥不是庄主而是门主呢?
还有,媚娘知道我那天是找哥哥的?惜水不是跟她说我是个怨妇么?她当时还信了的啊……
“不知者不罪,起来吧。”哥哥虚扶了媚娘一把。
媚娘重新坐回榻上,继续道:“后来惜水说忘昔是门主的人,所以媚娘就自作主张收留她了。”
哎?惜水?他们说的话好难懂哦!打哑谜?!那天惜水明明没提到哥哥啊,也没提到什么门主啊……这是啥跟啥啊!
他们俩无视我的莫名,对话继续进行中……
“我本来是不想让别人知道忘昔的,跟我扯上关系她就不安全了。不过既然她都来了,以后就让留在这里吧。”
“是,门主。门主放心,媚娘定不会让别人打忘昔的主意!”
……
事情就是这样,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结束后,我便不用再住丫鬟的房间,搬到了媚娘的隔壁住。其它一切照旧,依然做着打杂,依然见不着哥哥。
这里的人对哥哥讳莫如深,就像他是什么怪物瘟神,说不得见不得碰不得。只有媚娘好点,问她问题她偶尔会回答我一下,不过也是惜字如金的主儿,所以问了几次就没兴趣再问下去了。
反正一切都没变,直到那一天。
那天我照旧在厨房外的院子洗菜,一位老伯伯过来打水。住了两个月都没发现妓院里有个老伯呢,也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不过看那老人家老态龙钟的,我都忍不住了,过去指指水桶又指指自己。
“小姑娘你要帮我打水?”
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就帮老伯打水。其实我估计我没比老伯好多少,因为那桶水超重的,我总觉得它会把我拉下去。所以平时都是别人帮我打水的,想不到今天还有我帮人的一次。
那老伯看我半天扯不上水的囧样子就笑了,“小丫头,还是老夫自己来吧!”说罢他捏着绳子一扯,水桶就稳稳妥妥站地上了,连水都没洒一滴。
这老伯天生神力?!Oh,myGod!刚刚我都干嘛了?丢人啊丢人……
那老伯似乎看得出我的尴尬,抓起我的手腕用力一按,“小丫头不用奇怪,你是个没内功的人,自然不能跟老夫比。”说完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晕,这家什么鬼妓院啊,老鸨会武功,连个莫名其妙的老伯也会武功……
“小丫头你是新来的吗?老夫怎么都没见过你呢?”
我点了点头,比起其他人,我算是很新了吧。
“忘昔,原来你在这里呢,惜水姑娘找你呢!”小小的声音在不知道哪个地方响起。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忘昔啊。”老伯摸了摸他没有胡子的下巴,笑着说,“快去吧,惜水找你呢!”
我又点了点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去惜水的房间。身后隐约听到小小说“烈老头你今天怎么出来了?”
那老伯叫烈老头……
那晚收店后,媚娘来找我,同来的还有烈老头。
媚娘问,我以后愿不愿意跟着烈老头做事。我茫然地看着媚娘,又看看烈老头。烈老头笑说,丫头,跟着我混是你的福气哦!慈祥的笑容,却带着调侃的语气。
到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点头,反正我就从第二天起做了烈老头的徒弟。
别人穿越,跟个师傅,绝对都会学得一身武功的吧,我喜滋滋地琢磨着自己哪天也会成为个大侠,纵横江湖无敌手……可惜,梦还是做得太早了。
烈老头,他明显就不是收我为徒,他只是招我为秘书或助理,然后以徒弟帮师傅忙天经地义的烂借口无偿剥削我的劳动力……反正跟了某人后,我便天天帮忙整理文书资料,除了晚上弹琴的那几个时辰,其余时间我都在醉红楼的阁楼上度过。
不过当了烈老头的徒弟后,我还真的大开了眼界。
原来醉红楼上有这么大一个阁楼,阁楼里全是从地上通到天花板的书架。上面全是一些书册,记录着江湖上各门各派发生的大小事、武功宝典、帮派里重要人物的详细资料。那些有好些历史的派别,记录他们的书册都快满一格架子了,而某些小帮派就可以只有一两本。而醉红楼的藏书阁也只是藏有颜国东南一带的门派的资料,其它的门派分在灵门其它机构,还有些机构是专门收集外国大门派资料的。
也就知道了,醉红楼是冷家庄灵门的分属机构。冷家庄三大门中,灵门是负责收集江湖资料的,所以开设的都是一些容易获得消息的机构——茶楼酒肆妓院当铺钱庄。
而冷门是冷家庄的代表属门,行使着冷家庄的外交权。所以江湖上讲的冷家庄,通常是指冷门。冷门开设的机构是一些最正当不过的行业——镖局航运之类的,为的只是让冷门的人除了以江湖人士自居,还能自己谋生养活家人。
而冷家庄最神秘的影门,江湖上知道的人很多,见过的人不多。因为见过的人基本上都是死人。影门是专司暗杀的。里面的人都是专业杀手,是冷家庄从小培养出来的。杀手是没有情欲的,所以影门里面的杀手都是没有家人没有牵挂的,而且也没有名字,全是用代号。突然想起皇家隐卫,不知道真要打起来,哪方比较厉害呢……
真是不说不知道,知道吓一跳。原来,冷门=冷家庄外交部,灵门=FBI,影门=杀手组织……
烈老头给我说这些的时候我兴奋又害怕了半天,然后觉得这活儿也不错,可以知道江湖上大门派的消息和历史。但是我的兴奋没维持多久。因为其实这活儿还挺沉闷的。
每日我就是把不知道谁送来的纸条上的消息整理一下,填写到那个门派的本子上。因为那些书架都直通天花板,每次我都要爬梯子才能拿到,填完又得放回去。消息很多,经常一整天就是上上下下不断爬梯子。而且那师傅,都不知道他记忆力怎么会那么好,那些书架都不像以前学校图书管那里那么好,都没有分门别类提醒的,害我经常找半天找不到那个门派在哪里。
没消息来的时候我就要读那些门派以前发生过的事,连他们已故的第N代掌门人我都得清楚知道他生前所有事迹和死后有没引出什么事情。烈老头说,身为灵门的通灵人,就要对这些消息倒背如流,等以后要用的时候就可以节省时间。为此,烈老头天天逼我看,还天天考核我,答不出来就不让吃晚饭……
被饿了两次后我就很认真地学起了那些书册了。一整天除了弹琴的那几个时辰,其它时候都在阁楼里呆着,还把被褥都搬到阁楼,晚上直接就在那里睡。那拼劲比高考的时候还厉害……
以前听说烈老头是天天呆在阁楼做我现在做的工作的,但是自从有了我这个小助理后,他便成天不见人,也不知道到哪去了。不过他对我也挺好的,天渐渐变凉了,某天晚上回来就发现榻上多了一床被子。而且他天天下午都会给我送些茶点来。不过当然是要我答对了问题才能吃,答错了就只好看着他吃了。
不知道哥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只是当我感觉到有人拿开我的本子、替我盖上被子而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他了。
哥哥!我笑着“叫”了声哥哥。
哥哥帮我掖好被子,坐在榻边上看我刚刚看的那本关于月宁派历代掌门的资料。随手翻了两页就说:“烈老头让你睡这里的吗?”声音里似乎有隐隐的不悦。
没有啊,是我自己觉得睡这里可以多点时间看这些书册,师傅又不让带回房间看。
“胡闹!”哥哥合上书,“这里这么冷,又不烧个火盆,你本来就身体不好,怎么受得了。”
奇怪,哥哥怎么总爱说我胡闹啊,我哪里胡闹了,你试试看别人不给你饭吃!真是的……
心里这么埋怨着,嘴里还是“说”着不痛不痒的话:不冷啦,现在又不是什么大冷天的,哪有这么娇弱。
“都学会不听话了吗?再胡闹就回客栈去。”
你根本就不想我在你身边,你根本就是在想办法赶我走!
我大“吼”着,然后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裹起来,咬紧嘴唇,手指掐疼手臂,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我有这么讨厌吗,我又没出现在你视线范围内招惹你,为什么故意来找我就为了赶我走……
“傻瓜,哥哥怎么会赶你走呢。别哭了,哥哥只是不想你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不哭了好不好,嗯?”哥哥说着掀开我的被子,用他粗糙的大手给我擦着眼泪。
你是坏蛋!我抓起他的手臂就咬下去,咬到口都酸了才松开。
不准赶我走!我鼓着腮“说”,一边说眼泪又一边涌出来。
“不赶你走,以后都不赶你走。”说着轻轻拥我入怀。
这是哥哥第一次抱我。他的胸膛很宽很厚实,有浓浓的安全感。
不过我还是轻轻挣脱了哥哥的怀抱。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害怕自己见一个爱一个,害怕自己水性杨花,害怕自己会爱上哥哥,更害怕得到了后失去。上天在跟我玩游戏,一点一点地剥夺我幸福的权利,一样一样地抢走我拥有的。
“回去睡吧。”
我点了点头。
似乎房间真的比阁楼暖,反正这一晚睡得很好,连心房都是暖的。
……
这段时间哥哥似乎来醉红楼来得很频繁,每天晚上他都会来陪我看半个时辰左右的书,然后叫我去睡觉。
天气越来越冷,就算他不叫,我也肯定是会回房间睡的。因为阁楼里不能烧火盆,师傅说要是把他的心血烧掉我就是死一百次都不够……
有这么严重嘛,他明明就记得这里的全部资料,明明就是一活动图书馆,还放着那么多书册给虫蛀……而且经过将近一个月的啃书,我也记得了一大半了,如果不是怕烧了要重新写出来写几辈子都写不完,我才不怕师傅呢,吓鬼啊他……
这么冷的天气,京城那里已经下雪了吧。我望着窗外,想着去年的现在自己在做什么。不记得了,去年的冬天发生了好多事。
现在想想,就知道颜凛当时肯定知道是我们陷害德妃的,我和皇后的小伎俩,他怎会看不出来。只是他就这样纵容着我们害死了德妃,我明白自然是朝堂上的原因居多,但是能不能少少地希望一下他多少有一点是为了我呢。我傻笑着,什么时候,我也曾渴望,颜凛会是我一生的依靠。只是,幸福是种没保障的东西,我一松手它就掉地上碎掉了。
“这么冷还开着窗?”哥哥边说边过来给我关窗,“今晚要下雨的,会很冷,我让人给你多加了床被子。”
我转过头看看哥哥,伸手阻止了他关窗。外面真的乌云滚滚了,南方的冬天不下雪,只会下冷雨,感觉比京城还冷。只是现在我想吹吹风,冷风总会让人清醒。
哥哥没再坚持关窗,“那多穿件衣服。”
我抬手轻轻摸着哥哥的脸。他的皮肤没有颜凛的白,他有很健康的肤色,棱角突出轮廓分明的脸显得很有男人味。他跟颜凛没什么地方像,却一样地照亮我的生命。
颜凛像一轮明月,高高挂在天上,抬头就能看见。虽然他的气息无处不在,但是他照亮的不止是我一个。而哥哥却像一根蜡烛,能给我光明给我温暖,只要我站得够近,光亮就全属于我一个人的。但站得太近,光明温暖的同时,也会被烧伤。
哥哥你知道我以前的事吧?我“问”。
自从知道灵门是情报组织,连以前认识的惜水也是情报人员开始,我就确定,哥哥肯定早知道我是谁了。原来那次在原州,碰见惜水不是意外,而是哥哥早和她约好了通信的时间地点。至于唯一的意外,便是我的出现吧。
哥哥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我“说”:我曾经是别人的妻子,也有过孩子,如果她还在,现在都已经一岁多了。我为了孩子,离开了那个爱我宠我的人,可是离开后才发现自己有多幼稚多可笑。现在,我什么都没了。
“没有过不去的坎。”隔了好久哥哥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
这晚我睡得很早,也醒得很早。醒得时候天下着雨,黑黑的让人分不清时辰。
自然,醒来并不是因为睡饱了,也并不是因为天亮了,只是因为头痛胸口痛。自从伤好了之后我就似乎有了风湿症。每到下雨天,手脚就会麻麻的,头和胸口也会隐隐作痛。不过之前天气比较暖,感觉不明显。现在因为天冷了,每次下冻雨就会彻骨的痛。
之前在阁楼睡,痛得没办法了,就会不断用头撞墙。以前看电视,某药品广告中那大头女娃娃头痛拿头撞墙,还把墙撞出个洞,当时觉得这广告太夸张了。现在才知道,痛得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撞墙真是个好方法,起码可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现在睡房间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隔壁睡着媚娘,一撞墙她就知道了。我不想把事情弄大,搞得自己很娇弱的样子。
起身披衣出去。连撞墙都得另外找地方,这世上想不通的事真多。外面比房间里冷多了。我几乎是毫不迟疑地朝着阁楼奔去的。只是手脚都不太听使唤。
现在才知道风湿是种多么可怕的病症。手脚又麻又酸又冰,简直就想把手脚全都砍掉。头一直嗡嗡嗡地响,痛得很想有人一棍打晕我。胸口的旧伤算最好了,它只是痛,在全身都痛的情况下,这里的痛就很微不足道了。
出来的时候太急,没带上被子,阁楼里特别特别的冷,没有人气又没有火盆,还没有被子……蜷缩在贵妃榻上,一时间不知道是冷占了上风还是痛占了上风。今晚的风湿症状比较严重,超过了头痛和胸口痛,是好也不好。好就是不用撞墙,不好的就是我宁愿撞墙。撞墙的时候头就不感觉痛了,但是风湿的痛是怎么都会感觉难受。
把自己最大限度最小体积地缩起来,用力地咬着自己的手臂,指甲直掐到大腿肉里面去。咬到口中有血腥味了,依然没觉得痛楚有任何的减轻。
“在我心上用力地开一枪,让一切归零在这声巨响。”这是情歌,歌中人爱得绝望。用在我身上,就是痛苦得绝望。我也很想有人给我一枪,晕了最好,毙命更好。
脑子里不断转着那一句歌,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口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周围很黑又很冷,却突然感觉到有温暖的气息欺近。我颤抖的同时一条毯子盖在了我身上。
哥哥说,忘昔,发生什么事了?
我僵硬地转过身,周围黑得什么都看不见。我凭感觉抱着哥哥,紧紧抱着。我很想告诉哥哥我很难受,话到喉咙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蜡烛点了起来,原来除了哥哥,师傅、媚娘和惜水都来了。我把头埋在哥哥怀中,不想看他们各异的表情。但他们却看到了我嘴边那抹鲜艳的红。
师傅过来抓起我的手把脉,“门主,丫头她……”
哥哥扶着我的肩膀,不知道是看到我嘴角的血渍还是脸上的泪痕后,眉头拧在了一起。抓起我的手把脉,脸色黑了又黑。
我不知道把脉究竟能不能把到风湿症或者头痛心口痛,但是哥哥几乎是一把完脉就连人带被把我横抱了起来。
房间很暖,烧着好多火盆,但是人很多,走来走去的声音把烧炭的噼啪声掩盖了。
哥哥把我放在床上,又给我盖了两床被子。床好暖好暖,暖得像有人暖过一样。一种感觉满足了,另一种感觉就上升为主要矛盾——手脚仿佛就不是自己的,那感觉已经不是痛和麻和酸这么简单了,除了难受,想不到别的形容词。
哥哥握住我的手开始给我输真气。师傅摸着我的头,不像在给我输真气,但那温热却慢慢地蔓延全身。
昏昏欲睡之际媚娘送来了药汁,哥哥扶起我喂我。好久没喝苦药,胃不很适应,苦得我反胃吐了出来。但哥哥还是很残忍地把整碗药给我灌了进去。
之后他们继续喝药前的动作,直到我睡着……
折腾了一晚,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感觉很累,而且头重脚轻的。挣扎着起来“上班”,一开房门就看到师傅了。他身后,哥哥的房间开着门,哥哥正坐在里面看着我。
师傅早!我勉强地扯出笑容。师傅和媚娘都懂唇语,所以单独和他们一起的时候我从来不带面纱,这样就不用写字。
“感觉有没好点?”师傅露出少有的关心,不过我还是喜欢那个整天调侃人丝毫不正经的师傅。
我点头。虽然现在感觉也很不好,但至少不会像昨晚那么糟糕。
“回床上休息吧,师傅给你送点吃的。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
摇头。目送师傅离去,关上门重新挪回床上。我才发现自己的房间生着4个火盆,但我还是穿着厚厚的衣服,盖着两床被子……
哥哥进来,坐在床边给我把脉,把完脉后又给我输真气。有武功的人就是好,一年四季手都是暖的,这是不是叫真气护体啊……不像我,一到冬天就会有肢端冰冷症,穿得跟粽子一样手脚还是冰冷冰冷的。
师傅给我送吃的来,我吃东西的时候听到哥哥喃喃说“没想到这么严重”,不知道他在说啥。然后师傅就接话“送她去老夫人那里吧,她应该有办法”。
“姥姥脾气您也知道,未必会亲身帮忙,我只怕随便给别人治会治不好,毕竟我也束手无策。”
“老夫人会看在你是她孙子份上帮这个忙的,忘昔这孩子福大命大。”
咦,原来说了半天是在说我啊!他们说啥来着?送我去老夫人那里?老夫人是哥哥的姥姥?可是,哥哥似乎还有什么顾虑的?还有,我福大命大?命大是真,福大就算了吧,剩半条人命都能算福大,那可真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