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斋化遗命传心事,胡枫禅悟留家训
这年又是春去夏至,再过两月,如风也近十岁,又长高许多,宛然一大孩子。
有诗赞这如风将来模样:
虽稚却露龙虎威,岁月也把魔王催。
但得晴空霹雳至,哪管天地去尊谁。
“如风哥哥,早起来啦,今儿我们去哪里玩?”
这巧梦仍是一身短装打扮,也长了许多,冷眼看来,还要比如风高上半头,一大早就跑到如风这里进门就缠着出去玩。
“你看刁先生被老爷一早就找去,没有课了,又来烦我是不?”
如风那边自己正照着水盆镜子将发髻拢起,在头上打个鬏,用丝带绑的结实了,才转身对巧梦说。
“哪里呀,妃如姐姐昨儿被家里叫回去,听说她失踪了十年的亲爹爹回来了,也没有人陪我玩。”
“哦,是这样,那猪和鬼呢?”
猪就是申如洙,鬼就是颜似槐,是如风给起的外号。
“我才不理他们,仗着比我大三岁,觉得我小,不爱跟我玩。”巧梦说道。
这孩提之事确是如此,稍大一些懂事的了,就喜欢找比自己大的玩,可对小的,虽也爱惜关切,却总觉得碍事,找个话题支走。
“不行的吧,先生命我这几天定要将他房中最后一册旧书誊写完毕,我怕完不成先生会怪罪下来。”
几年来,如风已将千册旧书全部誊写备份,凭其聪明惠智,那旧书中天文地理,诸子百科,古今中外,风土人情,异趣杂事,以至人界极大部学问俱装在心中,若是现在去赶考,定会高高中得状元,连探花都要望之项背,羞退三里之外重新苦读,只怕那学问还不及如风十分之一。
“如风哥哥,你就陪我出去玩…吧,好不好,要不不理你啦。你要不去,我就将你喝醉酒入猪厮睡觉之事告诉妃如她们。去不去?”那巧梦撒娇拉着如风左手衣袖晃着,转而又威胁到。
“你?好了,好了,怕了你了,你说去哪里。”如风真拿这娇小姐无任何办法,好似天生是其克星,专门能治住他,只好答应。
“哪里也不能去。”门外突然传来男声。
两人一看,原来是巧梦之父胡敬到了。
那胡敬三十许,头戴方巾,长脸短须,穿青缎绣雀交襟长衫,腰束丝绦,脚蹬一双黑面白边长靴。
“巧儿,你祖父唤你,不要去玩耍了,还有风儿,刁先生唤你前去,在学堂内等你,速速去吧。”
两人听家中长辈召唤,哪还敢再说去玩,只好乖乖听话,一个随着胡敬走了,一个飞步跑去翰林阁。
先说这如风一路小跑,进得翰林阁内,那阁中除刁老头并无其他学生。
刁教授见如风进来将屋门关闭,招手叫了过来,指着跟前地上不语。如风不知何事,近前跪地听说。
只见刁老头面露一丝异样,说道:“风儿,你乃我儿媳娘家侄子,按辈份来说,我是你爷爷,今日起,你我祖孙二人怕是缘份将尽了,你姑姑昨日已去扯家庄你太爷爷那里,过后有人会来接你回去。”如风不解这老头为何今日说这些事,只细心听着。
“三年前,自你入门求学之时,我便早已观注你一行一举。那日不是我不收你,也非你所言荒唐,只是我所学乃求功名之法,与你心中所求、所期望的,殊途异路。你以近十岁之龄,制百绿金毫、研千缸墨、誊万卷书,可见有过人耐力恒心,实属难得,保持下去必成大器。我近年外出收集各类藏书千余册,你誊写之时时而沉思,想必是理解其中道理了?”
那如风听罢,点一点头算是认可。
“风儿,今日叫你前来,是因你家中出了些事,我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你我祖孙二人缘份已尽,你就走吧。这最后一册,也不必再誊写,送与你做个纪念。”
说罢,刁老头将一册子从身旁桌上拿起,递去如风。如风接过观之,见书名“玄天经”。
此书如风早已见过,但一直不理解书中说些什么意思,那刁老头书房中收藏了千余册书,自己都很喜欢,几年抄写,已基本熟记于心,融会贯通。
只有这本留在最后,想找个机会请教刁老头讲解讲解。现在,这刁老头将此书送给自己,又说不再教了,如风心里高兴之余也倍感难受。
“风儿,我再无话可对你说了。爷爷我最后再叮嘱你几句,你心地善良忠厚、仁义孝顺、知情达理,但世上之事,复杂的很。你以后自己闯荡,不能太心直,轻易信人许诺,一定要记住‘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那。
当然,也不能有了本事,就胆大妄为、随意害人,否则天网恢恢,轻则有杀身之祸,重则可令你神魂俱灭,你可明白?”
“孩儿明白的。”如风答道。
“好了,起来吧,你回去收拾收拾,自会有人来接你。唉……”
那刁老头一声唉过,一股极轻烟气从口中冒出转瞬即逝。
原来,刁斋化说完话,竟已经坐着去逝了,那后屋所藏千册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风不知刚才瞬间发生之事,还等着聆听老头训话。
跪下许久,有些乏了,见老头半天闭眼低头不语,起身摸摸,人都快凉了,早已经没了气息,吓得三魂出窍七魂不归,赶紧哭着跑出去喊人。
这府里人听着叫唤来看后,又再喊梨英娥等人,处理刁老头后事之事且不表。
再说那胡敬领着巧梦,过了府后院,又穿过二个门来到一处庙祀模样的去处。
进了庙内,巧梦看太奶奶孔心彩、爷爷胡枫、叔父胡政、母亲林淑玉抱着四岁小弟胡功名,及姑奶胡欗、姑爷爷苟不同、姑伯苟士仁、表哥苟见笑都在。
那孔老太端坐正中,胡枫兄妹及苟不同陪坐于两侧,其他人则皆立身听训。
胡敬带巧梦进来,那孔老太说道:“一家人也算聚齐全了,你们都坐吧。”
见众人坐下稳当了,又说:“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大事与你们商量。如何安排,枫儿你来说吧。”
胡枫乃胡洲长子,系大夫人所出。胡洲二十岁同娶双美尹氏姐妹为妻,二十五岁时尹氏姐姐一胎生龙凤,即胡枫与胡欗,妹无所出。
当年孔老太二十出头进门之后不久,大夫人、二夫人均相继病死,胡枫那时只有五岁,其实是孔老太一手将胡枫带养大的,故对孔老太极其孝顺。
这胡枫今年五十三岁,束发结冠,面容削弱,身穿修者装饰,听孔老太吩咐后,微侧欠身低头请示:“母亲,孩儿说了。”
“列位至亲都知道,我自二十中进士,为官十五载,三十五岁辞官回家修行,至今已闭关一十八年。前几日,我那丹炉中终结成汞丸,本以为,我服下之后就能凝丹,就能似无花太姑般成陆行修者,哪想到非但不成,却差点断送我性命。
百思不解后,遂请来母亲互研许久,方知慧根先天不足,难成大事。只是那汞丹为巨毒之物,已深入骨髓,不出两月,我便会撒手而去。”
众人闻听噩耗,均失声痛哭。
“你们先别哭,听我把话说完。”那胡枫止住众人乱哭。
接着说道:“我与母亲心意相通,母亲也感知到我的状况,我经此事亦终大彻大悟,今日唤你等前来,就是要嘱托几事,做为家训永传下去。凡我之子弟必遵守,凡我之族亲必引而戒之。
常言道:‘人生百年犹如梦,繁花一世终成空。’生而出,亡而灭,对俗人来说,就是几十年的事。若是以为人生短暂而坐等求死,无所事事,则有负生身母恩、养身父意,世人俱有此想法,那世人如何传递血脉?断了香火之举,不可为。
诚然,若不想坐等求死,似我般弃官入庙不理世事,一心聚元修行妄想凝丹飞升,也只是我大富大贵之家所能供起,那小户门中哪有不劳而获,以供平白浪费。
再则那修行之路,不次于登天,聚元之术一但开始习练,就只有六十年寿元,非有灵根慧智者,若强修,到头来只落得吞毒而亡,虚废光阴。有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亡,其鸣也哀。’
所以,做为家长,我今天说这些话,就是告戒后人。
我与母亲商议传此家训:从今往后,家中一切皆顺其自然,修行仕途商贾之道不可强推子孙研究,凡我子弟,必‘仁义礼智信、德能勤绩廉’全者,方可走修行仕途商贾之道。
否则,终将落入迷途,自食其果。若族中真无此十行者,需回归普通自保,以求家族延续。违者必逐出族藉或锁住囚禁,以防祸害他人。”
那胡枫说的口渴,接过胡敬递来的茶,饮了一口抬头。
又略有伤心说道:“唉,还有一事,众人休要惊慌,老太太也已知晓。我虽不能修成正果,但也具看破生死玄关之术,母亲大人也将不久于人世了。”说罢低头不语。
“啊?什么?”众人一时经历如此多大事,已有些慌恐。
“你们不要急。”
孔老太平静接道:“的确如枫儿所言,人活七十古来稀,我如今这个年岁,世人中已是高寿了。正月里你们为我祝七十大寿,我看儿孙满堂,已心满意足。这无疾而终也不是寻常人能做到的,我与枫儿去后,无花太姑所留《聚元诀》务需全部收起,不可再示与族中儿孙,这物虽好,却非普通人所能学得。如果强行习练,反而短了寿命,不如安安稳稳,开开心心渡过一生。”
说罢,指向巧梦招手呼唤:“重孙女儿过来。”
巧梦已知太奶奶、爷爷情况,眼红面赤,听唤移身过来,扑在太婆怀里。
“我与枫儿也已商定,敬儿明天将巧梦送至扯家安置去处。那扯老员外本是我家世交,其孙谈之在外十年失而复返,还带来无花太姑口信,许多缘由这里不便明说。
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你们也不要问了。我与枫儿要在此闭关两月,一切应用之物只由门洞送进,放下就可,期间不可前来打扰,两月后方允开门查看。没事了,你们也都出去吧。”
孔老太松开巧梦,自怀中取出一玉佩为其挂上,挥手指使众人出去。
众亲人见二老心意已决,再也无法解劝,就一起磕头,起身抹泪转身离去。
巧梦则哭喊半天,终含泪由其父胡敬领走。
花开二朵,各表一枝,这边胡府闹得唉声叹气,那边扯府也是一番故事。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