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怨报恩少爷挨揍,知过错小姐砍竹
刁教授在讲台上站稳之后,抖抖衣襟坐下指着众学生叫各行其位,那两个女娃自然搭伴,一起走到第一张桌处,准备坐下。
“尔等暂且噤声,莫再言语,翰林阁今日有小友光临,为师我介绍一下。这位乃胡府巧梦小姐……”刁老头指着右边靠窗女孩说道。
只见此女外穿鼠皮齐腰坎袖马褂,内罩藕色金边牡丹提花短袄,灯心绒绣花缎子裤,脚踏红面紫薇高筒靴,面似桃花,粉中有白白中透嫩,梳着抓鬏。
后人有诗赞这巧梦:
花见犹怜妒其娇,月逢望日亦急逃。
虽非生在帝王榭,敢将三宫羞无遥。
“这位乃扯府妃如小姐……”刁老头再指左边女孩说道。
只见此女披着猩红斗篷,正解开褡扣,露出里面蛋清色底银丝飞针百鸟朝凤裙,系逍遥如意袢带,脚蹬锦绣燕子点水鞋,长发披肩,面不饰粉却娇艳无比。
后人也有诗赞这妃如:
身着冰玉色覆桃,气若潇湘质犹高。
心比幽兰余万种,智胜蕙草千千条。
两女此时在学堂中衣着极其扎眼,虽小却气宇不凡,令人眼花缭乱,听罢介绍,均向后冲众学生微微一福便转身坐下。
如风认得这巧梦姑娘,那日入府解鼠兽之毒,曾观过此女,当时女孩处于昏迷,自然不识如风,看来这女孩已全愈没事了。
那妃如姑娘却是从未曾谋面,只听前几日太爷爷扯老汉提起过,乃扯员外之重孙女,要来过府学些见识,原来竟长得这般小巧倩丽。
只是刚才这刁老头为何不称其二人为弟子,只称为友,是何用意?况之前从未收得半个人来旁听课业,自己也只是侍墨身份,今日难道这刁老头从此转了心意?
如风正在胡思乱想之中。
那刁老头接着说道:“自今日之日起,这两位小姐就与尔等共同受教一处,学些识字之法。但为师只与她二人以小友相称,非我弟子,不受约束,来去自如。
之所以容她二人进来,确因两府中有大事既将发生,故而为之,非是为师坏了自家规矩。
待三年之后,为师自当逐她二人出去,决不再留。尔等切需记住,不可私扰两位小姐。
当然,两位小姐亦不得干扰我学堂之风气,进得学堂必要遵俭朴无华之规,明儿再来,只着普通服饰就可,若再如此嚣张,就撵你们去对屋旁听,都可明了?”
“是,明白”,众弟子答道。
“是,谨尊翰林祖之命。”这两女回话却是令如风莫名其妙,既是刁老头嘱咐,为何却是听翰林祖之命。
忽恍然明白,原来刁教授与胡府、扯府关系错综复杂,任何称谓均已无法定其身份,况这二女非其子弟,亦非本意入阁就读,故来时便明令二女只认做翰林祖之遗命、翰林祖之意,只许这般回话。
“还有,明日为师有事需出行,少则半日,多则二天。尔等仍需早晚来学堂自修,万万不可荒废学业。”说罢,那刁老头再不理会众人,飘然而去。
眼见师公走远,这帮少年学子们便如无虎之猴、脱缰野马,敲桌拍砚、呼喊放厮起来。
“哪个是扯如风?给我站出来。”乱糟糟中只听一声娇喝,正是胡巧梦。
如风刚要做答,却见巧梦又言道:“表哥,给我领人使劲揍那混蛋。”
如风丈二摸不着头脑之时,那苟见笑已带着申如洙、颜似槐围了过来,皮笑肉不笑的,拉过就打。如风不敢还手,只得蹲下抱头护脸,忍痛挨揍。
“打,给我使劲的打,再不想见到他了。”巧梦还在望着这边加力催促,刁蛮之气溢于言表。
“妹妹,快叫他们住手吧,为何一见面就这样?你要打坏了他,我样都担当不起,你就不怕他向你太婆告状?那可是救你恩人呀。”那扯妃如在旁不好直接伸手相拦,只得好言相告。
“哼,我才不要他这恩人,我宁愿去死了,也不想让他救我。”巧梦一脸怨气,看那如风被打了半天,不顶嘴不还手,可怜惜惜坐在地上,已有后悔之意,却不好意思叫停,心下着急嘴却犟着。但一想到可气之处,再欲发话加力揍他。
“全,都,住,手,不…。许…再…打…啦,若是再打我哥哥,我便禀告太婆叔公,全都治你们的罪。”妃如提高嗓门,震住三人。
那三个楞头青听妃如说挨打之人,竟是这天仙般小姐的哥哥,微觉愕然,停手怔住,看着巧梦。
巧梦也觉意外,不解问道:“姐姐何时多了个哥哥?你不是就想护着他吧。这恶人坏的很,活该挨打,哼,今天扔你书包,打你一场,是让你见识一下得罪我的下场,看在姐姐面上,就先放过了你,表哥,我们走。”
说罢,巧梦连妃如也不理,径直走了。
苟见笑几个小子见状,慌忙跟在屁股后面,再没敢回头。其他学生也识趣走开,外面玩去了。
妃如见屋中只剩两人,倒底是少年无忌,没有男女心障,便走到如风面前,拉起他问道:“你是不是叫扯如风呀?你可是我家庄外那养猪家的?”
如风耳听深觉别扭,豪气一冲,气道:“什么养猪家的呀。我太爷爷跟你太爷爷是兄弟,我比你大,你好歹还得叫我声好听的。”
眼光与妃如一碰,又顿觉气馁,再无底气低头不语。
“哼,你忘了是谁救的你吗?这么快就忘恩负义了。若不是我刚才扯谎说你是我哥哥,怕你早被打死了。”那妃如歪头看着低头捂嘴的如风,羞笑而问。
“那,那谢谢你,我走了。”如风甚觉没趣,起身要走。
“慢着,我还有话没问完呢,你先坐下。”妃如拉着如风衣襟坐在身边凳上。
“我来问你,这巧梦小姐为何见面就令人打你?听她口气并不认识你呀。你何时得罪了她。还有,据我所知,她并不是先天无礼蛮横之人,这样对你,为什么呢?”
“我哪知道呀,她哪里是知书达礼的大户小姐,分明就是个小蛮妇,哼……”如风被打得莫名其妙,气还未消。
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什么,说道:“不过,可能与这事有关吧。”
“什么事?说来听听。”妃如奇道。
于是,如风将几月前求学而遇巧梦二叔胡政,然后入府如何行医,当说至要将巧梦脱光净身,要用医猪之法进行医治之时,那妃如再忍不住,咯咯作笑。
如风不解,问道:“你笑什么?哪里说错了吗?”
“不是错了,是大错特错了,怪不得那巧梦要着人打你,就算死了也再不用你医治。原来是以为你欲窥视女儿清白之身,行如此缺德之医术。”
“我哪里在场看她,是跟了太婆在前院与丫鬟姐姐们捉虫,全是健壮婆子做的,我早说了医治之法不是医人的,可医猪的法子却救了她命,真是好心没好报,冤枉我。”如风烦恼说到。
“那也是你医治之法太过奇特,令人误会。好了。我知晓了,去说与妹妹来听,断不会再让她打你了。你这法子可真是有意思,我可不会让你来医治。”
果然,两女见面叽叽喳喳之后,都嘻嘻而笑,那巧梦脸带飞红,羞而不语。
但再见如风之时,却不再令三个楞头青打他。只是扔了如风书包,几次令男仆下人至井中打捞无功而返,心中有愧,面色讪讪的。
如风下午离了众人,未入学堂抄书,因失了刁老头旧书,又没了大部绿金毫,只得再次砍竹,用所存狗毛制笔。
这冬天日短,园子里竹又难砍,半天下来,才砍了两根,天就将黑了下来。
如风拿着绿竹,抹着额头汗渍,思索着明日再来,却听见林里咔咔作响,心中一惊。
想这里往日并无多少人走动,竹林中虽无野兽,但有种“秋蚊”却最是耐寒,不是数九之天,断不会死绝。那东西给人叮上一口,就要起个大包,几日瘙痒不适。
“救命呀,来人呀。救命呀。”
如风正想着,就听见竹林中有人喊叫求救,辨过声音,分明就是打自己的刁蛮女孩巧梦。
容不得思量,那如风倒底善良纯朴,想也没想,就扔下竹子,顺着声音冲进林内。
老远就看见,一只大蚊子正追着巧梦来叮,那巧梦将手中竹刀挥舞着,眼见就快要支持不住。
“到我这来。”如风喊到。
看到有人来了,巧梦如获大赦,立即跑来,躲在如风身后。那秋蚊子也就势追到。将将到得如风跟前,却突然见侧面一银灰小兽飞起,一嘴将大蚊子咬住落下,转眼消失。
“灰轩鼠?”两人惊魂不已,同时喊出那物名字。
“快跑。”如风说罢,拉着早已呆了的巧梦飞跑出竹林。
哪管雪滑地湿,一路奔到自己院中,砍了的竹子也不要了。
两个小鬼气息稍定后,巧梦最先回过神,一把甩开如风拉着的手,红红着小脸。“你,你傻不楞登去那林里干嘛呀。”如风恼着,有些话不择言。
“你不知好人心。”巧梦顶着嘴。
“什么不知好人心了?”如风也回顶着。
“我弄失了你的书包,没了竹笔,去给你砍竹子,没想到半天下来,一根也砍不断,你还训我?你,没,良,心。”巧梦软下话来,却还是嘴硬。
“哼,你是小姐,当然砍不动的。”
“我能,看我明天砍给你看。”
这二人毕竟还是孩子,天真无邪,心无杂念,若是大人,哪里会将心里所想直白述与对方。这一番话虽是互相犟嘴,但心中再无隔阂,已通过刚才逃命之事,将对方视如朋友了。
“哎呀,我说两个小祖宗,你们在雪里喊些什么?快进来暖和暖和。你看看这身上,哪里去了,这个脏哦。”屋内婆子听到外面嚷嚷有声推门一看,原来是府内小姐和老太太认的重孙正在打嘴架,忙一边一个拉进屋里。
这边如风进卧室去换干净衣服,突然发现那被申如洙扔到井里的书包,原封不动放在桌上,以为那个下人给捞了上来,也不在意,只是翻看一下书笔都没事,觉得欢喜,就再不放心上。
那边老太太也着人寻来,两个小鬼既成好友,再不愿分开,只好另派人去取了巧梦衣服换上。
自此,如风,妃如,巧梦、苟见笑、申如洙、颜似槐成为好友,六个小孩几年间闹出许多笑话,这是外篇,此文不再提。
岁月如梭,光阴似箭,转眼三年将至。如风,妃如、巧梦也已临十年之岁。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