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翰林阁内妄谈道,碧幽亭里拜恩姑
次日早上,胡府东南角四合院子正房屋中,扯老汉祖孙二人刚刚用过丫鬟们送来的茶饭,一阵千感万谢后,那婆子丫鬟们收拾了碗具走了。
这时,胡政二爷踱进门来。
“老人家,早饭用过了?还算可口吗?”胡政一边看一边说道。
“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让下人们去取。若是他们不听话,就告诉我惩罚他们。老太太既认了风儿为重孙,就是我胡家少爷了。过几日,等上房空了下来,再行挪动。”
扯老汉一听,赶紧说道:“二爷,万万不可,这吃住都已经好到极点,不知这孩子哪辈子修来福份,再要麻烦你们,真让我们都无地自容了。”
胡政说道:“哎,一家人怎说两家子话。老人家,这是祖母意思,哪个敢违拗,她老人家是真心待你们,我们全府上下都感谢你救了巧儿还来不及,你就安心住着吧。另外,我今儿特来带风儿去学堂,你老也跟来了吧。”
“那好,那好。风儿,快些收拾收拾好去学堂了。”扯老汉招呼着里屋。
“知道啦,太爷爷,马上就行了。”如风答道,不一会,从里间抱着个包包跑出来。
一边走着,扯老汉一边问询了巧儿姐情况,知道已经确没事了,那胡政也一边介绍着府中学堂情况。
这胡府共有三个学堂,最大也是唯一在府内的叫:翰林阁,居于府中右侧靠近后院隐风阁,是为纪念祖上胡翰林所取。
另外两处在府外,一名:德进堂,一名:仁士轩。均聘的有德有才之人,给府中子弟传道授业解惑。
只是这翰林阁所聘先生姓刁,名斋化,乃员外胡枫亲自选来,人如其名,性格孤僻,刁钻得很。即便府中少爷小姐,只要不合心情,也不容跟其学习。
几年下来,也只收得十几个学生。府外那两位先生,是胡敬所聘,倒没些说道。所以,府中少爷小姐,还有这南边北边,城里城外的,但凡有些钱财供得起书的人家,全把孩子送到那两处学习。
胡政将这学堂情况一一道来,说话间,就已到了翰林阁。
里间已经开讲了,只听一男声老者缓而读道:“天地万物,人乃至极,世间万千之行业,唯读书最为高尚。得功名者,大成也……”
胡政笑着解释道:“这先生又在教《官论》了,呵呵。如风,能否在此入学,就要看你的造化,就是老太太也不能强求刁先生留你。先请老人家和如风暂在阁外稍候,我进去通禀一下。”
说罢,胡政推进而入,屋内朗读声止住,再一会,胡政走了出来,喊叫二人进去。
进得屋内,祖孙二人方看清这阁里是套间,中间客厅,左边应是先生起居之处,右边则是学堂了。
厅内靠里中间太师椅上,正端坐一个年约五十许,身青皂袜、面颊削瘦、花白头发的儒者,手捋长须、目无表情详视他们。
胡政上前指着如风介绍道:“先生,这就是我才说的,老太太新认重孙如风少爷。”如风懂事知道规矩,紧步上前来刚要跪下。
那先生把手一挥,喝道:“且慢跪。”
如风见先生不让跪,一时不解,杵在地中。扯老汉也闪在一边,不好说话,听着下文。
“我的规矩可能你们也知道了,不管是哪家少爷还是小姐。只有过得了关,才是我学生,准你跪我认师,方才教你。若是过不得,就请别寻他处拜师吧。”
“这?如风知道了,请先生出题。”如风虽也惧怕,但却挺胸答道。
“师,之所以为弟子授业解惑,不外乎将生平所学传之,令弟子光其门宗,耀我师道。弟子成而得之功名,既为家族之幸,亦为师之幸。故弟子之心志,必恒于去求功名,若心存他念,三心二意,见商之财而求之、见道之幻而修之,废仕途之路,忘从师之本,半途而废,妄废我苦心,我必不收之。汝可听清?能持否?”这老先生磨叽一通。
“弟子听清了。”如风答道。
“先莫称弟子,答对了,方为我弟子”老先生脖子一横说道。
“是,先生,如风以为,身为弟子,必当倾尽所能所学,为家族、恩师赢得光耀。但如只限入仕途之路,真好比千人竞过独木之桥,千驹竞过蚁穴之隙,终学成者或大有人在,但万千之中,荣登峰顶者能有几人?若只为求仕途而荒废他业,则商者无头、道者无真。道者,虽非正途,但置于其中,万千人痴迷而能自解世间种种苦楚……”
“且住,荒唐,胡言乱语,此孺子不可教也。”那先生听如风这般回答,已是面色几变喝道。
说完,站起身止住如风再讲,转身对胡政说道:“二爷,这少爷我教不得,还是另谋高就吧。”说罢,步入右边学堂关门再不出来。留下胡政与扯老汉面面相觑,不知如何说这孩子是好。
“你这孩子,从哪里冒出这些道理来,我们来之前怎么说的?你今天在这里跟先生说这些,得罪了先生,你就入不了学了。你这孩子……”扯老汉气的拉过如风埋怨道。
“太爷爷呀,我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出来。这个先生只教人一根筋,唯有做官才是天下第一,工农学商,世出百业,凡事都需要学问,您也曾说过‘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他这样要求太苛刻了,我不跟他学了。”如风气鼓鼓扬着小脸辨解道。
“算了,算了。”
胡政在旁劝解道:“这先生平常就有些疯疯癫癫,可他学问却是许多家族求之不得的。就算刚才如风过得这关,顺了他心,还不知道后面又有什么题目,在等着难为孩子呢。走吧。我们再去府外学堂看看。”
扯老汉看事已至此,再无法挽回,只好拉着如风跟随。如风嘴里嘟囔着,一副不愿意的跟着。
路上无话。
胡政等人左转右转,过了几个门,一路走到了个开阔所在。远远望去,分明是个小亭,写着“碧幽亭”三字。
那如风远远看见,心中一动。拉住扯老汉之手说道:“太爷爷,今儿先不去看先生了好吗?孩子在这亭里玩个半日,明儿再请二叔父带我去。”
“你这孩子,怎么想一出是一出?你二叔父哪有闲功夫天天陪你。”老汉气的说道。
“老人家莫急,既然风儿想玩,就玩半日吧。这府外学堂确是远些,要走,还需我们套了车马去才方便,明日,我依旧去你那里找你们。你那离府门较近,出去方便。”胡政刚才也在思考问题。
听了如风所言,觉得如若现在再去,怕现在晚了,对那府外两位先生失礼不好看,所以才说出这些话来。那扯老汉细想也是个理,就顺了如风意思,再三叮嘱他几句,跟着胡政一块走了。
如风见太爷爷与胡政渐渐远去,伸舌俏皮一笑,从怀中摸出个核桃大金铃来,正是昨日临来之时,太婆梨红饰给的物什。如风见四周无人,摸着金铃系绳穿到腰带上,慢慢朝向亭子走去,那铃随着走动,发出叮叮悦耳之声。
离得亭子近了,如风这才看到,亭子里已有人在了。
一个二十余岁衣着华丽少妇,在亭中石凳坐着,绣着好象男子足下之鞋,边上陪着二个丫鬟,正有说有笑谈着什么。远远的就见到一个小孩子走过来,叮叮之声不绝,不知发自何处。
“小孩,过来。”那少妇听得铃声奇特,招手喊了一声。
如风闻听召唤,忙小步跑去。
“你是谁家孩儿?我怎么从没见过?哪里来的?叫什么名字?”见如风走近了,那少妇连串问道。
“昨日刚到的,是扯家庄来求学,叫扯如风。”如风老实回答。
“哦,就是那个给巧小姐治病的?昨儿老太太还认了作重孙的小少爷。”旁边一个丫鬟知道点消息,接了话,起身拉过如风。
“哦,那就是小少爷喽。”那少妇笑盈盈说道,拉着如风另一只手翻看着。
“我看你带着什么?这样叮叮的好听。”
“是我太婆给的铃儿。”如风答道,解下金铃给少妇看。
“这?这是你太婆给的?”少妇双手拿过金铃审视着。
如风老实答道:“正是。”
少妇又问:“你那太婆可姓梨?”
如风奇问:“对呀,你怎么知道?”
那少妇听完,脸露喜色,笑道:“哈哈,真没有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娘家之人。过来。”少妇拉过如风,“我看看,这孩子真是白净好看。你可知我是谁?”
如风摇头。
少妇知是亲人,左看右看就是爱不释手,说道:“你要管我叫姑姑,我叫梨英娥,我爷爷与你太婆是亲姐弟,几年前,我出阁嫁入刁家,这金铃便是我贴身之物,那时你还尚小,你太婆也就是我姑奶奶,说日后怕有子弟来求我公公教授学业不许,让拿了这金铃来相认叫我求他。没想到,这才几年,你就来了,你看,这铃儿里面是不是写着我的名字。”
果然,如风将铃儿拿过来一看,里面刻个小字:英娥,是自己粗心没看到。
这才明白昨天太婆赠铃之意,今日既见得亲人,哪还犹豫,扑通跪了下来,嗵嗵三个响头,说道:“孩儿如风拜见姑姑。”“快起来,这孩子,地上脏。”
那梨英娥拉起如风,掸掸他裤上灰尘,又说道:“孩子,你来这府上是专治巧儿之病,还是另有事情?”
如风于是将当日受王婆之辱、太爷太婆令其求学,而路遇胡政寻医救巧姐,再到被刁斋化赶了出来,等等事情说与梨英娥听。
那梨英娥听得一阵恼、一阵喜,半响不语。
见如风已述完,起身说道:”两位妹妹,今儿到这,你们且先回去,我要带着侄子去见我家公公,明儿完事了再来。”
“恭喜姐姐见到亲人,我们先走了。”那两个丫鬟识趣,朝这边福了福先行走了。
梨英娥顾不得收拾石桌之物,拉着如风转了又转,顺着如风来时原路再次走到翰林阁外,依然让如风等在外面候着,自行进到阁里。
半晌才出来,笑咪咪对如风说道:“你那刁爷爷脾气硬得很,还是不肯收你为弟子。可是呀,耐不得我磨他,他同意你入阁给他侍墨,可以身边听讲,但却不许你叫他师公,只许以祖孙之名份相称。这样呀,就算是同意教你啦。快些进去拜见爷爷去。”
如风虽然心里另有打算,但人小鬼大并不说出,只嘻嘻笑着,随着梨英娥进到阁里。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