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雷霆便来拜府,兴冲冲的好像在路上拾了锭金元宝,却没见到金五伦。
“雷霆主遇到了什么好事恁的高兴,五哥怎么没来?”谢玉娇诧异地问。
“夫人,是让人高兴的事,我和五爷昨晚上的梵音寺,抓到了一个人,五爷说一定要让你亲眼瞧瞧,他连夜上路,去请金顶上人去了。”
“抓到了什么人?梵音寺里的不是都死了吗?”谢玉娇心头没来由一阵狂跳。
“夫人看到便知。”雷霆故作神秘地一笑,又向门外喊,“把人抬进来。”
一顶小轿抬了进来,落在谢玉娇面前,她伸手掀开娇帘,向里一看,血液立时快速冲向头顶,里面端坐着一个侏儒。
“恶贼!”她大喝一声,伸手便去擒拿,手一触到便觉得不对,冰冷润滑,绝不是人的皮肤,“是假的?”她疑惑道。
“是假的,可也是真的。这是个蜡人,但十六年来每年坐在马车里的侏儒就是他。五爷见过多次,他说绝对不会错,连身上的衣服都是一样的。”雷霆笑道。
“假人?一个假人愚弄了我们十六年,我们几乎查遍了所有的侏儒,也没找到他,没想到他就在梵音寺里。”谢玉娇苦笑道。
“马公子,你是怎么想到的?”雷霆转头问一直默默注视的马如龙
“只是种感觉,瞎猜的。”马如龙淡淡一笑。
“这个假人真是在假金顶上人的禅床上发现的?”谢玉娇问道。
“正是。”雷霆兴奋地说,“那张禅床下是个地窖,里面倒也没有太多东西,只找到这个蜡人和一堆易容工具。”
“易容工具?这么说那恶魔还真是位易容高手?”谢玉娇惊奇地说。
“马公子,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推算出来的好吗?”雷霆近乎崇拜地问。
“真是瞎猜的,你别不信。”马如龙苦笑道,“我昨天听五爷说这位侏儒十六年未变过,就感觉可能是个木偶,只是没想到是个蜡人,这也不过证实了一点,马车夫始终是一个人以及假金顶上人就是马车夫也是瞎猜的,只是现在还无法证实。”
“不用证实,一定就是这样,那你再猜一次,凶手究竟是谁?”
“雷堂主,这也能瞎猜吗?”马如龙苦笑道。
“我们猜那是瞎猜,你要是猜就是神机妙算,你是不是学过文王八卦,诸葛神数呀?”
“那些都是骗人的,我再没事干也不会学这些。”星相卜筮他真都学过,但他自己不信,也从未用过。
几人又说了几句,雷霆又一阵风似地走了。金五伦远赴峨嵋,把这面的事都交给他处理了。他也难得地成了大忙人。
“公子昨晚没休息好吗?”送走雷霆后,谢玉娇看着马如龙的脸,关心地问。
“很好啊。”马如龙摸摸自己的脸,尽管一夜无眠,他确定自己的脸色不会稍有改变,只是有些心虚发烫而已。
“那就好,还有两天咱们就启程了,你可一定要休息好,你是我们一家人的主心骨呀。”谢玉娇说完,展齿一笑,转身回内宅了。
马如龙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怔当地,在对方锐利如刀的目光下,他感到心事都暴露无遗,但他自己也说不清自己的心事是什么,一直到现在,他也还是搞不清自己的状态,晕晕腾腾,如在梦中。
他感到谢玉娇的态度也颇为暧昧,他知道王府内表面上潇闲散淡,十足的魏晋风情,实际上却是戒备森严,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传到谢玉娇的耳中,他不相信昨晚的事她会懵然无知,但昨晚的事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他既无法弄清楚也无法向任何人询问,他明白的只有一点:自昨晚起,他变成了和以前不一样的男人,真正的男人。
同样漆黑的夜,同样的时刻,同样轻微得几乎无法听见的脚步声,却在他心中激起汹涌的狂涛,即便是大风拔树,山崩海啸,也不会让他有如此强烈的反应,他感到自己狂奔的血液中都回响着那轻微而又节奏分明的脚步声,如聆仙乐。
门开了,同样轻柔的灯光照射进来,这次首先映入他眼帘的却是一张灿烂如花的笑容,马如龙只感一阵晕眩,两行泪水夺眶而出,那是狂喜,激动的泪水。
“你怎么哭了?”天星提着灯笼照着他,谛视着他的脸。
“高兴的。”他不加掩饰地说。
“看到了我?”
“是的。”马如龙坐起来,也直视着她的眼睛说。
“你以为我不会来了吧?”天星把灯笼放在桌上,叹息似地说。
“是的。”他感到喉头如堵,只能说出最简短的话。
“其实我本不该来,但还是忍不住,就又来了。”
“为什么不该来?”
“一次已是非分之得,在我来说也已足够了,可是人的贪心是无限的。
她坐下来,头顺势埋入马如龙怀中,呢呢喃喃地说。
“那你昨晚为什么来呢?”这正是马如龙一直想问,也无数遍问过自己的问题。
“为什么?这还要问吗?”天星把头抬起来,“你不会怀疑我又在给你设什么陷阱吧?”
“不,只是这一切太突然了。”
“是够突然的,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只是突然间想这样做,而且觉得非这样做不可,也就这样做了,你不会认为我……”
“不。”马如龙捂住了她的嘴。他已把昨晚那条床单收藏起来,并在心里发誓要一直珍藏到死,在那上面,两个人都失去了自己的第一次,却也都得到了对方的第一次,童贞并非只对女人才重要。
“你今天怎么敢说话了?不怕人听到吗?”
“怕人听到?怎么会?”天星哑然失笑道,“昨天我不敢说话,也不让你说话,不是怕谁听到,而是一说话我就会失去勇气,就要转身逃走,你不知道我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才能这样做。”
“我知道。”马如龙喟叹一声。
一如作业的激情在屋中雷行雨施,久久才平息下来。
“你那天为什么对我那样冷淡?”
“哪天?”天星呻吟似地说。
“就是你娘跟我说生死符的事的那天。”
“噢,你是说那件事。我那不是冷淡,而是想把你气走,想救你的命,十七年来凡是牵涉到此事里的人都死了。无一幸免,谁知你不领情,偏往死里跳。”
“我往死里跳?是你们硬把我拉进来的?”
“我们拉你你就往下跳,你自己没长脑子啊?”天星娇嗔地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我当然长脑子了。”马如龙笑道,“其实我也没想往里跳,是你那天的泪水把我拉进来的,以前还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更不用说为我的生死流泪了,生死平常事,真情才是最难得的。”
“如果有人肯为我的生死而流泪,就值得我为她去死,这是我听过的最感人的话。”天星不胜唏嘘道,“正是这句话才让我昨晚鼓足勇气,到这里来,如果一个人肯为我去死,他就值得我付出自己。”
一踏上荒岛,马如龙的心情立时沉重起来。
岛上只有疯长的杂草,除此外看不到任何生的迹象,空中没有飞鸟,地上没有走兽,甚至土里也可能没有一条虫子,岛上飘散着浓重的瘴烟,散发出鱼腥和秽臭。
“夫人,你们还是回到船上吧,那个洞我能找到。”他手里提着一个空的酒坛子,准备到那个洞里取符水。
尽管每个人都含着瘴毒丸,马如龙还是觉得不放心,他听谢玉娇说过,每个到岛上来的人,即便没死在岛上,回去后不久,也都莫名其妙地死去了。所以他怀疑这瘴毒有某种瘴毒丸化解不了的毒性。
“不,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一定要到洞里亲眼看一下。”谢玉娇看着那座不高的小山说道。
马如龙只好展开王鲲生前绘制的岛上地形图,他要找出一条捷径,以最快的速度到达洞中,取得符水,返回船上。
岛上本没有路径,但十六年来,每年都有王家重金雇请的人到这里想法取得符水,也踏出了几条小径。
马如龙选定一条最简捷的路线,几人直趋而至,进入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窟里,马如龙点燃随身带来的火把,巡视着洞窟里面的情形。
谢玉娇母女都泪眼潸潸,这里就是王鲲丧命之所,她们痛恨这个地方,而她们最后一线生的希望却也就在这里。
洞窟无比巨大,几乎看不到黑乎乎的洞顶,在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蓄水池,里面是黑乎乎并不透明的水。
“就是这里。”谢玉娇含泪道,“这里的水是抽不净的,下面可能有洞穴和外面的大海相通,不过水里没有毒。”
“好的,那我下去了。”马如龙把火把交给谢玉娇,就要往水里跳。
“不,你不能下去”天星忽然紧紧保住他,说什么也不放手。
“这……”马如龙不意由此一变,登时手足无措。
“星儿,公子下去不会有事的。”谢玉娇也未料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不,他下去会死的,我爹就死在下面。娘,你不要让他下去,求求你,不要。”天星猛烈摇着头,泪水四下里飞溅。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保证。”马如龙只好抱紧她,在她耳边说,当着谢玉娇的面作出如此亲热的举动,他不禁面红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