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曦是大骗子！”少女忿忿然地大喊一声，桌上淡黄色的茶水正氤氤冒烟，香甜的气味在空中飘散。还有几盘精致讨喜的小点，用柑橘揉入饼皮做成花朵的形状，一口一个会让人无法停下。只是全都被主人搁着，乏人问津。
“小姐……”李云有点无奈地喊着。
“他说好要陪我吃茶点的。”亏我还辛辛苦苦跑来跑去张罗，没想到一转身他又不见了。
我鼓着脸，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赌气，可是谷曦这些天来总是很忙，没有空好好陪我，好不容易回来了，偏偏一下子又不见，感觉自己空欢喜一场。
“公子也有自己的要事在身阿！”李云笑笑，公子最近确实忙些，冷落小姐，莫怪这样好脾气的小姐也要任性起来了。
“可是他说好的……”这是他第一次对我食言……
“不如让李云来陪您吧！”
“唔……”我不依的用手指在桌上划圈圈。
除了他，我谁都不想要。
这句话闪现我的脑海，让我浑身一颤，就算我还有多少喜欢的人，就算我跟其他人相处也很快乐很开心，可是却比不上他一个，仅仅是跟他在一起，那种温淡平静，彷佛可以这样相处到生命尽头而不会厌倦……
曾几何时，我会有这种想法了？
“怎么？您不喜欢吗……”李云细致的眉心叠起，水汪汪的眼眸看起来好不无辜。
“嗄？这……我……”我我我……我对美人果然还是没有抵抗力阿！该死的到战国这么久怎么还是对这些美的异常于常人的生物没办法扺受，她做做无辜我就倒地不起。
“当然……不会不喜欢！”
微风吹进房内，柑橘般酸甜的香气和微甜的菊花茶混合在一起，伴随着偶尔来的轻笑声，少女比手画脚口沫横飞的谈到了自己家中生活，李云的表情不停的变换，简直无法想像怎么会有这样的家庭，这么快乐，这么逗趣，直让她优美的红唇无法合拢，清脆的咯咯笑着。
“春申君，派人来了。”李园背过手，冷淡而语调没有一点起伏。
谷曦没有接话，知道李园还有话未完。
“要我李家，把一女子，送入宫内。”
谷曦本欲举杯的手停下来，冒着白烟的茶水，以及一旁炭炉中炭火偶尔发出的哔剥声成为所有沉默中的唯一声响。
他说的……是谁？
其实这个问题根本无庸置疑，李园紧急的把自己叫来，劈头就是这句话，已经不是打算询问自己的意见。
这是一个命令。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春申君黄歇不可能无缘无故要李家送上一名女子，而且是未曾谋面的女子，李园不可能什么都不清楚，就接受了这个协议。
春申君看上了她，春申君这句话，摆明是在跟他们要人，而且，李园同意了，藉由李园的手，要逼自己亲手把她交出来。
“为什么？”
他开口，生平第一次，觉得说话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这不正是符合了您鬼谷先生之前的提议吗？”李园轻笑一声转过头，眼底是一片冷然的迷雾，那种少女初见他时的慵懒魅人又重回他脸上，但是更放荡，更轻佻，更是让人悚然而惊。
谷曦的脸一瞬间刷白了。
“照着黄歇的提议，把她送给黄歇，再由黄歇之手送给大王，只要她肚子内有孩子，肯定会被黄歇认为是自己的孩子，被送进宫的的她，当定了皇后。”李园站起身，在谷曦周身踱步漫游，状似毫不在意，但是眼底的阴冷却无法掩饰。
“当初，我以自己为条件，把她换回来了。”所以，从那一刻起，她就是属于他谷曦的，李园乃至于其他人，都休想染指。
谷曦的语气也平静起来，说什么他都不会允许的。
“呵！但是你别忘了，从那一刻起，你也发誓要全力助我李园，此生不离。”李园弯下腰，轻声在谷曦耳边说着，语气好轻好柔，却像是恶魔的低语。这是他的誓言，所以他的东西，就是他李园的。
“请公子切勿逼迫在下。”
他会遵守诺言，但是只有她是被排除在外，如果李园执意如此，莫怪他背信弃义。谷曦的语气平淡，可是却让人无法不肃然起敬，觉得如果他的行为绝对不像他的语气这么般平静。
这男人，确实会为了她不顾一切。连生命都能舍，有什么好怕？但是，如果今天是用他作为那少女的危险呢？
“好个切勿逼迫，可真有风范。”李园嘲弄般的一笑，在谷曦面前坐下了。
谷曦眼中异光一闪而逝，这种感觉太不对劲，李园他，好像变成另外一个人，浑身都是张狂而阴暗的气息。
“公子有话不妨直说。”如此拐弯抹角的，他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呐！我从以前就觉得你的态度，你的待遇，真的是超出了一名先生所能受到的。”回想至今，自己竟然始终没能发现，直到前些天的宴会，才隐隐约约察觉某种不对劲。
身为一名门客，竟然会被分配在大王左手边的第一席，就算是再怎么样身分高，也不可能高过高官贵族，虽然现时礼崩乐坏，但是楚国由于地楚南方，跟中原各国交流不多，中原虽鄙夷称之夷国，可楚国在遵循某些古礼上，甚至比起中原各国，更有着顽固的坚持。
所以，逾越辈分是绝对不可能的。
然后，那名女子说出的话语，解开了这个秘密。
这是一个，历代各国王室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仅只有王室的直系血亲才能得知。
谷曦的背脊，凛然地挺直了。
“在下不了解公子之意。”不可能的，这件事情，只有各国的王室才可能知道，因为在韩赵魏三国势力以及庇荫之下，只要他没这个意思，就不会有人想把这件事情掀开来说。
“哦？平民出身，就能如此不卑不亢，举止合宜，面有皇族贵气……甚至熟知许多古礼。”李园意有所指的朝谷曦手上的杯子看了看，连拿着茶杯的动作，都不同于一般人。
“鬼谷先生，不，应该这么尊称您，晋文公的嫡系子孙，韩赵魏三国的正统继承者，谷曦公子。”
一丝吊诡的气息在空中浮动着，只觉得房内的香气，似乎越来越浓郁，引人头晕目眩，窒息起来。
晋文公重耳，在春秋五霸之中第三个崛起，可是真要说五霸之中，有人可以真正承担了五霸之名，便只有他了。
齐桓公小白虽是第一个崛起，可是说真格齐国的声势全都是因为他选了一个好丞相管仲，自从管仲一死，齐国便江河日下，甚至重用了易牙等人，小白死后尸体放置宫内无人问津，任其发臭生虫，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虫流”事件。
而齐国的威势，也止于齐桓公跟管仲的死。
五霸中第二个崛起的是宋襄公，但是比起其他五霸，宋襄公似乎只能说勉强攀上一个霸主的边，虽前期真有振兴宋国，民富兵强，可是太过重视道德义理，甚至在战争时发下不杀二毛不重创的话语。
不杀二毛，是不杀头发有白发之人，即是上了年纪的人不能杀。
不重创，要求士兵砍了第一刀之后，不能在砍上第二刀。
想当然尔，这样的一个守法君子，到了战场上，自然是一败涂地。宋国甚至等不着他死，便声势日下，但是他的德行之高，让他仍是勉强被列入五霸之一。
秦穆公跟楚庄王虽也是称霸，可是都是独霸一方，相较起中原国家，并不是像前面三霸一样受到了中原各国的承认。
回过头来在谈到晋文公，晋文公重耳，年轻时因为政治内争，不得已流亡国外整整十九年，而后获得了秦国相助，才得以回国夺位，登上王位之后，重用各位贤臣，虽然在位时间不长，可是却国富兵强，甚至由齐桓公喊出的尊王攘夷口号，到他手上才被真正实践。
齐桓公小白的尊王攘夷，多少有着后来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味道，不过是想借周王室的正统，来行使自己的霸权。
但是晋文公比起齐桓公，是真正的行使了本有口号的尊王攘夷，仅尊古礼，内圣外王，五霸之中，真正可以担得上霸之名的，恐怕只有晋文公。甚至，乃至到晋文公死后百年，晋国依然富庶强盛。
受到大陆上各国的崇敬与爱戴，俨然地位真正超越了周天子。
若不是后来诸侯之间争权夺利，造成三家分晋，晋仍然会是一泱泱大国。
而后，韩赵魏三家分晋，但是韩赵魏三国仍然可以勉强和其他四国并称七雄，即使拆散了，仍然有这种能力，不难想像晋国究竟有多富裕饶强，如果韩赵魏三国在一次的统一。
那么，秦国的并吞六国一统天下，可能就要化为泡影。
而这个统一的契机，出现了。
他，谷曦，正是晋文公的嫡系子孙。韩赵魏三国秘密势力的庇荫，三国都渴望得到他，甚至因为他，有愿意在一次联合一统的念头。
如果是这男人，确实做得到，他能把零散的三国重组成一个晋国，并且一手复兴它，秦国在也无法侵略晋以东的国家，甚至，会被新的晋国给灭掉。
就如同他的先祖一般，当时秦穆公正是被晋文公逼地无法东进，只好转而开发西戎，故有称霸西戎一业，但是其实这一功业，正是被晋国逼出来的。
只是这个男人，始终没有这个意思。
“本公子真不了解。”李园说着，坐回位置上。手交叠支在下巴，一脸兴味盎然地看着脸色白的如同大理石的谷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