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正被眼前这个看起来尚如个孩子的女娃儿牵着鼻子走。
“黄公子幸务见怪，这是茹可家规，若有冒犯，还请见谅。”李园适时的插口了，下马威做足就好，在僵持下去，只怕逼急了，狗也要跳墙。
现下羽翼未丰，提早得罪春申君的人不是好事情。
李园一番话说的漂亮得体，又是主人开口，可说台阶做足给黄成下，黄成却只是冷冷地看了李园一眼，有妒有恨，从鼻恐哼了一声。
“李公子可真是有福气，身边卧虎藏龙，连个名不经传的表妹都如此出口言之有理，学富五车，李家可真是深藏不露哪！”黄成定了定神，虽然脸上的表情仍然僵硬，但比起刚才的猪头脸倒是好上许多。
“那儿的话，是黄公子不嫌弃。”李园微微一笑，风神俊美的模样更显得黄成的突兀和格格不入。虽然都没人开口，不过高下立知，店内的掌柜和人员也不由得对李园刮目相看，毕竟春申君势力在此地根植多年，此地几乎都是春申君的人在管理，他们也就以为楚国不过就出了一个春申君，没想到今日才知人外有人。
“好！就待本公子回去再想想，今日就先行告退。”黄成悻悻然的抛下一句，转身欲走，在临走前趁势朝那少女身边的男子抛去一眼，男子正好抬起头来，跟他视线对个正着。眸中的幽蓝更深了，像是海洋，又带着一丝诡谲的气息。
黄成蓦地浑身窜过一阵冷意，明明那双眸中没有一点点的敌意和算计，可是却让他直觉的觉得危险。
他慌忙撇开脸，快的像是要闪躲什么，几乎是半落荒而逃的跨出门槛。
所有人屏息看着这一幕，心中有说不出的痛快，被黄成那样侮辱轻视的仆人，脸上也不自主的露出释然的笑意。
“阿呼！”少女呼地大大喘了口气，本来紧紧挺直的背脊一下放松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垮下来，灿灿的眼眸一瞬间似乎又黯淡了。
这声叹息又把所有人吸引过去，想看看她下一步的反应。明明是大胜利了，为什么还要叹气？
干麻？所有人干麻看我？
少女有点迟疑的回望一下，有点不知所措，完全看不出刚才跟黄成相对而毫不逊色的勇气，现下她看起来又跟个普通女孩没两样。
“干麻？叹气不行吗？难道你们希望我当猪母吗？”我歪着头，扫视着众人，姑娘我可是拿我的婚姻大事作为赌注耶，要是输了，我真的要嫁给一个比我大上一轮的肥猪怎么办？
就算我对唐伯虎有绝对信心，可心中总是会怕怕的呀！
所有的人诧异地瞪大眼，似乎少女说的话让他们万分惊讶，在经过如此对垒之后，一下就轻松的彷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她不了解方才只要稍有差池，可能两方就会演出喋血战吗？所有人心中战战兢兢地害怕，却只有她如此自若。
就像是绷紧的神经一下放松了，不知道是谁，率先溜出了一声。
“噗……”众人立刻往发声处齐看，只见一名男童，涨红着脸，彷佛努力想憋笑，可是没有办法忍耐住，只能嘴角不自然的抽搐，一手遮着脸，一边用力摆手想要阻止众人不看自己，可是根本适得其反。
接着这就如同蝴蝶效应了。
一只蝴蝶，在南美洲拍拍翅膀。
“噗……”
“哈哈…唔……”
“我不行了，阿哈哈哈哈。”
轻哧之声不绝于耳，本来小小的，接着越来越大越来越大，最后整个大厅上全都是笑声，梁上的灰尘都被这音波震动地弹跳起来。
我有点被这阵仗吓到了，古代人笑点这么低吗？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笑话。我伸手扯扯谷曦的衣袖。
“我说错什么了吗？”
谷曦看着我，眼中也有着莞尔的笑意，但是很明显他修养好自致力高，才不至于破功。
“没，他们只是开心了。”顺手把她拉进座位，整碗的干净鱼肉放到她面前，才刚开始用膳就发生这种事情，肯定是饿坏了。
“吃点吧！菜都凉了。”
他不说我还忘记了，肾上腺素一飙升果然容易饿耶！我回给他一个大大的笑脸，决定不管那些笑的东倒西歪的怪仆从，顺从的吃起我的饭。
有道是吃饭皇帝大嘛！
这天晚上的风，不知道为什么，吹地好异常，刮得又强又猛，风中夹杂着属于泥土的腥气和树木被烧焦的气味。各种飞禽走兽也彷佛不安的躁动，有种奇异的焦灼在夜晚弥漫。
天边无预警的闪过一抹晃亮，明明是晴朗的天空，却划过一抹闪电，把整个夜空照个白亮，闪电一般是直向，这抹闪电却奇异的横向打过，远看过去竟像是一条闪电形成的飞龙。
“呀阿！”我尖叫着，整个人从床上弹起，冷汗涔涔。胸口好像被什么压迫着，空气变的好稀薄，让我只能大口大口的喘息，却感觉怎么样都吸不够。想抬手擦汗，一擦却发现袖口湿了一大块，满眼满脸都是泪水。
我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为什么流泪。
只觉得心口跳的好快好急，有支擂鼓在那儿敲响。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了，每一下呼吸，都彷佛有人拿把刀在柔软的心口划开一个口子，每一个轻微的动作都会尖锐的疼痛，鲜血无法阻止的流淌。我想用时间来平复，但是随着时间过去，疼痛反而是加剧。
不知不觉就往窗口看过去，为了保持室内空气流通，窗口并没有紧闭，夜晚也许风大了些，窗子已经被吹得大开，看的到外头暗沉沉的天空，一颗星星也没有，我却蓦地惊惧起来。
胸口沉沉地一击。
不是好像要发生什么事情，而是好像发生什么事情了。
像是有什么人，在我心底用尽气力大喊，撼动着我的心。我甚至没办法防备，因为这个人就住在我的心中，就好像是素女那天演奏的乐曲，直直地往我心底钻，戳刺着我内里最无法保护的地方。但是今天又夹杂着更多的心痛，绝望的椎心刺骨。
我的喉口一下紧缩了，想要唤人，却只能发出无意识的气音。那种绝望却对我步步逼近。
我不要！！
无法再忍受，我掀被从床上跳起，也不管这寂静的夜中我会吵醒多少人，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门，一路上不知道撞倒多少东西我不管，鞋子也不穿，这儿的天气，再夜晚仍是有些冰凉的，赤脚踏在地上，没一会儿就冻的我瑟缩。
但是我不管了，心口好像要发狂的炸开来。
在哪里？你在哪里？
我毫不犹豫地撞开隔壁的房门，房内的人被我制造出的声响惊醒，警觉地半撑起身子，黑发披散在他的肩头，内袍略松的挂在身上，微敞地露出胸膛。深深的眼瞳看见我时，从闪着警戒的幽蓝转回墨黑。
我已经不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就算在二十一世纪，一个少女半夜跳上一名男子的床也不会是什么好听的事，但是我不管，就连眼前美男的惊人诱惑力也没能让我看入眼。
“怎么了？”谷曦吃惊地看着眼前这幕，少女就这样赤着脚闯进他的房间，黑暗的包围中，她的小脸看起来更加白皙，可是那双透亮的眼儿却慌乱的像被猎人捕捉的小动物，逃窜无门，往自己直直地撞了过来。
“谷曦……”我嘶哑地喊着，就往床上扑过去，整个人跳上床，也不管他的反应迳直往暖烘烘的被窝里面钻，硬是从主人那边把被子抢过来，幸而谷曦的被子够大件，才不至于让他被露在外头受凉。
谷曦有点诧异，但仍然镇定如昔，任少女在他的被窝中钻阿钻的，像只小老鼠，没一会儿又抬起头，迷惑的像是找不到家的孩子，眼中闪着绝望的光辉。
好像心安了一些，但又好像不够，我试着看向谷曦，好奇怪，明明房内没有月光，甚至没有一点照明的来源，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我却清清楚楚地看见了谷曦的模样，他的脸庞。
他的眼神好温柔，就算是有点吃惊，仍然醉人的很。熨烫着我的胸口，一点一滴的驱散了那种疼痛。
是不是更接近些，会让这种疼痛不再持续，那个人停止呐喊？
像是被迷惑，我有点颤抖的自被窝中伸出手，先是很小心谨慎的抚上他的脸，像是要确认什么，温滑的触感，暖热的体温伴随着熟悉的清冽香气，几乎整个人都半贴在他身上。
谷曦动也不动，任她触摸着，如果是别的女人，绝对不可能心平气和的如此做，但今天是她，她的眼神干净的让人无法联想到其他。
“谷曦。”我小小声的叫着，像要确认什么，喉头的哽咽停止了，这个名字自然的溜出唇，有点不确定，有些不太流畅。
明明每天看见的，却好像在此刻才认识，人总是太容易忽略身边的事情，不是吗？就像是一个每天看见的花瓶，明明每天看，但是真要你画出花瓶上的花是什么时，总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个人的呐喊声，好像变小了。
我触摸着他的颊，确认着他脸上每一寸的线条。这人真是奇怪，半夜被个女孩闯进房内对他上下其手，也丝毫不惊慌，就算有人进来恐怕也会被他脸上的仙人风范说服，相信我们不过是一个梦游一个发呆。
眼中，好像渐渐的模糊了，连那个人，都模糊了。
“做恶梦了吗？”他反手捉住少女在他脸上游移的小手，就算他自制力惊人，但是身为一个男人，对方又是自己深深爱着的人儿，她不懂得，但这种引诱也实在会让一个男人疯狂。
只好自己先行出手，阻止了她。虽然那种迷离的气氛也让他一瞬间曾想过不顾一切，但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爱她，所以不愿意做任何会让她伤心的事情。
“嗯……”被抓着手，我也不打算抽回来了，那种惊惧褪去之后，暗夜的疲倦黑甜又包围过来，那种恐惧绝望，被阻隔在谷曦的怀抱之外。索性软软地粘贴谷曦的胸，大剌剌地枕着他的胸口。
“很常，很常做这个梦呢……”我轻轻说着，虽然今天，似乎是有点不一样的，但是自从遇到邹衍起，素女的瑟声，那个声音，邹衍的警告，总是反覆交替不定时的在我睡梦中出现，彷佛要提醒我不许忘。
只有那个白发男子不再出现了。
也许那就是邹衍吧！但是那种心痛，刺骨的疼，又更甚于现在，一想起，本来安稳的情绪蓦地又一丝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