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究竟要往哪里去？
外头景致依旧，好山好水变成了绵延不断的黄土山丘，山峰彷佛刀削，苍劲的北地风格，可是我却没了赏花游玩的心情。
少女不自主的又把身上的氅子拉地更紧，软白的狐裘无疑是上等的珍品，裹在其中有说不出的温暖舒适，可是看着外头的景色，却让人打从心底冷了上来，怎样地拉紧氅子也没有办法阻止这种感觉。
“小姐……要不要吃点东西了？”春桃看着这副模样的少女，心中好不担忧，小姐从离开府院开始就很沉默，跟以前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淘气活泼的样子大相迳庭，她的眼中褪去快乐，反而染上迷惘，沉静地好像是尊雕像。
就算是李云小姐在这里，常常叨念要小姐乖巧一点，恐怕看这情况也会担忧吧！
“不了。”连接几日都没有胃口，少女的眼光继续投往远方。没一会儿又开口，声音很浅，很淡，彷佛要消失在空中。
“我说花枝……”
春桃无辜的翻翻眼，她不是春花或者是花枝，小姐怎么又弄错了……
“是，小姐。”不过既然小姐要这么说，就这样喊吧！反正主子最大，她乖乖听命就是。
“我们离开楚国了吗？”风景好像变好一阵子了。
“已经离开半个月了，过阵子就会到秦国首都咸阳。”春桃答着，小姐这个问题，重复问好多次了，每次总也记不住。
“车途劳顿，小姐要不要小睡片刻？现在路程还算安稳，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睡？怎么睡的着呢？
我只要睡着，我就会梦到单风，梦到小雷，单风浑身浴血毫无气息的倒在地上的画面不停在我脑海中播放，他是怎么死的我不敢问，怕问了，我就要承受不住胸口的涨痛，眼泪满满地淤积在那里，像是脓包内的脓，逐渐腐败发臭。
来，也要求出一个答案。害死他的人，究竟是谁？
是不是那个冰山雪花男？还是那个来捉我的刀子男，抑或者是他们后头最大的老大下的指令，吕不韦说的……
是我害他们暴露行踪，要是当初没有收留我，没有救我，也许他们两个根本不会弄到这种地步。这种罪恶感逼地我简直无法呼吸。
可是更让我愧疚到无法自己的，是心中的悬念。
就算知道了这些消息，就算看到了那样的场面，就算有着人命的罪恶感压迫着我，为什么我心中仍然是烙刻着那个人的面孔。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他的面孔却在闭上眼，一片漆黑的眼前浮上来，他的眼，他的高挺的鼻，略略薄的唇，柔软而有点微甜，他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
临别的拥抱，是如此仓卒，夹杂绝望和痛苦，可是那种诀别中却带着无尽的缠绵意味，就像是那晚曾经拥有的短暂耳鬓厮磨，少去了情欲的成分，变成一种纯粹的情感，通透如水，又带着如火烧灼的热。
有人说，男女之间的爱情，有时候只需要一瞬就能够明白，在那一瞬彼此的天地都是坦澈明亮，没有人能够完全了解谁，但是如果你遇到了命运中的那个人，只需要那一瞬间的心心相印，你就能够毫无困难的跟这人过上一辈子。
什么又是心心相印，我缩起身子埋入氅中。
不懂，真的不懂，要我走的人，为什么又要这样的拥抱我，在我心中烙下一个刻印，比起真正的肌肤之亲，他是深深的入侵到我的身体深处，在灵魂中，在梦里。
如果这是一个梦，该有多好？能不能让我赶快醒来？
也许这个幻化无常的人生就是一场梦，我只是迷失在梦中的人，庄子也说，庄周梦蝶，究竟是庄子变成蝴蝶，还是蝴蝶变成庄子。
好狡猾，真的太狡猾了，他这样温雅的人，竟然会有如此灼热的温度，让我觉得往后不管多少的华服美裘大衣皮草，都不能让我感到温暖。少女嘴角逸出一丝苦笑，自己现在自怨自艾的行为，简直就跟苦情剧中的女主角没两样。
控制不住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没有在乎过一个人到无法自拔的地步，想要强自压抑，可是反而像是把石子丢入湖中，扬起更多的泥沙，只能让我用更大的力量来压抑，恶性循环，逐渐让我沉默下去。
直到外头的喧哗声，逐渐大起来，就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似乎也没有办法消除这个杂音，欢欣喜庆，鼓声跟乐声，好像有很多人在愉悦的歌唱。孩子们清脆的笑闹跟打拍子，从马车的帘子细缝中也照进了金黄色的光芒。
温暖而欢快，引的低荡许久的情绪隐隐骚动。
“孙耀，外头是哪里？”少女难得的这些天来首次主动发问，久未开口，初说话嗓子细嫩娇雅，要让人酥骨顺心。
“回小姐，这里是秦国边境，蓝田。”孙耀却全然不受影响，一板一眼的回答。只是专心的驾车。
“蓝田，很热闹吗？”我歪歪头，看着一旁的春桃。
眼见这些日子来沉默的少女，终于愿意开口说话，春桃笑咪咪忙不迭回答着。
“是啊！虽然说蓝田算是边境城市，可是相对于其他城市来，蓝田的军事武力比较少，有秦国庇荫下相对和平，加上地理位置，连接西方的异国，各国的商旅许多都会在这边聚集。”还好在离开楚国之前自己有恶补过一些秦国的讯息，不然回答不了小姐的问题该如何是好。
春桃心中一阵得意，脸上越发笑的甜滋滋。
真的吗？古代的商业城市，要是各地的商旅都在这边聚集，是不是会有很多异国的东西，难过我总隐约觉得那个音乐带着点中东的风格，不太纯粹是中原的音乐。
这时候的西方异国，好像是乌孙月氏还有匈奴国吧！不知道有没有楼兰耶？以前阅读历史中好像是到汉代才有楼兰的记载，可是一个国家是慢慢发展而成的，搞不好现在其实楼兰已经有了国家，只是不像汉朝那样时候因为有张骞通西域，所以楼兰并不有名。
可是对于现代人来说，这些西域古国，尤其是前阵子的楼兰美女出土传说，都带着无比神秘的色彩。
想着想着，心中又忍不住一阵激动。
毕竟二十一世纪的社会，天涯若比邻，生活中各处都是各个文化的融合，战国就纯粹的多，纯然的中国气息，只是这样过久了，总会让喜欢尝鲜的现代少女浑身不太对劲，这样的情况气氛正好骚动着她的心，蠢蠢欲动。
许久不见的好奇心和活泼的性格又抬头。
“孙耀，可不可以停车，让我们下车打转打转？”少女软软地请求孙耀。
“小姐是小姐，不需要这样要求孙耀，您说的话孙耀会尽力做到。”孙耀皱眉，这种位阶分明的思想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孙耀，这是我对你的最后一个命令。
公子最后的话言犹在耳，孙耀心神一敛，心中计算起到咸阳的日子，当是可以在这里稍稍停留盘桓一阵子。
公子放心，孙耀肯定会竭心尽力完成这个愿望。
边想着，孙耀慢慢把马车停到街旁，为了不要引起他人注目，马车外表并没有装饰的多华丽，自然也没让路人有多大反应。孙耀先行下马，把后头的帘子一挑。
“小姐请。”
外头的阳光好大，方步下车的少女不适应的眯了眯眼，忍不住伸手靠在额上，挡住许久未见的热情光线。
“小姐，小心些走，别绊着了。”这一批冬衣是事先做好的，李云姑娘离开前就把料子跟小姐的身型送进绣坊，时间掐的好准，正好在出门前三天整箱整箱的被送进府内。
就算李云姑娘不在这里，也料事如神，自己跟她一比简直是差太多了，没想到这样的姑娘竟然把小姐托付给自己，自己一定要不辜负她的期待。
春桃心中想着，对李云的崇拜简直到了无人可比的地步。又美丽又厉害又可以让主子这么喜欢，恐怕天底下这样的仕女只有她一个。
只是李云小姐究竟去哪了？
少女身着苹果绿的袄杉，内里用朱红绣线绣成一只红芙鸟的模样，鸟儿的眼是特别用金银丝现下去点，手工精细，下裙则是湖绿色，比森林的颜色浅了一些，可是饱满圆润的色泽，肯定是出自名家的手艺。
光是她这一身看起来简单的打扮，可能就是一个普通家庭一个月的生活费。
少女不知道，只是小心翼翼注意着裙摆，冬衣的裙摆做的比较长，让她特别的小心深怕摔着。因此没注意到路人已经开始发现这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在这个偏西北的国家，秦国的国风，民风淳朴，比起其他各国，更保留了许多中原说化外之国的特性，没有太多繁琐的礼仪，美服华食奢侈的生活在这边也不常见，商场上俭朴而单纯，就只是人们生活所需的一切。
这儿人民的打扮也较为接近胡服，宽宽大大的袖子只有在赵楚这些国家比较风行，也许是因为西域风大，秦国的服饰袖口收的比较小，怕风沙，腰带也厚，有点像是日本和服，可是也没粗的那么夸张。
北地儿女的模样健美而高大，秦的民风强悍，各个秦人都剽悍俊美，可是脸上又可以看见淳朴乡下人的神情，少女的身型在这边简直就像是物闯入鹤群的小牝鸡，柔弱而娇小。
巴掌大的脸上嵌着水汪汪的眼眸，腰带还是楚国的风格，楚国的衣裳特别强调腰身，纤细如柳，虽然刻意的低调没有什么缀饰，可是不同于北地的风情，南方水人儿般的气质仍然是引起众多行人的注意。
“呼！”少女却没注意到这些目光，只是谨慎的确定自己脚踏到地，这才轻喘一声，滴溜溜的眼光开始不安分的看起四周的光景。
毛皮和牲畜的味道首先飘进我的鼻中，温暖而有点腥臭，沉重的气息，但是更带着种游牧民族的粗犷感，会让人打从心底热血沸腾，想到远古的神秘丝路，少女的眼眸更是闪闪发亮。
“孙耀，你在这儿等等我吧！我们逛逛不会太远的。”我转过头，朝准备下车的孙耀说着，他这些天驾车也辛苦了，该让他休息一下。
“保护小姐是孙耀的责任。”孙耀板着一张脸，冷冷地拒绝少女的好意。
唔！这个死脑筋。
“那这是命令，你要待在这边，等我们回来。”我努努嘴，软的不行来硬的，反正这家伙的脑袋跟固着的水泥一样，只要搬出命令两个字，他肯定会乖乖听话。
果不其然，孙耀平板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犹疑。
“那小姐请答应孙耀，不要走到孙耀视线不及的地方。”少女的外貌在这边太惹眼，只要他在远处一直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好好好！”少女说着，轻盈的往前一步，好像又不是走，她是小跳步的移动，裙摆晃荡，彷佛含苞的花朵微微绽开。
街上的人好多，川流不息摩肩擦肿，这儿的人好高大，对于我来说太冷的温度，甚至我都要穿氅子，他们却只是一件看起来普通的长袖袄衣作结，靠近点的时候可以闻到身上有着爽朗好闻的干草气味，晒的有点黑的肤色，深刻的五官，有几个看起来简直就是现代标准的阳光男孩，而且身材超好。
少女心中暗暗吹了声口哨，只是现在碍于外表毕竟还是要保持一下淑女形象，这种行为还是省省比较好。而且这些都是看的到吃不到，各个都携家带眷，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样子，身旁肯定是搂着妻子跟两三个小萝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