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暂歇，说话的声音从河面传来，语调中带着一丝欣喜与小雀跃，唐瑜凝神望去，远远的有一条小船向这边缓缓驶来。
映入眼帘的是身着一袭水蓝色长裙的女子，唐瑜心里思忖，想她或许也是白日里醉仙楼出现的那位女子。
果然是寻着这楚长歌不放了啊。
那女子缓缓过来，月色下，她一头如墨青丝恍若顺滑的绸缎，娇小的容颜让这月光映衬显得格外柔美，温温浅浅的惹人疼爱。
水蓝色长裙随风飘动，她的长袖飞扬，大大的杏眼下，镶着小小的樱桃嘴，皮肤白皙剔透，那女子可是个十足的美人坯子。
那女子轻笑一声，长裙微拂，身影便软软地飘了过来，轻轻地落在了唐瑜的船上。
“想来你又是长歌新挑的美人了。”女子的脚下步步生莲，轻移到唐瑜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嗯。长得是不错，可惜就是不知长歌这一次要留你在身边几日。”
“我不会让她走的。”唐瑜本欲开口说话，想不到楚长歌适时打断。他转过了身，一双俊眉稍稍蹙起，丹凤眼微微上挑，此时散发着不知名的情绪。
那女子当下便愣了一愣，半晌嘴角上扬，笑的有些不知所措，“长歌你……”
“她和之前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一样。”楚长歌慢慢走到唐瑜身边，长臂一览，圈住唐瑜的肩，“晚清，别跟着我了，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那被楚长歌唤为晚清的女子再也笑不出来，一双杏眼直勾勾地盯着楚长歌，似乎要从他的眼中看出什么谎话来，可是此时的楚长歌目光坚定不移，让晚清忽然冷了心。
唐瑜在一旁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们俩，心里多少猜出几分。她思忖着自己该出面解释一下，想挣脱楚长歌圈在自己肩上的手，可是那厮的力道果真大得很，他的五指重重地箍住唐瑜的肩头，让她动弹不得。
“那个，晚清姑娘……”唐瑜急急忙想要来个认真的辩解。
“我说的话你应该听得很清楚了吧，这一路你一直跟着我莫要觉得我不知道，如今你还想继续跟？”楚长歌语气冰冷，“不要再闹了。”
晚清站在他们面前，她的目光轻轻颤抖，夜色中如流萤闪动，隐约闪烁着点点泪光，饶是唐瑜见了都对她于心不忍。
她的贝齿咬紧下唇，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可是，可是你这一次没有走，你在等我。你既然不想见我，为何这一次不若从前，我晓得你是存心在等我的。”
唐瑜暗忖着姑娘是真傻还是假傻，看楚长歌这架势不就等着一个机会和她说清道明，划清界限了么。
喜欢一个人真会叫人头脑不清楚么？等等，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楚长歌漠然地看着她，“你方才抚的曲，是我母妃的‘相思扣’。”叹了一口气，“你既用意颇深，我便索性借了这次机会与你说个明白。”
“长歌！”晚清着急的样子怕是快要哭出来了，“难道你忘了我们已经……”
“晚清。”楚长歌适时打断她，他的目光紧紧锁住眼前女子恳切的目光，“你回去吧，我楚长歌不愿意的事，没人可以强求我。”
晚清紧紧抓住身上的裙摆，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肉里，却比不上心里的痛，她忽然觉得自己追随了一个男人那么久，竟都比不上那女子与他在一起的几日时光。
“她究竟是什么人，让你那么在乎她。”
她低着头，仿佛不想让心上人看到自己此时狼狈的模样。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事。”
楚长歌打开玉扇，不再多说什么，也不再看晚清一眼，他长袖一拂，擦过晚清身边，直直地朝河岸掠去。
河水泛起一阵涟漪，顺带着留在原处的女子终于落下来的眼泪，她最后还是没敢回头。
“啧啧啧，瞧我看到了什么，堂堂水神之女被自己的未婚夫抛弃，只能在这里默默流眼泪。”
空气中传来一阵嬉笑，晚清一人站在船头，只是这个时候，她的身边似乎又出现了另一个凡人之眼所看不到的女人。
“与你何干。”晚清勾起唇角，一字一顿道。她生来喜欢笑，即便此刻心冷到极点。
身边的女子似乎还未离去，她仍用她极其娇媚的语调笑着，“仙子，你在这九重天如何尊贵，竟为了一个青丘的男人弄得如今这副模样，还输给了一个凡间女子，你甘心吗？”她的语调不轻不重，夹杂着令人蛊惑的魅力，“暮赤君本就该是你的，你难道不想将他抢回来？”
“闭嘴……”
晚清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覆住眼睑。她话说的艰难，恍若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肩膀微微颤抖，夜晚的风吹在她身上觉得有些冷。
她是不甘心，楚长歌是她的，只能是她的，谁也抢不走。
半晌，眼眸再次睁开，已是一片清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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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没机会带你去烟茗阁，只好改日。”
楚长歌在唐瑜耳边低低笑着。
唐瑜叹了一口气，伸手直掐楚长歌的手臂，痛得楚长歌连声喊痛，“你这个色鬼外加负心汉，伤了人家的心还有心思带别的女孩子游山玩水。”
楚长歌轻笑一声，眼眸低垂，遮起他看不真切的目光，他的声音苦苦的，“小鱼儿，有些事你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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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唐瑜躺在客栈的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月色从窗外泻进来，带着丝丝清凉与温柔，抚平她白日里的焦躁。
想起楚长歌将自己带到江南，仿佛一场梦境。
桌上的灯芯还在燃，渐渐地露出了白司离的影像。眉眼如画，唇角带笑，不知他一人在花凉山可孤独，可想念她，有没有想过来找她，可是天大地大，就算他要找，也未必找得到吧。
唐瑜在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伸手去摸怀里的兰溪玉佩，只觉得冰冷，似乎少了以往的温度。她忽然觉得心里烦闷，实在难以入眠，悄悄起了身，打开了窗。
月光如瀑洒进，她整个人都仿佛沐浴在当下，圈上了一层浅浅的银辉，她的睫毛轻轻颤抖，如水的双眸恍若一潭秋水。
悠扬的箫声便是在这时传入耳里，仿佛溪水滑过清涧，风过竹林，种子抽芽开花。
那箫声咽呜，带着吹箫人的丝丝情绪，又宛若天边的银河之水，缓缓流淌。细细聆听，便犹如置身于一个芳草萋萋的无人之境，就像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一样。
唐瑜的心不由自主地静了下来，那箫声就像有一股无形的魔力，让她忽然觉得莫名的哀伤，却又莫名的安心。
渐渐的，她搁在窗口的手不由地握紧，那箫声听得久了，胸腔里似乎有一种翻江倒海的情愫，脑子里面蓦然的一瞬混沌。
她当下推开门跑下楼，隐形中仿佛有一双手在引领着她这样做，她要去寻那吹箫的人。
夜深的街道无人，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灌入里衣，有些微冷。街道很萧条，与那夜和白司离一起捉魇兽时一样，望不到尽头的街道，令人禁不住颤栗。
箫声忽然停了，就像咽呜声戛然而止一般，余音袅袅的感觉仿佛还犹在耳。夜风将唐瑜的长发吹起，凌乱地在空中就像跳舞的精灵，她的白底翠花裙猎猎作响，风似乎吹的更猛了。
唐瑜一下子清醒了，恍惚间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身在此处。
月光清冷，恰时而来的乌云缓缓遮起那轮皎月，世间就像迎来灭顶，所有光辉渐渐散尽，只是瞬间之事，街道两旁，目光所到之处都像被覆上了一层黑纱。
唐瑜伫立在原地，任凭黑夜埋没她的身影，一脸凛气的容颜。她没有动，她的五指紧紧攥在一起，风卷起沙，铺天盖地地从她身后席卷而来。
忽然白光一闪，眼前乍泄一道强盛的光芒，瞬间划过唐瑜的双眼，顷刻间迅速地落在她身后，随之是一声强有力的爆破声，自己的身子像被一双手用力一拽，转眼已离开好远。
接着她听到那一声来自梦境的声音。
“好大的胆子，擅闯人间可是都不要命了。”
话音方落，空气中顿时传来断断续续悲戚的求饶声，“上仙饶命，上仙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风声骤然消失了，乌云缓缓隐去，重新露出银白的皎月，散发着清冷的光，世间重新被覆上了一层薄纱，事物又重新显现出来原本的轮廓模样。
唐瑜有一瞬间没缓过来，待她渐渐回过神，方才的那一刻就像是灵光一闪间，她迅速地转过头去寻那声音传来的方向。
远远的，那一轮明月下，一抹玉白的身影恍若从黑夜倾泻下来的一束光，那个如玉般的男子站在那里，手持一支玉箫，他的黑发散在身后，随着衣袂翩翩掀动，唐瑜呆呆地看着，竟有一时间忘了如何呼吸。
是他，是那日夜里救她的白衣男子，一支玉箫在手，恍若谪仙的人，只怕这世间只有他一人了。
为何一瞬间在心里涌起一股莫名的酸楚，使她眼眶发热，发烫。
那人动了动眸子，他稍稍颔首，目光落在唐瑜的身上，他仿佛长长叹了一口气，长袖一掀，白衣微拂，身子便像傲世独立的白鹤，往月光更盛处飞去。
“别走！”唐瑜几乎在下一秒大声呼喊着，她的心没来由的一落，眼看着他离去，就像永不会再出现了一般，“别走，告诉我你是谁，不要走！”
她跑得飞快，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喊，漆黑的街道没有尽头，就像那个人还在前方等着她一般，她迫不及待地想要追上他，问他究竟是谁，为何见了他自己会那么不由自主情不能自已。
风从耳边过，呼呼作响，唐瑜的发丝被风一丝一丝地吹散开来，她自小到大从未这样追过一个人，就像追逐一个梦境。
“等等我，你不要走。”忽然一个趔趄，脚下一痛，唐瑜一声惊呼，身体便直直地向前扑去。
青石很坚硬，唐瑜重重地摔在上面，嘴唇溢满了血腥味混夹着丝丝铁锈的气息。舔舔嘴唇才发现自己的嘴唇磕破了。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是全身就像被抽光了所有力气，膝盖很疼，此时估计正淌着血。彼时讨厌这样没用的自己，从前都是白司离在自己身边，可以有恃无恐，而如今只有她一个人她便什么事都做不了。
眼眶一热，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她一动不动地趴在冰冷的青玉石上，起不来也不想起来，她只是哭，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这般难受，眼泪都流进了嘴里苦涩的叫人要命。
“为何要追，我既然走了，你无需来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