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墨回了宴席之上,封江清看着她鼻子皱了皱,“去干嘛了?”
“花宴有事求我,半真半假一些话,我没应她,她说北岩山之事她知晓,是君砚和荣王一起密谋的,若我救她出去逃离京城,她就把北岩山情况告诉我。”慕云墨放低了声音道。
封江清听着,便是眼里露出几分不屑来,“她若是真的不想来京城,当初西北战乱之后,也不必和君砚搅和在一起,这事儿不指定又是那个疯子出来做的什么幺蛾子,你也不必理会她。”
慕云墨听着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南絮在身后听着,就是有些无奈,看来那位姑娘方才说那么多,终究都是白说了。
婚宴结束得也不算慢,亲近些的人好友留下来了,或是挤着去闹洞房,或者是喝多了留宿的,但是封江清和慕云墨离开也算是早的,毕竟柳侯府这个地方也算是天生就和楚王府的人不合了,索性不如到了时间早些回府就是了。
回了王府,封江清就跑去了书房,说是北岩山有新的情况,慕云墨见封江清走了,自己当即也就去了那位夫人的院子。
冷香办事向来靠谱,给的院子也都是楚王府最好的客房院子,慕云墨进去的时候,那位夫人正站在院内大树下,手里挑了个树枝,以树枝化剑,动作流畅优雅,踢腿抬脚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风华,却也带着几分凌厉之气,正是好看,时不时动作翻飞之际,面纱也被风轻轻吹起,见着这夫人的倾城美貌。
那夫人见着慕云墨进来,举手斜刺出去的树枝儿绾了个剑花儿,就收了回来,笑着看向慕云墨,“你回来了。”她声音温婉,听着也带着几分亲近之意。
慕云墨抬手让周遭站着的丫头都下去,就连冷香也不留着,等到人都走完了,慕云墨才看着夫人,福身行了个大礼,“见过……”还不等慕云墨说完,那夫人就赶忙伸手去扶住慕云墨,“不必多礼。”
慕云墨抬头带着几分执泥,“不,这是应该的。”那夫人手也顿了顿,便松开了。
慕云墨继续福身行礼,“儿媳见过母亲。”
夫人笑了笑,伸手搭住慕云墨的手,将人亲自给扶了起来,脸上笑容更盛,这姑娘很是聪明,喊得是儿媳,而不是臣妾,叫得是母亲,而不是母妃,“你很聪慧,我很喜欢,清儿很有福气。”
“母亲谬赞了。”慕云墨站起身子,扶着人坐在了树下椅子上,“母亲回来了,为何不认王爷?是不是担心王爷怨怪母亲?母亲若是有苦衷,大可以直说出来,我知道王爷一直也都念着母亲。”
那夫人脸上神情僵了僵,拍了拍慕云墨的手,“他怨怪我是应该的,我此番回来,其实本来也只是听说清儿娶妻了,想回来看看你们好不好,你们好了,我也就心里安稳了。”
慕云墨动了动眸子,温声道,“母亲,您不必这么说,这天底下母亲都是爱护子女的,我相信若不是特殊缘故,母亲也不会离开的,母亲若是担心王爷,不妨先同儿媳说说,儿媳去探探王爷的口风。”
夫人伸手点了点慕云墨的额头,笑道,“你这丫头,就是想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年我对清儿不管不顾吧?”
“母亲说我聪慧,我看母亲才是最聪慧的。”慕云墨笑着奉承道。
夫人无奈摇摇图,叹了口气,“其实我又何尝愿意如此,罢了,这事情你们都该有知道的资格,你清楚就好,也不必非要告诉清儿。”
“是,母亲您说,儿媳听着。”
夫人笑了下,“严格说起来,我不是东楚的人,也不是南疆人,也不是北疆人。我是住在海岛之上的,论起来也算是一个小小国度了,我不大不小也能算是岛主的女儿,我们那处是一处群岛连绵,最大的岛屿也有现下京城这么大,也是当时我们最为富庶的地方,当今皇上当年平治天下,连海上也没有放过,我们幸存的一百多户人只得换了个更为偏僻的岛屿居住,后来我有次带人出岛置办些东西,一时迷了路,遇上了当今皇上,他告诉我他只是一届富商,后来被带进宫,我才知道是皇上,他灭我全岛,不必多说,你也该明白我心中恼恨。”
这是真的不必多说都能明白了,当今皇帝当年出门征战之际,平定天下确实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但是也难免战场上养出了些杀性,曾经屠城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的, 若说是真的连岛屿也没有放过,却也是可信的。
“再后来,我进宫之时,也已经怀有了身孕,我父亲是个极为严厉的人,若是我将清儿带回去,清儿这一辈子定然都会被葬送,我只得将他留下来,而我,我不能不回去,信使传来消息父亲病重,虽然直到回去之时,我才发现父亲是骗我的,他以为我在外面玩忘了,我也不敢告诉他真相,后来不知怎么了,他还是知道了,我们盛怒吵架之时,他给我下了药,这么些年,我一直浑浑噩噩,形如三岁小孩儿,直到前不久父亲去世,没有人再给我用药,我才渐渐恢复了神智,岛屿交给了师父的一个徒弟做主,那徒弟恐我清醒会夺了岛主的位置,想要对我赶尽杀绝,我便简单收拾了东西跑了出来,我打探了消息,听说清儿如今很好,又有了王妃,我就想着来看看。”那夫人一字一句温声道,字字句句里皆是故事和这么多年的心酸委屈。
慕云墨点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夫人挑了挑眉头,有些惊讶。
慕云墨笑道,“母亲可能才出来,不知世事,我师父是避世谷的鬼谷子大师,我们初见之时,无意识中我就把了夫人的脉,知晓夫人曾经受过大病大灾。”
“不过,母亲这许多种种,也都是无可奈何之举,想来王爷不会计较,也不会怨怪母亲的,母亲不妨告诉王爷。”慕云墨暖声道。
夫人顿了顿,叹了口气,“我不想让皇上知道我还活着。”
慕云墨顿了顿,“可是,母亲,您这样就是对王爷的不公平了,您应该相信王爷,王爷已经不是当年的婴孩了,母亲这么多年受如此多委屈,王爷也长大了,我们都护住母亲的,而且母亲,难道不想留下来帮着儿媳照顾孙儿吗?儿媳娘亲去世得早,父亲一心视我为孽女,身边儿可亲的长辈就剩母亲了,这孩儿也就母亲这么一个亲亲的奶奶的了,母亲就不要离开了,这事情只管教给儿媳。”
“王妃……”
慕云墨蹙了蹙眉头,“母亲不必如此生疏,只管叫我墨儿就是 。”
这夫人无奈地笑了笑,“墨儿,你性子好,可是我,我如今这幅模样,回来,也是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求着看看你们,就足够了,我……”
“你还要走?!”封江清拔高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
夫人当即便有些震惊地看向了门口,慕云墨挑了挑眉头,面上却是并无太多惊讶之色。
封江清大步就跨了进来,脸上满满得都是恼怒之色,虎虎生风地就走了进来,站到这夫人面前,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风暴氤氲一片逐渐汇集聚拢,怒气冲冲地道,“你还要走,从我记事起,就知道你扔下我,如今你还要扔下我,那你又生我作何?”
这夫人终归是封江清的亲生母亲,这么多年这么多委屈这么多欺骗,皇上的欺骗,父亲亲手喂药,此刻终于能正大光明看着自己的儿子,当即也是忍不住眼中聚了些水汽,站起身来,似乎伸手想要去抚一抚封江清的脸庞,但是手到半空中就顿住了,张张嘴,半晌只轻轻唤了声,“清儿。”
封江清眼中聚集的风暴最后渐渐归于平静,他伸出手重重地捏了下那夫人的人,一撩衣摆,就跪了下来,一字一句掷地有声道,“这么多年,都是儿子不孝,父皇说不让我查母亲,我竟然就真的赌气不去查,若是我但凡多查些,也不至于让母亲受这么多年的苦,孩儿已经不孝至此,母亲若是还要离开,孩儿也只能带着墨儿跟您一块儿走了!”
慕云墨在一边儿看着,就是缓缓勾唇笑了,见着夫人眼中的水汽最后凝成泪珠,慕云墨笑着将冷香喊了进来,冷香看见面前的情况也是一怔,慕云墨朗声道,“去,将府里头后面那个永宁院给收拾出来,好生装点修缮一番,如今王爷的娘亲,府中夫人回来,正是大喜,也去好生挑两个机灵的丫头,务必要办得十全十美!”
冷香顿了下,看了看眼前,当即也就明白过来,这世界上哪里还有那么多人能让封江清心甘情愿下跪的,也是笑开了,拱手应了就要下去,那夫人还不忘叫住她,“不必大办了,消息传出去就不好了。”冷香心下明白,当即也是朗声回道,“是,夫人!”
夫人回过神来,伸手忙将封江清抚了起来,脸上的笑意更盛了些,一时便是喜极而泣,“你娶了个好妻子,娘也为你高兴。”
封江清偏头看了看慕云墨,脸上也难得露出了极为稚气的笑意,他伸手去摘了夫人脸上的面纱,“娘,都如此了,在府里也就不必带这个了。”
那夫人一时不备,整张脸便皆露了出来,当真是与封江清有七八分相似,尤其是口鼻之间,只是那里有一道极长的伤疤纵横蔓延着,而且瞧着好像已经是有了些年份的疤痕了,看着极为骇人,封江清拧紧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当年我从皇宫逃离之时,弄出来的,本来回岛之后也有极好的药不会留下疤痕,只是你外公发现了我与你父皇的事情之后,就不肯再给我用药,说这是教训。”夫人垂了垂眸子,淡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