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儿，对不起。”半晌，皇上也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话，“如今我们的孩子也都大了，我们就不能都不要闹了，日后好好过下半辈子也好。”
“我已经有了过下半辈子的夫君了。”还不等皇上的话音落地，华瑶就已经开了口，“如果不是清儿，我定然也不会再踏进京城半步的，想来皇上也明白，什么闹不闹得，也早已经都结束了，我不记着皇上，皇上也不必再记着我，我别无所求，清儿也是皇上的骨血，求皇上真心待他。”
封江清眉头蹙了蹙，“娘亲。”
华瑶看了看封江清，笑着点点头，“娘亲也不想你夹在娘亲和你父皇之间左右为难，这是我们的事情，不该牵连到你的，当年本来是想带着你一起走的，只是恐伤了你，后来一直没有找到机会，也是娘亲对不起你。”
“没有，没有娘亲对不起我。”封江清微微沉声道。
皇上的视线在华瑶和封江清之间缓缓来回转动着，眸子复杂，里面似乎夹杂着悔恨痛苦，惋惜懊恼，悲伤自怜等等等等，实在是说不清楚，半晌，他清声开口道，“华瑶，你未免也太狠心了一点。”
华瑶眸子动了动，“这么多年，听说我妹妹将你侍奉得也很好，她对你应该还是真心的，好好待她，从一开始，你我就错了，错可以犯，但是绝不能再犯，人总要吃一堑长一智的，皇上。”华瑶清声缓缓开口道，她站起身来，撩了撩自己的裙摆，缓缓跪了下去，“民女不过是一届普通民女，也不再是过往年轻的姑娘，这么多年也早已看开，余生所求，一是孩儿康健平顺，二是能和心中人隐居起来粗茶淡饭，仅此而已，民女每每上香，也会多求求上天庇佑东楚繁荣昌盛，皇上是个明君，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也望皇上自己珍重，保重龙体，民女可永不入京，也省得宫里头的妹妹烦心，总是急着赶民女走了，我不过是小小民女，实在是不值，求皇上成全。”说着，华瑶便深深叩了下去，行得是再标准不过的礼节。
孟堂见她如此，也站起了身，跪倒在了地上，华瑶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侧头看向孟堂，孟堂对她的心意她如何能不了解？她所求之人，不一定要高高在上，不一定要大富大贵，但是能这样在她跪下的时候陪她一起跪着，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一直在她身侧，随她左右，才是最不容易的。
皇上垂着眸子看着两人，封江清伸手拍了拍慕云墨安抚住他，也站起身来，皇上抬眼看过来，有几分讽刺地道，“怎么，你也求朕成全他们吗？你倒是朕这么多年疼到大的好儿子，你也想要来斥责朕吗？”
“父皇这么多年念着娘亲，儿臣都看在眼里，父皇这么多年养育儿臣，儿臣也都记着。”封江清朗声道，神色端正，“但是父皇，娘亲这么多年受得苦，儿臣根本无法想象，也无从知晓，自儿臣见到娘亲，儿臣就知道娘亲这么多年一定很不好过，儿臣就发誓以后娘亲的愿望就是儿臣的愿望，日后娘亲所有风雨，儿臣都会替娘亲挡着！”说着，封江清也一撩衣摆跪了下来，“父皇与娘亲之间的事情，儿臣没有权利置喙，只是父皇若是不高兴，儿臣愿和娘亲一起担着！”
皇上看着地上排排跪着的三个人，眸子沉了沉，又是嘲讽又是鄙视，半晌，有些有意无意地看了眼唯独还坐着的慕云墨。
“……”方才封江清的意思显然就是让慕云墨不要跟着跪下，不然这么一跪跪一窝，那就是火上浇油了，但是好像不说话也有些不太对。
慕云墨垂眸想了想，“今天时辰也不早了，父皇是不是也要早些回宫了？”
她这话一说完，皇上就似笑非笑地瞪了她一眼，就连跪着的封江清都忍不住要乐了。
倒是德盛公公立马就明白过来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皇上，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宫，宫门就要下钥了。”
皇上看着地上的人半晌，站起身来，什么话都没说，甩袖就走了。
见着皇上走了，封江清也站起身来，伸手同孟堂将华瑶给扶了起来，三个人都是习武的，倒是没见着多大的关系，封江清挑了挑眉头，跟个没事儿似的，“再去逛逛吧，现在应当正是放河灯的时候，父皇估计这几日也不会见人了，过几日娘亲和师叔就离开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到时候父皇就是生气，也没有办法了。”
华瑶看着封江清，倒是想说些什么，封江清已经伸手去牵过慕云墨的手，往外走了，两人晃晃悠悠沿路当真是买了两个精致的河灯，走到了一处没什么人的河边儿，慕云墨拽着封江清一起蹲下，将河灯送远了，慕云墨看着河灯晃晃悠悠，眼中也都是那个河灯，似乎也亮了起来，“我以前也从来没见过我的父母亲和睦过，不过如果是母亲还活着，我是如今这个我，我定然也会让他和父亲和离的，那样都能快乐些。”
封江清微微偏头，看着慕云墨眼中的光亮都是那个小河灯，“我也不懂母亲和父皇到底是谁对谁错了，他们的事情，他们的关系，让他们自己解决，我方才不过是怕父皇会怒了师叔，派人私底下追着师叔就不好了，父皇早已经不是母亲当年喜欢的父皇，父皇的心里也未必是真切地装着母亲，或许只是求不得的执念，我也不会让母亲被强迫的。”
“嗯。”慕云墨应了一声，点点头，随着小河灯晃晃悠悠渐行渐远，目光也渐渐地看着远了些，最后竟是落在对岸，一个熟悉的妇人身影，本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妇人，只是慕云墨多看了两眼，竟是越发觉着眼熟起来，最后忽然便是想起来，这不是相府里头那个仿佛是“隐形人”一般的大姨娘吗？
这个大姨娘并不是皇上赏赐下来的那对姐妹花中的姐姐，而是一直这么多年都在相府，甚至是比当初慕安柔的娘亲，那几位姨娘还要先进府的，只是她一直也并不争宠，只是好像是个世外之人一样，整日里在自己的院子里，也极少去拜见老夫人，好像是一直都有病养身子的样子，在府里头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存在感。
若只是出来看个灯会，凑个热闹倒是也没什么，只是那夫人分明是在跟一个男子聊天，那男子还是侍卫打扮的样子，那瞧着也不是相府的家丁的服侍，慕云墨微微蹙了蹙眉头，回头喊了冷香，“你看，对面那个是不是大姨娘？”
冷香这下也抬头看去，正看到大姨娘伸手从身边儿那侍卫手里接过一封信来，收在了自己袖子里，转身离开了，冷香点点头，“是。”
慕云墨眸子动了动，“让人去跟着查一查。”冷香当即回头也正看着封疆，封疆点点头，转身就跟着去了。
封江清伸手要扶着慕云墨起来，“也不要蹲久了。”
慕云墨抬手把身边儿另一个河灯放进去，然后也就站起身来，搭上封江清的手，“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我有些困了。”
听到慕云墨说困了，封江清自然也是不再耽误，带着人就回了王府，洗漱过后，就忙是钻进了床榻被窝里。
外面市集之上如何闹腾，王府里还是很静谧的，慕云墨窝在封江清的怀里，却是一直都没睡着，好半晌，“王爷，是不是已经过了子时了？”
封江清点点头，“嗯？怎么了？”
“今日就是年节了。”
“是。”
慕云墨抿唇悄然一笑，“虽然发生了些意外，但是我很高兴，今年这个年节是我过得最好的一个年节。”
封江清睁了睁眼睛，看着慕云墨脸上满足而真切的笑容，“年节都还没过完呢，而且今年得过了，还有明年的，还有以后的，日后的年节还会有我们的孩子了，最好的年节还在后头呢。”
这总归是不一样的，慕云墨有些偏执地摇摇头，握住自己腰间的封江清的手，心下极暖。
与此同时，宫里头，皇上在御书房已经是喝得酩酊大醉，折子摔了一地，酒坛也扔了一地，人却好像越发清醒起来。
德盛公公也被打发在屋外，不让进去，脸上也是满满的着急。
皇贵妃却在此时忽然而来，德盛公公也不好说真话，但也将人放了进去，希望能够安抚安抚皇上，皇贵妃还有些惊诧，进去看到皇上烂泥一般地倒在书案边儿上，嘴里还在叫着“瑶儿”，神色沉了沉，唤着德盛去煮了碗醒酒汤，将自己袖子里备好的药粉倒了进去，喂给了皇上。
……
听着御书房里头声音忽然变了味道，德盛公公就是猛地一惊，想要进去拦，可是听着声儿，大抵也是来不及了，德盛公公一拍脑门儿，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