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许多百姓们也不是第一次见慕云墨了,但是在这么清晰分明得面对慕云墨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里头诚心生出了几分恭敬和臣服来。
半晌,慕云墨直将慕远京心里头都看出了些慌张来,才开口一字一句,坚定地道,“原东方氏下毒谋害我母亲,残害嫡女,手段狠毒,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对于这些事情都一清二楚深知其中事情缘由,却装聋作哑,甚至是推波助澜,我母亲怡安郡主葬送于父亲之手,若非我命大,若非母亲在天之灵保佑,只怕母亲葬礼之时,也是我该死之日吧,父亲!父亲可是后悔了那一日没有将我掐死,才会使父亲沦落到今日这个下场?”
周遭的百姓们听闻慕云墨的话,当即便是沸腾起来,这可谓是一个惊天的丑闻,原先东方妍被告之事,这些事情一应都是推给了东方妍,如今忽然又多了一个, 慕远京原才是这其中的幕后黑手,这事情一经坐实,慕远京就将是京城里头最令人厌恶的男子,杀死发妻,残害亲生骨肉,无论是作为一个男子,还是一个丈夫,亦或者是一个父亲,他都是恶劣到了极点,这样的男子,也实在是说得上是万里挑一了。
慕远京恼恨地咬着牙齿,看着如今的丞相府,现下丞相府门前倒是难得的热闹,自从慕子安被处以死刑的视乎,不对,应该说是不知道是从多久之前,当慕远京的仕途开始走下坡路的时候,丞相府就开始变了,不再像以前一样门庭若市,在当初慕远京刚是当上宰相如鱼得水的时候,每日里都有各种拜访的人前来,屋里头各式各样的拜帖都能摆满一大个博古架了,而东方氏和那些个夫人们也都能谈笑风生,都是些有着七窍玲珑心的人们,也总是能听着丞相府的后院里头各种夫人们的聚会笑声,那个时候,慕子月也还在,她还是京城第一姝,是京城里头最美好的姑娘,多少贵公子都来痴痴求见一面,还有慕子安,也还是个努力向上的翩翩公子,也能主动帮他分担政务,帮他办事。
而且那个时候,慕府的老夫人也还在,后院里头虽然有些私底下的暗波涌动,但是总体来说也都是繁荣向上的,百姓们都说着这丞相府将来一定能成为朝廷里头的中流砥柱,甚至是会更尊贵,更能向上爬。
往事的一幕幕似乎都还在眼前,那个时候,慕远京的记忆里压根没有慕云墨,好像是她和怡安郡主都不存在一样,都是陌生人一样。但是后来慕云墨回来了,丞相府就好像是被人下了将抬头一样,以着明显的速度日益衰落下去,昔日光荣不复,就好像是风水轮流转一样,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百姓们对此也是纷纷议论,但是却猜不到个真实缘由。
直到今日,朝廷上的事情往往也是传的极快的,也有越来越多的百姓凑了过来,细声说着方才潮廷之上慕远京的罪名,百姓们一时之间仿佛也就立马明白了过来到底是为什么。
老百姓们往往反而都是最爱憎分明的,有感性的人就已经开始要拿着鸡蛋和烂菜叶子砸慕远京了,若不是碍着慕云墨在,只怕是早就动手了。
慕云墨轻轻看了周遭的百姓们一眼,随即也就明白了过来,她淡淡地看着慕远京,眼前的慕远京已经和当初她回京之时的慕远京截然不同,他清瘦了许多了,肤色好像也黑黄了许多,两边的颧骨深深的凹陷了下去,鬓边的白发也是越发的明显,整个人看起来苍老而又颓败。这与往先的慕远京是大不一样的,慕远京虽然说不上是潘安之貌,卫阶之容,比不上封江清那般容貌倾城,但是也还是眉似朗星,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不然也不会生出那么多貌美的女儿来,而慕远京向来也会极为注意保养自己。
就算是当慕云墨初回京城的时候,那时候慕远京已经约莫有将近四十岁,但是看起来好像也是才三十岁一般,身上还带着丞相决断儒雅的气势,如今却已经是十成十的颓败之相。
若说是与以前的慕远京唯一相似的,大抵就是慕远京看向她时目光中的冷漠和厌恶了,不仅仅是和初回京相见时的一样 ,更是与上一世的慕远京都一模一样。
慕远京看着慕云墨,冷笑一声,“慕云墨!你还把不把慕家放在眼里?!你还把不把我放在眼里?!”
慕云墨唇角眼底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我自然是一直都把父亲和慕家放在眼里头,存在心里头的。”过往那么多血海深仇算计怨恨,她怎么可能忘记?慕云墨眉头一展,“只是父亲向来不喜欢女儿,觉着我做什么都是错事罢了,看我哪里都不顺眼罢了,我这个做女儿的,能怎么办呢。”
这话里头就是处处指责慕远京这个父亲自己做得就有问题罢了。
慕远京几乎是有些气急了,此刻也是一时话粗了起来,径直就叉腰怒骂道,“哼!我就是不喜欢你又怎么样,我是你爹,是你亲生的父亲!没有我,能有你,能有你现在的今天,你如今大了,嫁人了,攀上高枝儿了,就开始告发起你爹来了,开始指责起你的亲爹来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莫说是将你赶到庄子上,就算是一辈子都把你扔在那儿,任由你自生自灭,你都不能说起老子半个 不字!”
慕远京向来觉着自己是宰相,是秀才,是个文人,从来都是行得是一派清流斯文的姿态,鲜少会有如此气急骂人的模样,更是用如此粗鄙的话来,此刻估计也是看着慕云墨心里头气急了,只是他这幅模样,落在百姓们眼里头就成了,其实这才是慕远京的真实模样,惹人厌恶了。
“是,父亲一直都是我的父亲,没有父亲,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我。”慕云墨温声道,语气里淡淡地似乎是还夹杂了些教人听着就觉着甚是复杂的思绪,“父亲忙碌,彼时母亲尚且在世是,我这个嫡女一个月都不曾见到过父亲一次,而子月妹妹,子安少爷,几乎是日日都能承欢父亲膝下,父亲给她们最好的吃食最好的穿戴,给她们请京城里头最好的先生夫子,就连琴棋书画无一不都是宫里头出来的嬷嬷,那个时候,我却只有娘亲教着我慢慢认字,娘亲想要教我琴棋书画,想要教我绣花女工,但是娘亲是裂王府之后将门虎女,能教给我得也只是寥寥无几,但是尽管如此,娘亲还是会竭尽全力得教导我疼爱我,就连缠绵病榻之时,都还要想着能再教我什么,而父亲呢?若不是父亲这么多年冷漠看护,确实也不会有今日同样以冷漠回之父亲的我。”
这话里头的意思实在是讽刺十足,慕远京黑红了一张脸,几乎是立刻就想要张口反驳,但是慕云墨却压根不会给慕远京这个机会。
似乎也是有些想把这么多年的怨恨都一吐为快一样,“不过我也并不在乎这些,父亲不要我们母女,便不要我们母女就是,日后待我大了,我自然接母亲出府,我也能养着母亲,只是父亲为何要母亲非死不可,我与母亲守着后院,一不曾伤害父亲子嗣,二不曾贪污家财,处处自持谨慎,为何父亲非要除去母亲?就因为外公去世,母亲没有了裂王府这个强有力的母家?不如当初的东方妍?母亲病重身亡之时,犹记着我冲去找父亲的时候,父亲正是和东方妍颠鸾倒凤,置我的求情与不顾。”
慕云墨说着莞尔嫣然一笑,“还有送我去庄子?父亲许是都忘了为什么,为什么当初忽然冒出来的道长一口就认定我是天煞孤星,克母克父,当后来那道长再次前来行骗的时候,幸好我与相国国师有几分交情,国师替我解了困局,除去我的那些个莫须有的污名,我才不至于背着这般名声,我可是还记着那道士身后之人正是东方氏,怎么不见着父亲当时但凡若是多找一个人来替我看命,我是不是就不至于在庄子上那么几年,都背负着这个天煞孤星的名声?父亲可知道,那在庄子上的日子,我都是如何过来的?”
慕云墨说得清冷,又悠长,一边儿的百姓们听着却是心惊头条,天煞孤星,这是个多么狠辣的名声,寻常人家听到算命时稍稍有些不好的话,都恨不得多找几个先生大师多看看多瞧瞧,慕远京却相信得那么轻易,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