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兵如何会落到如此地步?
东楚向来便是极为注重士兵们的福利保障体系,尤其是到了当朝更为鼎盛,当今皇上是当过元帅将军,上过战场,征战过天下的,心中自也是知晓士兵们的不容易的, 尤其便是这些在战场上受了这之等重大伤残的士兵,不禁日后不能再上战场赚不得俸禄,而且回了乡之后,也难以再劳作。
因着是皇上亲自见证过,所以他开朝一来,也是不断完善士兵们的福利保障体系,封沄衡上下打量了一眼这老爷子,尤其这位老爷子瞧起来也是伤得极重,按理来说应该每月都得到不少修养金才是,何况这家瞧起来也不过两个人,该也不会沦落到如此凄惨的份儿上才是。
封沄衡这么一惊奇,也不知是不是刚好戳中了老爷子的心坎儿,老爷子也是忍不住长叹一口气,回头也是极为歉疚地看了一眼妇人,点点头,道,“是啊,当初战场上没了这一条腿,也只得回乡,我这老伴儿也不容易,等了我好几年,我最后也只得拿着抚恤金回来,好在当时抚恤金也不算少,也能过得不错,倒是后来这些年不知为何钱越来越少,到最后根本就没有了,我们夫妻俩本来指望着年轻时候攒攒,老了还能出去摆个小摊子什么的,只是到后来根本一个月基本的开销都不够,如今更是直接落得了这幅境地,我……唉……”
说着,那老爷子当即便是长长叹了一口气,很是垂头丧气失望的模样,也不知到底是对什么的失望了,只怕是这个国家了。
封沄衡皱紧了眉头,“怎么会如此?东楚分明有律法规定,说不准是户部统计出了些问题,士兵们许多,偶有漏掉的那么一两个,虽然可能过分了些,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本王可以吩咐他们给你补上,这也是他们的过错,本王也会往上禀报,都依法惩处。”
本王???
那老爷子当即便是愣住了,看着封沄衡还是和善亲民微笑模样,这才有些试探问道,“王爷?”
封沄衡这才反应过来方才是他一时最快了,伸手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解释道,“咳,我是衡王爷,也是奉了楚王舅舅的命令,来分发粮食,这些粮食都是楚王舅舅赶着准备出来的,我也是出来帮忙跑个腿罢了。”
等了好半晌,那老爷子这才反应了过来,连声道歉道,“原来是衡王爷,方才都是草民失礼了,还请王爷不要见怪。”
封沄衡摆摆手,“老爷子不必在意,本王不拘束这些,若是老爷子原先也是士兵,那本王明日就让人着手去查,将老爷子该有的抚恤金都送过来。”
听罢,老爷子当即就是亮了眼睛,很是激动地看看向封沄衡,“不止是我,这个村子里有许多昔年一起的兄弟们,也都是没有抚恤金的,能否劳烦王爷一起为草民们做主了。”
封沄衡眉头皱了皱,“许多?”
“是啊,这么多年机缘巧合倒是大家都聚了过来,还有好些兄弟们这么多年没抗过来的,也有已经去了的。唉,若不是我和我老伴儿,还能相依为命,时不时还能有些微薄的收入,只怕也早都撑不下去了。”老爷子如此感叹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怅然若失。
“有很多这样的士兵们吗?”封沄衡沉声问道。
知道他如此说,算是能替他们这些士兵们做主了,老爷子也是情绪高涨了几分,细细开始回想起来,道,“说起来挺多的,我们这小村子里就有将近一百多个人,还有多少见着京城实在是混不下去了,早早就回了家乡的,也不知如今如何了。”
如此说起来,当真是有不少人了,这么多年下来,日复一日月复一月,那些钱是都去哪里了呢?封沄衡定了定神,将这些事情都记了下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才道,“好的,这位老爷爷,你放心,这件事情本王一定回京查个彻底,您先将这些粮食都好生收着,如今天色晚了,本王还得往下一家去了,您倒是不妨将老兵们都召集起来,届时本王查起来,也好寻你们。”
听着封沄衡铿锵有力的话和信誓旦旦的模样,那老爷子和老妇人对视一眼,便是忍不住忽然有些热泪盈眶了,“多谢衡王爷!”
封沄衡笑着拍了拍老爷子的肩膀,这才转身出了去。
来的都是锦衣卫,瞧见这幅场景的,便也都是齐齐神情有些肃然,锦衣卫说到底也都是将士,比较起来也不过是有了独特的编制名字一类的,但是究其本质而言,还是东楚将士,看着过往的将士如今成了这幅模样,他们如何心中能不难受。
再往后,纷发起粮食来,锦衣卫们便不禁有些默声了,好在封沄衡纵然心中也觉着这件事实在是有些过火了些,但是还能极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一路纷发下来,也都能保持着和善的笑容,里面的百姓们心中也有了数,便是齐齐都满脸笑容地同着他说话打招呼。
等到大致过了一圈儿,再上马回京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快午夜了。
封沄衡坐在马上也忍不住蹙眉头想了片刻,这个时候大抵去打扰封江清也不太好,只是他心里装着事情,这事情也不算小,他可是会吃不好也睡不着的,思来想去,封沄衡还是跟着锦衣卫一道去了楚王府。
云狰和云岫便是对视一眼,看了看封沄衡,抿抿唇,倒是也没有规劝出声。
封沄衡大摇大摆上了楚王府的门的时候,封江清其实也只是刚从浴室里出来,晚间在林府,林夫人亲手做的饭菜,还取得都是林府最好的陈年佳酿,封江清不嘴毒起来,和林梁总也能聊到一处去的,再者封江清再嘴毒,对着林梁,也总要看几分慕云墨的面子的。
于是乎,事实证明,能好好做人的封江清还是能和别人相处得来了,总归是和林梁能在饭桌上把酒言欢的,再加上陆宁心下高兴,看着是个冷心性的,实际上却是个千杯不倒的,三个人喝起来,林夫人慕云墨和林念便是在一边也劝解不住。
亏得是第二日还要上早朝,不然只怕是要喝个通宵了。
封江清回来的时候,便是一身的酒气,黏着慕云墨腻歪了半天,才肯乖觉去洗澡,正是想着出来的时候,同自家王妃好生亲热一下的时候,便见着封沄衡站在院子里等自己。
见到自己出来,便是笑着呲出一口小白牙,“楚王舅舅,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商量。”
封江清想当做自己没看见,转身要进卧房的时候,慕云墨端着一碗醒酒汤,从小厨房走了过来,递给封江清,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衡王爷来找你定然也是急事,你去吧, 早点解决了,也能早些回来睡。”
封沄衡便是站在院子里,笑得一脸灿烂,封江清恶狠狠瞪了一下,这个白痴,端了醒酒汤,一口喝了完,这才拍了拍慕云墨的肩膀,柔声道,“那好,我先去书房,这么晚了,你也早些休息,我去去就回。”
慕云墨笑着点点头,封江清看着她进了屋子,这才转眼看向封沄衡。
“咳咳”,封沄衡轻咳了两声,瞥开了眼光,看着封江清大步从自己面前过,愣了下,赶忙追了上去,还忍不住撇了瞥嘴,自家舅舅果然是个见色忘义的。
等到了书房,封江清便是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大椅子上,淡淡瞟着封沄衡。
封沄衡打了个激灵,讨好地看着封江清,“舅舅,我是真的遇到了大事,不然借我十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来打扰舅舅休息不是?”
封江清冷哼了一声,“说,什么事?说不好,本王今天晚上就要送你去见你父亲。”
他父亲已经去世很多年了,太凶残了,封沄衡小心看了眼封江清,心知他也算是消气了,这才吐了口气,开始将方才的事情缓缓道来。
等到事情都说完了,封江清倒是也有些意外,默了片刻,“这件事情先不要声张,不要再告诉别人,显然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封沄衡点点头,他自然知道。再者这种事情说出去也实在是动摇军心民心。
封江清垂眸沉思了片刻,抬头看向封沄衡,封沄衡边睡眼巴巴地望着他,封江清却是眸子一动,道,“你觉得该如何做?”
“……”封沄衡当即就皱了脸色,但是看着封江清执意的样子,还是想了想,道,“沄衡觉得还是要从这批老兵身上下手查清楚,从而往上顺藤摸瓜,看看到底是谁在搞鬼。”
“有道理。”封江清点点头,看着封沄衡得了夸奖笑了笑,也继续道,“如此,这件事情就全权交给你去办,小心点,不要声张,户部尚书张一深可是你荣王舅舅的人。”
说罢,封江清起身,打了个哈欠,便是悠悠然要离开。
“舅舅。”封沄衡就是忍不住喊道。
封江清走到门口的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向他,颇有些威胁地挑了挑眉头,“怎么了?”
封沄衡咽了口口水,还觉着有些傻眼,就这么完了,不再吩咐吩咐他?但是封沄衡虽然自己觉着是个孝子,但是却也不想今天晚上就去见自己父亲的,笑了笑,“没有,就是想问问舅舅能不能借我留宿一晚,天色这么晚了,我不想跑了。 ”
看着封沄衡的样子,封江清心里面自是点点头,这小子倒是越来越知道什么是识时务了,但是面上还是翻了个白眼,“屁大点事,你直接寻人带你去客房就是了,你惯来睡的哪间,下人应该一直都给你留着的。”
封沄衡笑着连连点头,“是,舅舅。”看着封江清转身出了门,封沄衡这才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舅舅太恐怖,侄儿讨好需谨慎。但是眼下舅舅已经走了,封沄衡吹了个响亮的口哨,这下才觉出肚子饿了,吊儿郎当地踏着步子找丫鬟姐姐给自己做饭去了。
等到封江清回了房间的时候,慕云墨已经窝在床榻里面睡着了,整个人微微蜷缩着,看着便是惹人怜爱得紧。
封江清本来出了书房门一直蹙紧的眉头此刻便是舒缓了开来,到炉子面前将自己身上的寒气都烘干了去,这才脱了外衣,爬上床去。
慕云墨寒性的体质最是要不得,本来原来日日药膳喂着,仿佛觉着人是好些了,这一进了冬日,倒是仿佛是又回去了一样,又去了躺战场,更是奔波劳累,此刻封江清进了被窝,也只觉着并无太多热气,他这么一动被子,床榻上的人更是往里面缩了几分。
就这样,这几日每每说起来吃药膳,还不愿意。
封江清无奈地叹口气,钻进了被窝,他身上暖和,倒是还不等他伸手去揽,慕云墨自己就钻了过来,封江清顿时就乐弯了眼睛,在人脑袋上轻轻吻了下,这才心满意足地依着怀里人睡了过去。
直等到次日天明起床上早朝的时候,封江清被冷香叫醒时候,还有些无奈,但是还是得起身,轻手轻脚摸起了身,直到换好衣服出来,看着床榻上那人还是缩成一团,半点醒的样子都没有,微微蹙了蹙眉头,探头去看了一眼,慕云墨正是睡得香甜,封江清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倒是微微有点发烫的样子。
给人将被角折好,封江清这才转身出门,冷香正在门口守着,封江清看她,便是道,“今日不要吵了王妃休息,她似乎昨晚回来路上有些受凉了,一会儿熬完去风寒的汤药给她,加些蜜糖,她进来不太想喝这些,但是今日可别惯着她。”
冷香听了,便是有些吃惊地看着封江清,等他吩咐完了,点头应了,“是,王爷。”
封江清这才大步出了门,留着冷香在原地叹了口气,笑着看了眼屋内,去了鬼谷子的房间。
鬼谷子自己就是神医,身上带着不少药的,也不过两日,他的气色总归是看起来好了不少,此刻正坐在床榻上,看一本医术。
冷香便是走进来道,“谷主,王妃好像有些发热了,你看着开个什么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