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柳侯府,也是一处极为端庄气派的宅子了,屋檐门柱间也都是透露着一代百年世家该有的风范。
侯府书房里,柳侯爷负手站在书桌前,看着桌案上的卷轴。
底下是刚进来的侍卫,他正拱手沉声道,“侯爷,据下面人禀告,杀害大少爷的凶手,凌明月进京了。”
柳侯爷眸子沉了沉,放在身侧的双手也忍不住忽然紧紧地握了起来,好半晌,他才开口,颇是咬牙切齿地道,“他,如今人在哪里?”
凌明月,柳侯爷自然还是知晓的,当年柳尧岑出门先去拜师的,他也是花了些人脉,将柳尧岑送到武林盟主那里的,只是后来出了些事情,柳尧岑才离了武林盟主,自己出来闯荡,柳侯爷也知道定然都是些不大光彩的事情,所以后来,武林盟主派人追杀柳尧岑,柳侯爷也是知道的。
当初柳尧岑无缘无故尸体被扔了回来,柳侯爷也不是傻的,总归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自然还是派人去查了的,就在京郊处还有人瞧着凌明月和柳尧岑曾经剧烈打斗过,两人是一路从江西打过来的,沿途瞧见的人不少,再加上柳尧岑为了躲避凌明月,自然也是刻意会往人多处跑,届时两人打斗起来,难免会有不少人瞧见,柳侯爷不过是顺藤摸瓜查了两下,便万事分明了。
底下的侍卫拱了拱手,回话道,“回侯爷,凌明月进了楚王府。”
“楚王府?”柳侯爷将这三个字放在嘴边重复磨了一遍,原先是仿佛曾经听说过楚王爷在江湖上混迹过一段时间的时候,与江湖上不少人都有了联系,或是仇或是恩的,仿佛是说过楚王爷与凌明月相识,如今这么看来,想来柳尧岑的死与封江清也拖不了干系,不然为何柳尧岑分明也算是被凌明月追杀了许久了,却一直毫发无伤,如今去了躺江西,就直接丢掉了性命。
柳侯爷咬了咬牙,“去,派人盯紧了楚王府,一旦凌明月出来,立马动手,胆子倒是不小,杀了本侯爷的人,还敢如此堂而皇之地进京城。”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到底是极其难受的,纵然柳侯爷是不宠爱柳尧岑,但是却也不代表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动手杀了自己的儿子,还无动于衷的地步。
那侍卫也听出了柳侯爷的恼怒,当即也是立马领了命,就大步出了去。
那侍卫刚推开门要出去,倒是正碰上抬脚进来的柳子宴,他拱了拱手,“子宴公子。”
柳子宴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走了进来,冲着柳侯爷拱拱手,“义父。”他喊完,抬眼看向柳侯爷的时候,这才看见柳侯爷眸子深沉,其间便仿佛是蕴了什么风暴一样,他想了想,温声道,“义父,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侯爷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下,“无事,你来,是所为何事?”
他不说,柳子宴抿抿唇,便也不再多问,“子宴所来,是为了与玲珑公主的婚事,还有些事情没有决断,特意来问问义父。”
说到柳子宴与玲珑公主的婚事,柳侯爷的神情微微缓和了几分,只是眼下他仍旧不是很有这般心情,摆摆手,“先不急,我还有些事情,等明日上午你来寻我,我再叫上你义母,也才更好商量。”
柳子宴顿了顿,点头应了,眼中情绪一闪,便退了身去。
他退了下去,倒是没有直接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出了柳侯府,往荣王府去了。
荣王府里,封白华在书房里,房里正是坐了不少门客。
气氛也极是冷凝,显然众人正在讨论的话题并不是好事情。
封白华阴沉着脸色,“你们都跟本王说应该尽早出去搭棚子赈灾,本王几乎拿了王府一半钱财出来,就是让你们拿个法子出来,办妥了这件事情,但是如今呢?如今满京城都只知道楚王和衡王挨家挨户亲自上门去赈灾,种种好处,说起我们呢?你们可知道如今京城百姓们都说得什么?!”
底下的门客们便是齐齐低头,面色灰土,这种事情虽然百姓们不会当面明面说,但是其实私下里都谈论过,心中也自然是分晓,无非就是说荣王府在如此大雪天里,还非要搭建棚子在王府门口,分明手底下人手众多,却并不送上门去,显然是没有诚意,所求的不过是百姓们的感恩戴德罢了。
百姓们自然也不是傻子,再加上封沄衡这个小机灵鬼儿,惯是会说话,每每去送粮食送棉被衣服的时候,总是能那么清清淡淡几句听起来不经意的话,在百姓们听来自然就是浮想联翩惊涛骇浪了,百姓们都单纯,谁对他们更好,他们就会更加愿意相信谁,所谓民心所向,也是如此了。
门客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不禁纷纷就是有些哭笑,他们何尝是最开始没有想到这一点,只是那般实施起来着实是有一定难度,他们不比楚王府,有锦衣卫能够轻松搬运纷发,外面雪那么大,荣王府私下里养的兵,是万万见不得人的,再者,这最开始往外施粥所求得也不过是一份民心,若不是楚王后来出这么个招数,京城民心自然都是他们的。
此刻封白华也只觉着脑子气糊涂了,今日刚是出门开了棚子,却并没有几个百姓来,更是有不少百姓路过的时候,都是纷纷有些嗤之以鼻的表情,其间更是几个几个一起窃窃私语着,就连荣王妃也是站在一边儿被指指点点了一番。
从避世谷的药铺子被封江清特意嘱咐建了棚子,送去了帮忙的人手之后,京城里底下的那些人们便是更记了一份慕云墨的恩情,慕云墨能亲手给他们把脉,可也是极为惊人的事情,尤其慕云墨还浅笑扬兮,并未露出半分嫌弃之类的神情,更是让百姓们心中感念。
百姓们对封江清的印象也渐渐开始转变,原先只觉着是个脾气古怪阴晴不定心狠手辣的王爷,但是报价为国,战场凯旋归来,又是处处为百姓着想,送粮送被,任是他再如何脾气古怪,但是谁又会拒绝一个尽心待自己的人,况且这人生得还不错。
百姓们向来看惯了封白华这样温润如玉的面具,如今回过神来,看着封江清便更觉其中味道。
若说还有什么别的,大抵就是百姓们又认识了衡王爷,原来不过是小孩子似的郡王,如今已经长成了丰神俊朗的王爷,人也和善没有架子,如今若是封沄衡去街上走一圈儿,想来也是能有百姓们扔花扔果子的了。
封白华想着这一切,坐在自己位置上,便是忍不住一阵阵恼火,空白费了这么多钱财,吃力不讨好不说,还反被咬一口,“你们倒是给本王说说,如今该怎么办?才能挽回本王的损失!?钱财什么的,倒是也就罢了,本王的名声可如何是好?!”眼见着就是年关了,忽然出了这么一道岔子,当真是让人烦心。
底下的门客们又哪里有什么好法子。
门外的侍卫倒是忽然轻轻敲了敲门,出声道,“王爷,柳子宴公子来了。”
门客们有些同情地看向了门口,这是等到王爷火气最大的时候来,不是自己送上门来当炮灰吗?
“让他进来。”
柳子宴步履缓缓走了进来,看到屋内的情况,倒是并无什么太意外的神情,他朝着封白华拱手鞠躬行礼,“子宴参见王爷。”
封白华摆摆手,“起来坐吧。”
柳子宴勾了勾唇角,站起身来,坐到一边儿的椅子上去,不急不缓道,“王爷这是在为了赈灾一事烦心?”
门客们听着,便是不禁齐齐有些敬佩地看着柳子宴,这人倒是一进门还主动往王爷枪口上撞。
封白华的神情便是又差了几分,神情也见着明显暴躁了几分,“你可知道如今外面都在说着本王什么?封江清这下倒是下了血本儿了。”
柳子宴听了倒是摇摇头,“子宴倒是觉得是楚王妃下了血本儿了。”
这也没什么差异,那么多棉被衣服,还有药物,背后定然有慕云墨拉着避世谷做支撑的,封白华也明白,但是能有什么办法?以往还不觉着,如今两厢对比下来,封白华想着自己的王妃,却是只能无奈揉揉额角了。
“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能想到法子解决才是正道。”封白华方才冲着那些门客们已经撒了半天的火了,此刻纵然是满腔怒火,也熄了不少去了。
柳子宴垂了垂眸子,“子宴是有个法子,但是恐是要王妃来帮帮忙了 。”
封白华皱紧了眉头,北疆公主如今可是怀有身孕的,“要她如何?”
“荣王妃是女子,又是从北疆而来,不懂京城规矩,一时情急心软之下,想着救济百姓,便赶着效仿看到的书中所说,学着这么搭棚子救济百姓,如此百姓们想来会理解的。”柳子宴面不红心不跳地道。
这倒是不失为是一个法子。
底下的门客们可是万万不想再接受封白华的怒火的了,眼下能有个法子,自然是赶忙跟着附和,“王爷,在下以为此计可行,王妃是塞外人士,不懂京城风俗,也从来未做过这些事情,到底王妃也是一心为民,想来百姓们该是总会能体谅几分的。”
封白华握着拳头思量了片刻,最后还是一咬牙,沉声道,“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既然如此,王妃处,子宴,你便去说一下。”封白华想要维护与北疆公主的伉俪情深,这等让北疆公主背黑锅的事情,倒是不好开口了。
柳子宴自然是一拱手应了声。
解决了事情,封白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门客们看着柳子宴的神情也是齐齐有些复杂了,感激自然还是感激的,柳子宴这般也算是救他们于苦海之中了,只是这个法子,说不好听些,却也是真切地推自己的妻子出去定罪,大家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子,虽然眼下也算是迫不得已了,但是推一个女子出去,还是一个怀孕的女子出去,心中总还是有几分复杂的。
雪停了,倒是又该继续上朝了。
年关底下,事情也如同是滚雪球一般滚来,且越滚越多,封江清连早膳都赶不及回来用了,紧赶慢赶才回来同午膳。
他回来,倒是瞧着慕云墨今日心情极好的模样,封江清眨了眨眼睛,“怎么?捡钱了?”
慕云墨也眨眨眼睛,笑着看了回去,“师兄来信了,说已经解决了,如今正在查到底是谁了,不过他说是也有牵扯到朝廷,让你多多注意。”
“牵扯到朝廷?”封江清疑惑地道了一声,“想来卫景也是快回来了。”
慕云墨点点头,将花故里传回来的信条递给封江清看,封江清看过了,面上的神色也显示过一瞬间的冷凝,然后便是将纸条掉到小火炉里点着烧了,“嗯,本王知晓了,放心。”
慕云墨眨眨眼睛,看向封江清,“是荣王爷吧?”
封江清低头揽过慕云墨的腰,“大抵吧,只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士兵了。”
“私养的吧。”慕云墨垂垂眸子,脑子里倒是想着上一世的时候,封白华就开始养私兵了。
封江清沉吟了下,捏了捏慕云墨的脸颊,“大抵吧,先不必想那么多,马上就是要过年了,王妃还是该多想着如何让王府今年过个热热闹闹的年,封白华再如何闹腾,这么接二连三的出事,光是这次赈灾,就够让他歇息个年节了,今年是翻不出浪来了,明年的事情来年再说。”
这人的性子,总是这般。
慕云墨无奈笑了笑,应了声,“好,不过过年王府如此多客人,就是想不热闹都难,只是师父向来也快要走了,前两年过年,我倒是还都同着师父一起过的。”
封江清看着慕云墨,眼睛微微动了动,按着她在饭桌前做下了,“没事,还有本王着呢,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