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止是有些不是时候?
慕云墨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还有些温凉,不带什么温度,搭在小几上时不时敲着的手也猛然一顿,挑了挑眉头,意思分明。
封沄衡讨好地看着慕云墨笑了下,然后一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从容地走了进来,坐在慕云墨身边儿的位置上,摆摆手,“你们继续,只管当本王不存在就是了。”他尽力想保持着冷雅逸,只是在扭头看向慕云墨的时候,怎么看都带着几分惶恐和僵硬。
慕云墨闲闲看了他一眼,他胳膊上的绷带已经取了开来了,但是大抵还是个粗糙的男子,袖子上还看着破开了个洞,只是身上披着大氅想来是不容易发觉,此刻进了房间,刚是摘了披风,就露出来了。
封沄衡顺着慕云墨的视线看到袖子上的破洞,也不禁露出几分尴尬来。
“……”慕云墨忽然觉出有些无奈,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复又垂眸去看地上的人。
易兮已经站了起来,站到了自己娘亲身后,脸上很是有几分不知所措和伤怀失望的神色。
地上那副将看着易兮脸上神色,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忽然跪坐直起身子来,朝着易老将军和易夫人认真地叩了三个头,极为用力,起身之时,额头上已经隐隐有血迹渗出,“将军,夫人,都是我自己不争气,走了歪路错了心思,如今结果如何都是我罪有应得,还多谢将军和夫人昔年救命养育之恩,是我辜负了将军和夫人,大小姐,也是我痴心妄想了。”
易老将军和易夫人看着他也不由自主便蹙起了眉头。
易兮皱着
就当易夫人张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那副将已经扭过了头,看向慕云墨,他朝着慕云墨恭恭敬敬地一拜,“此事都是草民的错,愿意以死谢罪,只是此事是在于将军夫人无关,只求王妃不要怪罪于将军夫人。”
易老将军看着那副将便是忽然眉头一挑,伸手要去抓他,副将已经高高地站起身来,径直冲着云狰手中长剑就冲了过去,他扑得够快也够狠,就连云狰往后退了两步,都尚且没来得及躲过那猛着扑过来的副将。
顿时不过片刻间,那副将便直直地倒在了地上,脖颈间的伤口一大股一大股地涌出血来,几乎可以说是喷涌出来的了,这也足以见着他方才往剑上撞得那一下有多么狠心了,血液迅速涌了出来,流在房间的地摊上,顺着氤氲开来,直直几乎铺满了他大半个身下。
在房间的人倒是看着,都并未露出太多害怕惶恐的神色,只是易夫人还是忍不住轻轻长叹了口气,到底是几分哀叹几分无奈几分痛惜。
慕云墨坐在位置上,瞧着下面的场景,眉头蹙了蹙。
易老将军站起身来,挥挥手,让底下人将这尸体拖了出去,“厚葬吧。”
慕云墨眼睛动了动,没说话,倒是封沄衡有些疑惑地回头问了问云岫发生了何事,那云岫当即便也回话来,封沄衡当即也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是也紧紧蹙起眉头,看着地上复又跪下来的易老将军。
猛地一拍桌子,封沄衡便是厉声道,“易老将军, 不是本王说你,你可知道这事情若是让皇祖父知道了,要该当何罪?!避世谷纵然不归朝廷管辖,但是这么多年,避世谷为朝廷明里暗里做多少事,本王相信,纵然你在边关,也该是能有所耳闻的!且鬼谷子大师别的不说,他如今可是在为皇祖父调理身子!若是皇祖父多想一些,你这岂不就是直接在跟皇祖父作对!届时,你连一家人的性命都保不住啊,易老将军!”
易老将军脸色顿时也有些煞白,此刻拳头猛地紧了紧,“都是臣御下不严,太过大意,竟然纵容属下犯下如此大错,臣也难逃其咎,自然该一力承担罪责。”
倒是个有担当的,看着地上的血迹被一点点清理干净,慕云墨心中的恼怒和前些日子知道避世谷有难一直以来没着没落的感觉终于渐渐散去了,揉了揉自己的额心,看着地上跪着的易老将军,顿了顿,看向一边儿的封沄衡,“你觉着该如何处理?”
封沄衡皱了皱鼻子,怎么最近所有人都爱问他该如何处理?封沄衡皱着眉头,想了想,沉声道,“衡儿觉着,易老将军却是也并不知情,回京之后,有些不适稍有疏忽也是正常的,且易老将军极为诚恳,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衡儿以为事情不如就私了为上,只是犯了错,不能不罚,还是要稍作惩罚,以醒大戒。”
慕云墨有些赞同地点点头,“那你以为该如何惩罚为好?”
易老将军此刻也明晓衡王爷和楚王妃并不是诚心想为难自己,此刻也是忙道,“任凭王爷王妃责罚,微臣定然竭尽所能听凭吩咐。”
易兮心下明了过来,当即便也是就走了过来,蹲在慕云墨身边儿,伸手轻轻扯着她的裙边,“慕姐姐,不知者不罪,父亲这次也是被人骗了,父亲也知错了,王妃尽管责罚他,父亲定然都会听的。”
这小姑娘倒是胆子大,直接就上来求情了,封沄衡挑着眉头看了她一眼,这小姑娘方才那一番言论倒是也有些意思,他也是看出来了,这小姑娘只怕身上武功也不低,还有那满院子的东西,看来家里倒是培养得不错,果然是将门虎女,却也不乏柔情,倒是有些意思。
这么想着,封沄衡忽然眸子一亮,“诶,王妃,衡儿有法子了。”
脑袋倒是转得挺快,慕云墨都还在想着,该如何处罚既不显得明显,却也能带来些真切的益处的,“说来听听。”
封沄衡带着几分兴奋地清声道,“易老将军门下都是极为厉害的精兵强将,不然也不会被看上选去做偷袭避世谷了,将军训练人手如此有一套,这一报还一报,王妃不妨挑些避世谷的侍卫过来教将军调教调教。”
这倒是有些意思,慕云墨眉尾扬了扬,这将人派了过来,也是混入易家军营的,就待在易将军身边儿,换个角度来看,若是说得难听些,便是直接就监看着易老将军了,若是说好听些,易老将军若是如此应了,也算是帮慕云墨训练人才了,其中便是很有深意了。
封沄衡如此说完,易老将军倒是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能当这么多年大将军,也不是想不到的。
慕云墨倒是看了一眼蹲在自己身边儿的易兮,垂了垂眸子,温声道,“若是将军不愿意也是正常的,我们并不强求,也不会多么为难将军,不论别的,光是论将军是易兮的父亲,做出这些事情得也不是将军本人,将军向来秉性正直,强扭的瓜也不甜,将军自然办事也不会尽心,我也不是那般性子非逼着将军战队的人,只是也要告诫将军一句,也不能学着那副将做事,若是做错了事情,有时候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了,将军可明白我的意思?届时便是看在易兮的面子上,本王妃也无能为力了。”
对你仁慈,也不过是还缘于你不是我的敌人,待事情变换,风水转换,事情可就不一样了,对于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狠心。慕云墨是爱护易兮,但是两相对比之下,更重要的自然还是封江清和整个楚王府。
慕云墨说着话,低头看向易兮,其中也是带了几分歉意,只是更多得是赤诚,易兮是个爽朗坦诚的性子,这些事情这么光明正大说开了,可是比弯弯绕绕得更好。
易兮抿抿唇,也冲着慕云墨坦然一笑,眉眼间都弯了下去,“多谢慕姐姐。”
易兮向来生得是极为清亮的那种美,气质中更是更多地带着清丽高冷,此刻这么猛然欢笑起来,倒是有些像雪后初来的晴日阳光。
慕云墨也微微笑了笑,一边儿的封沄衡看着易兮,眨了眨眼睛。
易老将军一直也注意着慕云墨那边儿的情景,此刻看着易兮欢喜的模样,心下定了定,一拱手,朗声道,“王妃若是信得过微臣,臣自然是愿意的,只是臣希望能将这件事情低调而为。”说着,他便是多看了看易兮,微微透出几分暗示。
慕云墨眼里闪过了然,易老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荣王府已经将注意都打到了他副将身上,若是再过分些,直接拿易兮动手就麻烦了,好在易兮平日里就是清冷的模样,还比较好打发一些婚嫁事宜,“好,这是自然,如此,老将军起来吧,我同易兮交好,与老将军唤一声易叔叔也是应当的,原先也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如今误会解开了,楚王府于易将军府自然愿意友好处之。”
易老将军站起身来,脸上神色也缓和了几分,此刻看向慕云墨眼中也忍不住带了几分赞赏,楚王妃果然不是一般女子,端看这般能自由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方才分明恼怒到不行,却依旧能是一副淡然的模样,方才还能冷眼看着他们跪在地上认错,此刻也能笑着说是朋友关系,当是多少男子都不能及的,若是男儿身,相府也不至于如今这么落败了。
易老将军心思流转间,还是点点头,“这自然是易将军府的荣幸。”
谈妥了,一切事情就极好解决了,来回客套了几句,封沄衡便是温声提醒慕云墨该进宫了。
慕云墨便也站起身来,“今日能到将军府同将军一叙,也是一件幸事,我来时,也备了些薄礼,如此,也就请将军收下,云岫!”
“是。”云岫说话,从自己袖间拿出了个极为精致的小玉瓶儿,递了过来,“这是王妃亲自调制的调理身子的丹药,将军和夫人戍守边疆多年,身体定然多有耗损,这些药王爷王妃每日用热水化开了一起服用,有调理身子,延年益寿的功效。对于将军和夫人常年在边疆劳累的身子有奇效。”
慕云墨笑着,道,“这药丸是我师父也提了不少意见的,说有效,便当真是极有效的,将军和夫人试试吧。”
易老将军便也不客气将药收了下来,看了看自己的夫人,露出了一抹欢喜的笑容,身子都是自己的,只是夫妻之间亲密起来,便是比彼此还要更为了解彼此的身子的,夫人有亏空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如此简直是到心坎儿上来了。
易兮也是很是感激地看向慕云墨,“慕姐姐,我送你出去吧。”
慕云墨笑着点点头,看着要跟着送地易老将军和夫人,“夫人和将军止步吧,有兮儿也就是里。”
如此,易兮才环着慕云墨的胳膊,将人往外送了出去,封沄衡笑着同二人点点头算是告别示意,跟着走了出去。
“多谢慕姐姐。”
慕云墨拍了拍易兮的手,“不必言谢,你父亲母亲也极好,只是那副将,我也不说了,想来你心中也不好受,好好歇息两日,过两日欢迎来王府找我,府里种了些红梅,快要开了,极是好看。”
易兮点点头,她们身后的封沄衡也走了过来,接过侍卫递过来的大氅,就是要披上,翻身上马,只是易兮便是清晰看见他胳膊上的破洞,又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封沄衡忍不住也紧跟着又要黑了脸色。
易兮轻咳两声,“衡王爷是要进宫吧,如此模样,可是太失礼了,若是王爷不介意,我身边儿有些针线,可以为王爷稍稍缝补一下。”
封沄衡有些惊奇地挑挑眉头,“你还会针线?”
易兮将自己香囊打开,找出针线来,示意封沄衡伸过胳膊来,“在边疆日子不比在京城,一些针线活罢了,并不难。”
封沄衡还有些担心地看着,不过瞧着还是像模像样的,便满意地点点头,“你倒是胆子还是大,如此府门口,也不怕别人瞧着。”
“清者自清,以前我是有些言语无忌,还多谢王爷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