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最上端,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心中自然是如明镜般清明,但是面上还是纹丝不动,“朕眼瞅着,你们一个二个这戏唱的,不知道得还以为你们要上天了不成?朕不说话,你们却是越发来劲了,怎么样,这下可是闹够了?还接着唱戏吗?”
底下跪着的,就是一个二个心里已经是凉透了,当下就是可怜兮兮眼巴巴地看向了封白华,指望着封白华能从中替他们解围,说两句话。
封白华自己心中也是觉着难堪得紧,若说皇上是简单地维护封江清也就罢了,但是这么说话,这些朝臣都是心中属意他的,这不就是赤裸裸地打他的脸吗?
然而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封白华面上还是不能表现出来的,他向皇上拱了拱手,温声道,“父皇息怒,众臣们心中也是为了维护皇室威严,并不知这其中缘由,所谓不知者无罪,他们此番也是想严肃法纪,总归初心是好的,还请父皇消消气。”
听了封白华的话,皇上轻哼了两声,但是终归是没有再出言讽刺,而是看向德盛公公,挥挥手,道,“既然你们都提起楚王妃这件事情了,那朕这里刚巧是有道圣旨,倒是也不打算瞒着你们,只是不是下给你们的,原也不打算如此声张,不过眼下看来,既然如此,还是都听听为好。”
德盛公公也从旁边的小太监手里接过一道圣旨,就是往高台的正中央走了几步。
金銮大殿上也还有没跪下的,当即就跪了下来,还有封白华也是有些好奇地看向那圣旨,心中只觉着不太好,但是还是一撩衣摆,跪了下来,“臣等听旨。”
德盛公公清了下嗓子,打开那明黄色的卷轴。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楚王妃慕云墨,自嫁入楚王府以来,进退有度,温良恭嘉,今又奉江西战事,奉朕之私诏,协助楚王平定江西战乱,其间种种,皆尽心尽力,颇有建树,其中功劳,不以言表,朕心甚慰,堪为天下女子表率。此等功劳,当是予以重奖,特此一品诰命王妃,赐号犀岫王妃,享江西锦州封地,食邑千户。钦此。”
德盛公公显然是念圣旨念惯了的,这么一长串便是很是顺畅流利,似乎是一道再平常不过的圣旨了,而德盛公公自己也很是平静。
底下的御史言官们就是齐齐愣了,这赐号犀岫王妃,已经是最高的封号了,而慕云墨还不过是个刚嫁进皇室没几日的,不过,皇上喜欢,不过是个封号,封了也就罢了,但是这古往今来,哪里有王妃享有封地的?而且还是真真实实享有供奉的,虽然之前慕云墨就有郡主的封号,但是眼下这可是实实在在有了封地,慕云墨能在那处做主的。
有年老的,迂腐些的文官们当即就是下意识要站出身来向皇上谏言,但是想着方才皇上那勃然大怒那一场,就是有些惶恐害怕,若是站出身去谏言,还不指定皇上又会如何生气,届时可就真的是玩完了。
就连柳侯爷在再三思索之后,也还是闭上了嘴,没有站出身来。
封白华皱紧了眉头,顿了顿,还是道,“父皇,这会不会有违古制?”
皇上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这有什么有违古制的,楚王妃本就是长安郡主,朕不过是赐个封地,给她个体面罢了,锦州不过是个小地方,又不比襄州什么的,怎么,看你这个意思,莫不是觉着朕应该将襄州也一道赐给楚王妃?”
若是这不是楚王妃,而是荣王妃,想来封白华该是一百万个愿意的,但是眼下,封白华也只能赔笑道,“儿臣不敢。儿臣不是这个意思,父皇裁决,自然有父皇的道理。”
这便是没话说了,皇上颇有些得意地收回自己的目光,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大臣们,这才抬抬手,“罢了,都起来吧,日后都安安分分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万事也不要过火了。”这就是实实在在地敲打了。
方才选择了夹紧尾巴做人的封江清一党的自然是觉着庆幸自己方才选择了低调,封白华一党的自然是面色不太好看,此刻就连中立的朝臣们都不由得眼观鼻鼻观心,这朝堂日后的路只怕是要更加不好走了,他们可得看清楚了。
众臣们心里所想得五花八门,但是起身的一瞬间,有好几个从头跪到尾的,就是险些没忍住将自己摔了出去,幸好是硬生生都憋了回来,只是宽大官服下的腿,已经是忍不住一直打哆嗦了。
德盛公公收了圣旨,就是继续走着早朝那些个流程,朗声喊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这么一闹腾,群臣哪里还有什么事,当即都是噤了声不说话,退了早朝,便是有三三两两的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往府上走的。
封白华面色实在是说不上好,也是和柳侯爷搭着伴儿就走了,大概也是去商量此次的事情了。
皇上也乐呵着今日清闲,抬脚回了寝宫,难得悠闲得准备去补个回笼觉。
德盛公公就是瞅了这个机会,将圣旨递去了楚王府府上。
慕云墨接了圣旨,冷香提前都备好了装着金瓜子和银票的香囊,塞到了德盛公公手里,德盛公公又是说了许多吉祥话,讨了个欢喜,这才离开。
慕云墨手里掂量着圣旨,也是面色惊奇,看向封江清,“父皇这倒是可真是大方,这么一赐封地,倒是也顺手将我推了出来,这下子还不知道京城里多少姑娘闺秀的,要嫉恨死我了。”
封江清抽过圣旨,扔到一边儿去,“反正是父皇送的,不要也是白不要,你安心收着就是了,锦州也没有长毒药。”
“这毒药是没长。”慕云墨眸子眨了眨,涌上些笑意,“但是长了个金矿,如此倒是更加方便金矿开采了,这都要让我觉着父皇是不是故意的了?”、
封江清伸手戳了戳慕云墨的脑袋,轻笑了两下,“你想得倒还是挺多的。”
慕云墨眉头挑了挑,实在不是她想得多,而是前世今生累积起来,一出什么事情,无论大小艰难,她都要将这些事情在脑海里思来想去的过一遍,确认这些事情只是碰巧,只是刚好,或者是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阴谋算计之类的,这些仿佛早就已经成了习惯。
无巧不成书,虽然话是那么说的,但是天底下却是哪里来的那么多巧合,十有九分半都是有人蓄意故意为之罢了。
慕云墨想着这些,眸子里还不禁涌上了几分复杂之情,其实原先这些事情也都是她闷在心里想的,因为仿佛就算是出去说,也大多都是找不到合适的人的,原来的南舒本就性格大大咧咧的,她也不愿意用这些事情去束缚了她,冷香固然聪慧,但是永远会把她摆在第一位,那般思考事情的立场和角度就截然不同了,完全不能冷静客观下来了。
现下,她方才在封江清面前那么想着,就说了出来,其实实在也是不太容易。
半天没有听到声音,封江清就是低头有些疑惑地看向慕云墨,正看到慕云墨一脸的复杂晦涩的神情,如今慕云墨在他面前也越发自然了,封江清就是轻轻叹了口气,抬手狠狠地捏了把慕云墨的脸,“整日里胡思乱想,慕云墨,你到底有没有你已经成为楚王妃的自觉了?”
慕云墨被直接这么打断了心里翻腾的思路,抬眼疑惑地看着封江清,她自认虽然没有皇上那道圣旨里似的被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但是好歹也能勉强担得起贤良淑德四个字的,她还是认真打理王府的,虽然楚王府本来管理层面就极为严谨,华叔也能干,根本不需要她做什么,但是慕云墨觉得那不是她的原因,是楚王府太好,根本就不需要她的缘故。
“莫不是王府出了什么事情了?不会啊,自从那次杀一儆百,我走之后,应该也没什么人敢来王府找事情才是。”思来想去,慕云墨绝对的还是只有这一个可能,应该是王府出了什么事情,带显出她的纰漏了 。
封江清听了,就是恨不得咬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儿来,“慕云墨,你当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慕云墨垂了垂眸子,风情这个东西,她还真的是不大了解,自小,她父母亲就不和,也没有什么浓情蜜意的时刻叫她看见,她也不大能体会,后来这一世,她最初也根本无心情爱,最想的就是后来哪一日大仇得报,背着个药箱子行走天下也实在是一桩美事,上一世封白华虽然骗她照拂她,但是甜言蜜语向来都是摆在明面上,都是些惯用的套路,所以如今忽然若是风情起来,那慕大小姐,还当真是张白纸。
“王府没出问题,那你的意思是 ?”
封江清狠狠翻了个白眼儿,“你可知道什么叫夫妻一体?”
“……知道。”
“那,楚王妃就是楚王爷,楚王妃整日里在想什么,楚王爷也应该知道,不过楚王妃不用想太多,因为万事都有楚王爷, 楚王妃最重要的还是想楚王爷。”封江清一板正经,又忍不住还是咬牙切齿地道。
慕云墨听了,就是忍不住失笑出声,翻来覆去,还是在说她想得太多了,这个男人真的是……
慕云墨抬手揽过封江清的脖颈,“是是是,我的王爷。”
封江清这才满意,勾唇一笑。
慕云墨难得有些娇憨地笑了笑,“那你说,父皇有没有可能是故意的?”
“……”他,方才都对牛弹琴了?
封江清对慕云墨这句话,表示出了十万分的震惊和不敢置信,他莫不是娶了个傻子回来?
看到封江清这般神情,慕云墨就是忽然被逗乐了,讨好地在他唇上吻了下,“好了好了,我这个脑子,它就是闲不住嘛,你若是不让它动,那日复一日,不就是变成傻子了,我就是好奇,你跟我讲讲,日后我想什么,定然都告诉你。”
封江清面色依旧是臭臭的,听到慕云墨的话,也没缓和几分,面子上还是那副死鸭子嘴硬不想理会慕云墨的模样,但是嘴上还是老老实实道,“这我也猜不透父皇到底想干什么,金矿的位置是真的透露了出去,虽然咱们后来圆了谎,骗过了江湖中人,那金矿不过是瞎胡说,故意传出去的谣言,但是能不能骗过父皇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父皇也不曾问过我,既然如此,咱们只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了,明日我就派人去锦州接手,好歹也是你名下的,也得打理好了才是。”
慕云墨轻轻“嗯”了一声,对封江清的安排没说什么,很是放心的模样。
见此,封江清的神情才缓和了些。
两个人闲适着窝了会儿,直到慕云墨暖和得晕晕乎乎地要睡过去的时候,封江清就是清清淡淡道,“哦对了,我把赤雷给弄死了。”
慕云墨觉得这可能是报复,“弄死了?”
封江清淡淡点点头,似乎觉着这事情没有什么可惊奇的,“是啊,赤雷跑得快,但是他老窝又跑不了,端了老窝,人两日就找着了。”
“……”罢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人,留下来最后也都是祸害。
“这么说,连带着赤炎派都没了?”
封江清沉吟了一下,“应该是吧,大概再过两日,应该都是魔教的产业了,虽说是个没落的门派,但是也能吃个几个月,问题不大。”
是问题不大,对魔教来说问题不大,赤炎派的只怕都是要哭死了。
慕云墨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封江清在她面前乖顺久了,她险些都要忘了这人还是个心狠手辣作恶多端阴阳怪气的楚王爷了。
慕云墨兀自眨了眨眼睛,不过这些话,她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了,若是说出来,这人还不指定要怎么闹呢。
说着话,封江清就是起身,将人打横抱了起来,“还有一件事,楚王妃也得负责让楚王府热闹起来呀!”
至于怎么热闹起来,那还是得有活泼的小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