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春节,就是春天。
纽约的春天,来的尤其的早。
房顶上和路上的积雪,已经多半融化了,摩登女郎们脱去了厚厚的行装,街上多半的咖啡馆和店面都重新开业了。
病房里仍然开着充足的暖气,言书雅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光景,心中一片安宁。
“就要开始了。”门口响起王璐的声音。
言书雅点点头,看向坐在床边,将脑袋埋在她臂弯里的封以朗。
王璐的声音清亮,他怎么会听不见?不过还是在耍无赖。
时候不早了,言书雅晃了晃胳膊,晃得封以朗的头发一甩一甩,他不耐的抬起头来,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
“到时间了。”言书雅柔声道,“推我过去吧。”
王璐已经快步过来,推着一个滚轮床,摆在一边。
终于还是来了。
封以朗起身来,高而壮健的身子,轻轻松松将言书雅抱在床上,视线自始至终没有看言书雅清秀的圆脸。
言书雅也无言,嘴巴被他用棉签沾的很水润,可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什么东西,没有力气,脑袋也不大能转的过来。
一路上,只有王璐在交代一些事项,封以朗始终无言。
可任凭他走的这样慢,还是走到了手术室门口。
“主刀医生是威尔森,他的学弟威廉是辅助医生,他们都是顶级医生,封先生,大可放心些。”王璐说罢,就要将言书雅推到一面去。
那充满蓝色,冰冷器械和消毒水气息的,生死攸关的手术台,是人人恐惧,又为了活命不得不上的。
封以朗却在这时揪住了言书雅的手,高而瘦的男人,一向高高在上的尊贵,此刻,却像是个黏人的小孩子一般红了眼眶,“书雅,不做了好不好?”
“…封先生!”王璐满脸震惊,望着他紧紧握住的言书雅的手。
言书雅嘴角勾起一抹笑,伸出手指来,让他凑过来。
他便附身下去,将耳朵凑近她唇,听见她无力仍还存着俏皮的声音,“我还得祸祸你呢,别怕,我都不怕。”
接着,言书雅向王璐打了个手势,王璐便上前拉住封以朗的胳膊,“封先生,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另外的几个白人护士,便将言书雅快速推进去了,手术门重重的关上,蓝色帘子封闭了玻璃窗口,封住了与外界的交流。
封以朗怔怔的,好看的脸上,今生第一次,有了恐惧二字。
他推开王璐,坐在一边的长椅上,手术灯亮起,他却不能再看过去,双手抱着后后脑,无可奈何的头痛起来。
像是一条孤独的鲸鱼,一直在寻找属于它生命之中的需要守护的一条小鱼,历经许多岛屿,看过许多山峦湖泊,终于找到她,可以保护她,可是现实无力,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小鱼,在痛苦磨难之中继续挣扎,倔强的忠于自己的选择。
封以朗的鼻腔酸涩。
国内。
清晨,封天天从梦中惊醒,抬头望向钟表,不过刚刚六点钟,他的小脑袋便发起胀来,心里慌慌的,开口叫了一声妈妈,没人应,这才想起来,爸爸妈妈去美国旅行还没回来呢。
眼下都去了快一个礼拜了,是真心厌倦带小孩啊,只打过一个报平安的电话给李云森,其余便再也没有来过一个了。
天天恨恨,从房间里跑出来,钻到李云森的房间,便道,“李叔叔!快点起床——”
李云森眯起一只眼睛,看了一眼封天天,拿被子捂住自己脑袋,哀哀嚎,“吃什么让奶奶给你做,你就让叔叔再睡会儿啊!”
“不是,你睡就是,我要给爸爸妈妈通一个电话,我的心里不舒服。”天天在床上蹦了蹦。
李云森一下子直起身子,胡乱摸了摸手机,随即拨给封以朗。
电话嘟嘟嘟的几声,随即被接通,电话那头沙哑的男声却是让李云森和天天为之一惊。
李云森更是直接道,“你是和封总一起的去的新助手吧?我是李云森,封总呢,麻烦让封总接电话。”
“我就是封以朗。”那沙哑的男声非常不耐烦。
李云森倒吸一口凉气,“封总,您这是哭了吗?嗓子肿了?还是您直接用了变声器?”
“……”那头的男声显然懒得应。
天天急忙道,“你难道和妈妈吵架了?妈妈呢?”
“…她,她还不方便说话。”硬气的男声中,夹杂着几分哽咽似的。
李云森惊了惊,困意全无,睁大眼睛,正要再继续问时,电话便被挂断了。
天天明显更为惊吓过度,催促李云森再打电话过去问时,封以朗已经不再接听。
李云森只得安慰天天,“别怕,兴许是两人吵架,你也知道的他们经常吵架的,别担心。”
“可我总是心慌…”天天开始哽咽,“妈妈说,人要是无缘无故的一下子心慌,可能就是出不好的事了。”
“不不不,别多想了。”李云森勉强安慰着。
纽约市,威尔森私人医院。
封以朗已经说不出连贯的话,他怕在说下去,万一哽咽或是痛苦,都是不好,他不愿让天天知道。
这样难过的事,他情愿自己一个人背。
王璐帮他倒了白开水,他还是抱着脑袋一言不发。
“封先生,我不会讲中国的笑话,你放松些,没那么严重。”她试着轻声安慰。
“好像没那么容易。”王璐又摊了摊手,顺势看了一下手腕,“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手术就快结束了,马上就要出结果,你看起来实在是很煎熬。”
封以朗还是不应。
恍惚之间,脑袋都快要裂开似的。
封以朗突然一下子起身来,僵直的快速走着,不顾身后的手术室,也不顾身后的王璐的喊叫。
医院里多半是安静的,他好像慢慢走出了修罗场,又进入了另一个地狱。
王璐一脸惊愕和疑惑,此时,手术室的灯灭了,她迎上去,威尔森向来一脸轻松的出来,此刻却是面无表情,满头的汗水。
“难道?”王璐不敢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