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打算如何?”
祁蕴与元止异口同声道:“出海!”
他们二人说完,下意识互相看了一眼。元止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淡漠样子,很快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端起茶碗喝了口茶;反倒是祁蕴脸色有些不快,也不知是哪根筋又搭错了,没来由的哼了一声,同样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下一刻便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无缘无故被喷了一身的我,目瞪口呆的看着祁蕴这个始作俑者,低下头去察看,前襟果然湿了一大块,若不仔细看,恐怕还只当是吃饭时嘴没个把门的,自个儿漏下去的。
“祁蕴!你做什么!”我压低声音怒道。
祁蕴这厮还在那边呛着水,咳了好多下,白净的面皮咳得通红,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摇着头指着茶杯,一脸的悔不该当初:
“这杯子里放的什么?哪、哪里有这般咸的茶水!”
我被他这难得的吃了亏的模样逗得只想笑,也懒得怪罪他方才的错处。
就说他平素怎会如此失态,原来,也是中了这“海藻茶”的招了。
想到此处,我对那小胖老板的印象不由好了几分。
“海藻茶。怎么?你们住店的这几日,老板不曾给你冲泡过?”偏偏元止还像完全听不懂祁蕴的意思似的,认真地问询道:“我倒觉得还好,很难入口吗?”
憋得祁蕴用力摇着折扇,“你这、你——”了半天,也没说出话来。
“你有功夫还笑别人?”云浅淡淡看了我一眼,“还不快去把湿衣服换了,像什么样子。”
光顾着笑话这只老狐狸,一时间竟把我自己的事儿抛之脑后了。
我尴尬的嘿嘿两声,丢下一句,我去去就回,随后遮着前襟的印子,一溜烟儿跑回老板给我开好的客房。途径楼梯口的时候,刚巧撞上了出来提茶壶的老板娘,她颇为奇怪的看着我来去匆匆的样子,问了句,姑娘您需要帮忙吗。
我并未多想,匆匆回了句不必,就钻回了客房。待到把房门关上,立时用了个小法术,一个转身的功夫,便将身上的衣物换了一套。
待我又整理好仪容的回到楼梯口,四处看了一圈,老板娘还在原处擦着桌子。我悄悄走下楼梯,想要与这妇人搭两句话,便听到她自言自语道:
“怎么说的好好的,就动起手来了?……还是对姑娘家家的,怎么直接将茶水往人身上泼呢!……真是没个道理……”
我立刻站住了脚,往前走也不是,退回楼上也不是。
我竟又被那老凤凰无意之中坑了一遭。
窘得我不得不又用起了隐身的法子,宛若做贼一般,蹑手蹑脚的从老板娘身边经过,一步三感叹的回到方才的茶座。
“……便也只能如此了。也罢,那就先这般议定了。”
甫一掀开葛布帘子,三双眼睛齐齐向我看了过来。看他们的样子,竟是趁我不在,已将今夜的行动讨论成了。我怏怏不乐的跪坐下去,没甚精神的瞧了眼元止。
元止替我理了理鬓发:“又怎么了?这么恹恹的?”
我幽怨道:“你们背着我商议,又将我一个人蒙在鼓里,能高兴才怪。”
“你这丫头可真是难伺候,怎么?害怕我们商议着把你卖了不成?”祁蕴笑了一声,故意说道,“把你卖掉恐怕还要倒贴钱。这种亏本的买卖,我们才不屑去做咧。”
呸呸呸!
祁蕴这厮的一张损嘴,怎就生的这般讨人厌!
我两眼瞪着他,一心只想着能把他瞪出个窟窿来。
“你们幼不幼稚。”云浅白了我们一眼,开口道,“文曲星君,你也别逗沉惜了罢。”
祁蕴这才收敛了些,说道:“我们刚才也没聊多少,正说到分头行动,你就进来了。其实也简单的很,我与元止这便去买艘船来,预备今夜出航一探究竟。云浅上神留在客栈中,毕竟若当真有什么不测,也算留了张对方不知道的底牌。”
我点点头,“那……我呢?”
“你——?”
我一听祁蕴拖长了强调,阴阳怪气的,就知道他要使坏;幸得元止咳了一声,才堪堪挽回他的良心。这回却换成祁蕴恹恹的了,无奈的继续说道:
“我们去买船,也不用你跟着。你白日便在村镇里随便逛逛,养足精神,今夜同我们一道出海。”
元止补充道:“我了解君越的性子,他不是个莽撞的,既能认准这海神作祟与人鱼族遗迹有关,就必定不会是空穴来风。你和我们一道走,若当真见到了人鱼族取得魂玉,立时便能复原神魂,归还宝物。毕竟,多一段路途,也是多了一份变故。”
我笑吟吟的看着元止,不再多言,点了点头。
我省得,这不过是表面上的理由。他这是用实际行动告诉我,在天界对我的承诺,他是真的放在了心上。元止言出必行,绝不仅仅是让我宽慰的随口一说。
——无论生死,我与你同赴。
这合该是世上最好的誓言了。
祁蕴看看我,又看看元止,这老凤凰许是觉察到了什么,哼哼了一阵也没说话点破。他见我们两人都没去理他,自讨了个没趣,嚷嚷着“没意思没意思”,起身叫上元止,便径自要去当地的船行看看了。云浅自回了客房,说是正好趁此闲暇,为她那把梧凤琴调一调音,顺便去听听海风,看能不能谱出新曲子来。
我们四人便就此分散开来。
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与其在房间里白日做梦,倒不如先去镇子上探听一下情况,也好知己知彼,瞧瞧这海神究竟是个什么来头。于是上下察看了一遍衣装,觉得并无不妥后,才大摇大摆的出了门。
说来,我从前从未来过这东海之北的小镇,还不清楚此处的风土人情。一天逛下来呢,哪怕谈听不到有用的讯息,偶尔体味一下异乡风情,倒也不负此行了。
抱着这个想法,我虽觉有些对不起先前勤勤恳恳查探许久的小君越,不过好在我素来厚颜,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便被我飞快丢开了。
正走着,便在一家草屋前见到一个摆着地摊的黑黢黢的老汉。我瞧了眼他摊位上的晒好的咸鱼干,不由动了心思——依稀记得祁蕴是最讨厌咸鱼干气味的——我在心底窃笑,面上一派正气,走上前去,便要翻捡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