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阿城?”
阿城闻言,垂眼犹豫。
慕容玦又道:“只要你说是,我就信。”
云柒不明就里的瞪大了眼睛,乖乖,这慕家是怎么了,比皇上还放不下阿城殿下,一个两个,怎么都要把叶安姑娘当作阿城殿下?
难道是我浅陋,会不得他们所领之意?
阿城笑容和煦,“我是连城……”
慕容玦一惊,眼神中更多的是激动,还没来得及言语,只听见阿城又道:“……却不是你们所认识的那个连城。”
阿城已死,我是不是我,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我知道你们怀疑我,猜忌我入宫的目的,可入宫非我所愿,我更想回到不周山,过我逍遥自在的日子。”
“眼下,我既已恢复身份,就应该心中惦念天下百姓,不再只顾自己一人,叶安虽生长在深山,但国家大义,我亦知之。”
慕容玦沉默片刻,给了云柒一个眼神,云柒道:“听闻公主逃出皇宫时,皇后娘娘曾交给公主一块凤形玉佩,那凤形玉佩乃是大兴开国皇帝为皇后找的璎珞阁阁主亲手所制,天下只此一枚,以示此生此世只爱她一人,云柒不才,想看看那枚玉佩是何模样?”
阿城一笑,“才一日不见,叶安不过受封了公主,大将军你便同我生疏了……”
云柒张了张口,却不知解释什么,最终道:“君臣有别,公主救命之恩,云柒谨记,但凡有用得上云柒的地方,云柒义不容辞。”
阿城失望的摇了摇头,“榆木脑袋,罢了……凤形玉佩之前一直被我师兄好生收着,昨日找他于解药我,顺手拿了来,且是这枚?”
她从腰间取下那枚凤形玉佩,执于手中,供他们打量。
色泽碧绿,玉质光滑,形似凤翔,凤首戴凤冠右望,凤身饰羽纹,凤尾勾云纹,错落有致,惟妙惟肖。
确实是他们年幼时在大宴上见到文淑皇后所佩戴的玉佩。
三人无言之间,就见念禾匆匆而来,气喘吁吁,“公、公主……”
“怎么了?”
阿城忙起身微微扶住她,念禾还没缓过气,就见兴直一身常服,风尘仆仆的进了未央宫。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
“参见皇兄!”
“参见皇上!”
“平身吧,”兴直看见原本应该走了的云柒和慕容玦在这里,疑惑道:“你二人怎会在这?”
阿城上前一步,“回皇兄,昨日走得匆忙,不知丞相大人伤势如何了,连城先前受丞相之恩,在丞相府小住过几日,关心一下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丞相大人还是因连城才受的伤,连城心生愧疚……”
“听念禾说,每日这个时辰皇兄会有早朝,连城想着大将军和尚书大人肯定会来,便让念禾守在宫门前,请二位来宫中一问。”
云柒二人想着不能打扰他们兄妹二人,忙拱手道:“臣等告退。”
兴直点点头,“嗯。”
二人离开后,兴直摒退左右,一把被阿城挽住往石桌旁走去。
阿城似是不经意间道:“连城听说三哥与大将军自幼便相识,二人相交甚欢,彼此信任,所以大将军才在皇叔身边卧薪尝胆多年?”
年幼时,她总是跟在他身后,一声一声的叫着三哥,可那时,他忙着习武弄文,鲜少有时间陪着她。
兴直看着她,点头,“是如此。”
阿城拉着他坐下,娴熟的给他倒茶,“尚书大人虽不像大将军一样,可亦是知根知底,助得三哥夺回了家国……可……”
兴直猜到了她话语中的意思,接过她递来的茶水,“你可在怨我对他们生疏了?”
阿城连忙捂住嘴,却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兴直拉下她的手,无奈道:“在三哥面前,有什么话都可以直说,三哥还会怪罪你不成?”
阿城露齿而笑,“是是是,三哥最好了!”
他笑了笑,喝了一口茶,指腹摩挲着瓷杯,眼中笑意逐渐消失,沉声道:“禾儿,终有一天,你就会明白,无论他先前是善良是温柔还是心胸宽广,凡是坐上了这九五至尊的位子,都会变。”
“什么功高震主,什么一家独大,一旦朝中有了奸佞之人,鼓动人心,挑拨离间,我不怕云柒和言清子音他们会反我,可我怕,与他们走的太近,真到那时,他们会成为众矢之的……”
阿城连连点头,“想不到这一国之君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私下里确实令人头疼。”
兴直伸手轻点她的额头,“其中利害,哪里是这么简单,朝廷之中,牵一发而动全身,字字句句,每个决定,都要小心翼翼,不对,我同你说这些做甚?三哥还轮不到你来担心,放心吧。”
然而多年之后,当她真正坐上帝位,她才明白,当年兴直轻描淡写所说的话语,却是句句不易。
可那时,所有的一切,都变了。
兴直恐她真的担心,转移注意,柔声道:“在未央宫过得可还习惯?”
“习惯,习惯得不得了,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连城小时候就住在这未央宫,一晃,这么多年都过去了……”
兴直一听,适得其反,他想转移话题,结果弄巧成拙了。
“是三哥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未央宫的西府海棠都已经长这么大了……”阿城起身,走至殿前树下,仰首望树,这满殿的西府海棠,是当初年幼时,文淑皇后带着他们二人亲手所种。
“连城的痛,又何尝不是三哥你的痛?这些年来,连城一路受人照拂,得以安稳度日,可三哥却是日日殚精竭虑,夜夜孤枕难眠,辛苦的,是你才对。”
刀光剑影,征战杀伐。
你见过尸体成山吗?
你见过血流成河吗?
他见过,他不仅见过,那些人有的还是他亲手所杀。
可,那又如何,他生于帝王家,别无选择。
他起身,走到阿城身边,伸手摘下一朵还未凋谢的海棠花,安于她发间,“都过去了,如今,朝旭已立,你我重逢,就足够了。”
清风徐徐,花叶依依。
若满身杀戮,一生杀伐,能换你笑靥如花,倾世荣华……
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