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丞相府时慕容明虽说是随口一提,但进言的大臣不断,奏折一封接着一封,兴直思虑再三,没有办法,准了选秀这件事。
选秀一事,交给内务府和未央宫全权负责。
阿城思来想去,阿首只是一介平民,可历来皇帝结亲,定是身份尊贵者,再不济,家中也是家大势大,哪有让一个厨娘做一国之母的?
于是,她绞尽脑汁,为了能让阿首有资格参与选秀,愣是凭借自己三寸不烂之舌,说服了内务府的一干人等,改了选秀的规则。
即日起,在全国范围内,无论家世如何,但凡到了适婚年龄的女子,皆可自愿或推选参加选秀。
参与选秀者,需通过村、县、州试题或实践的层层选拔,选拔试题由各阶层的官员负责,从琴棋书画到女红厨艺等等,皆可。
最后由各州郡守呈递画像,经内务府与未央宫挑选核实,再行入宫参加君王亲自面试,留下三名女子。
其中,内务府与未央宫会派遣使者暗中调查,若发现作假关系者,直系官员,一律以欺君之罪处理,如情有可原,经未央宫定夺,可酌情降罪。
如此一来,虽然加大了人力,但只要各地官府公正严明,层层筛选下来,也能让一些毫无家世却才高咏絮、出类拔萃的女子有得机遇。
当初大兴只一副空壳,就是因为外戚干政,没了势力,也好。
此法说来,就是效仿他们官员选拔的制度。
寒门学子经过重重考核,最终金榜题名,光宗耀祖。
说来说去,挑明了,不过是阿城想方设法,让阿首有机会选秀并堂堂正正站在兴直面前。
“阿首姐姐,你可一定要领会到阿城这一番苦心啊!”
此刻,阿城正坐在桌案前,看着有些州县送来的女子画像。
“嗯……”
“这个不行,长得看上去就很尖酸刻薄……”
她随手将画像丢在一边。
“这个也不行,什么婀娜多姿,简直就是妖娆好吗……”
又丢在一边。
等阿城会过神来,地上到处都是滚落的女子画像。
她看了一下桌案上,画像堆积如山。
阿城撇嘴,扶额。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正当此时,念禾从容而入,“公主。”
阿城一听是念禾的声音,还没来得及欣喜,一抬头便看见她手上又抱了一堆画像。
江城如画里,山晓望晴空。
可她呢?
只能对着这些枯燥乏味毫无生机的纸张。
而且,她身为女子,难道不应该看美男的画像吗?
“啊——我是为了什么非要把这种破差事往自己身上揽!!!”
念禾一笑,寻着空隙走到她身边,将画像找个位置放好,又看了看满地狼籍,道:“公主挑人可不能单单只看面相,大人常说,人不可貌相,若是以貌取人,错过了陛下良人,可该如何交代?”
阿城将头埋进画像里,“知道了知道了,我也只是过过眼瘾嘛!再说了,我只有推荐的权利,淘汰哪些,还不是要内务府说了算。”
念禾弯眼一笑,“公主知道就好,不妨看看念禾刚刚拿来的那一卷,说不定,有公主眼缘的女子呢?”
阿城将头从画像中拿出来的时候,念禾用眼神示意她看放在手边那幅画像,像是别有深意。
而后便蹲下身子,轻轻巧巧的去捡拾方才阿城毫无意识丢做一团,乱七八糟的画像。
阿城看她一幅一幅捡起卷好,认认真真,不气不怨的模样,手中忽然没了动作。
只觉得,念禾这样低眉顺眼,很是好看。
哪怕只是捡这些画卷,她都做得一丝不苟,弄得整整齐齐。
长相清纯秀美,柳细眉,丹凤眼,唇红齿白,一点都没有做丫鬟的样子。
“念禾。”
阿城看着她,不禁叫出了声。
念禾听见,抬头看向阿城,手中还忙着卷画像,“公主有何事?”
阿城回神,遮遮掩掩的一笑,“你之前说,你的名字是丞相大人取的?”
念禾:“是。”
念禾……
念,禾。
其中深意,她又岂会不知。
先生,这一载,三百多个日夜,你可有后悔过……
阿城问:“那你……原来的名字呢?”
念禾垂眼,笑中带着苦涩之意,“我的父亲是北匈人,母亲是朝旭人……北匈与中土世代以来,都是势不两立,他们的相遇,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他们的相爱,在北匈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父亲为了保护母亲,将母亲偷偷送回了朝旭,这一别,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
“母亲也是回了朝旭才知道已经怀有身孕,所以,我在一段不被众人祝福的感情中降生了。”
“后来母亲不知从何处得知父亲死讯,终日郁郁寡欢,死不瞑目,我本是私生,周围的邻居一开始就对我母女避而远之,自母亲离世后,更是对我恶语相加,拳脚相伤,我就是在那时,遇到了丞相大人。”
“大人不仅带我回府,供我衣食无忧,许我住处,还给了我名字。”
“母亲她、到死都等着父亲来接她,等着父亲亲自为我冠姓取名,她不相信父亲死了……”
“一开始我不知道念禾这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直到我所认识的叶安姑娘被封为公主,昭告天下,我在诏书上看见了她真正的姓名,终于明白了我名字的含义。”
兴禾复而抬眼,对上阿城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念禾,心心念念,是为兴禾。”
“那时,我终于明白了,大人心中不肯放下却又不敢提起的人,原来,就是公主。”
“这一年来,上门说媒的人,都快把丞相府的门槛踏破了,送来的女子画像也是多不计数,可大人从未看过一眼,无一例外都是直接回绝。”
“我忍不住问他为何,大人说,他犯了一个错,伤了一颗心,丢了一个人,他想弥补,他想用此生,去等她回家。”
“公主,你可知道,大人每逢月圆之夜,都会准备一壶梨花酿,在清月阁前院,对着冷月,对着院中的那棵银杏树,一人孤饮。”
“他说,那是她最喜欢的酒,他要陪她一起喝。”
阿城听到此处,心中早已乱成一团,眼中湿润,视线模糊。
她蹙眉,手中紧紧握着拿起还未拆开的画卷。
她忽然,很想见他。
念禾又道:“我不知道,公主和大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公主,我一旁人都看得出来,大人他,是真的很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