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初到相府后，发现大人夜夜留灯而眠，可他的模样，像是很不适应，我那时诸多好奇，便问了他。’
‘我才知道，他本不喜明灯而睡，但自从她走后，他日日亮起一盏灯烛，他说，怕天太黑，她贪玩，找不到回家的路。’
‘那个她，从来都不是别人，自始至终，只是公主一人。’
念禾收拾完下去后，阿城看着桌案上一幅幅还未打开的画像，耳边还是她方才所说的话语。
她轻轻抚上那些画卷，神情恍惚。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先生，到底哪一面，才是你……
阿城沉闷许久，终是起身，走出大殿，这还未下台阶，就见一人影，笔直而立，仰首，看着他身边的西府海棠。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阿城眉头一皱，眨了眨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可闭上眼睛，睁开眼睛，都是他。
那个本应还在丞相府邸养伤的人，此刻，却真真实实出现在了她眼前。
口中‘先生’呼之欲出，阿城定了下心神，才不咸不淡道：“丞相大人不在府中好好养伤，来我这未央宫有何事？”
慕容明一如往昔温柔一笑，“方才路过城中一家糕点店铺，我觉得味道不错，想着你应该会喜欢，便买了一些，带给你。”
他抬手，从袖袋中拿出一个不大不小的却很精致的小木盒。
阿城见状，心跳似是漏掉一拍，记忆呼啸而来。
适逢慕容明外出归来，带了一盒包装精良的东西回谷。
‘回来时经过一家糕点铺，子音之前说味道不错，我想着城丫头应该会喜欢，便带了一些，你要是喜欢，下次我就多买一些。’
她接过还未打开就心生欢喜。
‘先生买的，阿城都喜欢。’
那时，慕容玦趁她还没有打开，将糕点抢了过去，还一脸得意，说她若能抢到，便全是她的。
结果自然是全是她的，但是她抢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抢到，还是慕容明开口让慕容玦给她的。
物是人非事事休。
阿城长舒一口气，压下心中情绪，“大人既然来了，不如进殿一坐？”
其实，真正放下一个人，不是一生永不相见，而是即使相见了，却心平气和，平淡如水。
她没有放下。
她是在惩罚他。
也是在惩罚自己，让她时时刻刻谨记，他二人，绝无可能。
慕容明自然求之不得，跟着阿城进了大殿。
这一进去，阿城犯了愁。
她为求方便，将桌案搬到了大殿，在此处办公。
阿城出去之前心中烦躁，桌上画卷也是乱七八糟。
“额……”
“大人随意找地方坐？”
一眼看去，大殿几方桌椅上，无一例外的摆着卷起的似是还未拆看的画像。
慕容明无奈和煦一笑，将手中锦盒推到阿城怀中，随后毫不见外的帮她收拾起桌案来。
她看过的画像很好辩识，都只是卷好了，没有系上丝带，打好结。
他一个一个，把画卷整理好，又打好绳结，做得井井有条，没有一丝不耐烦。
边打理还一边头也不抬的叮嘱道：“我将你看过的画像放到了左侧，没看过的放在了右侧，你倒时便顺手些……”
阿城见他细细嘱咐，心中不是滋味，垂下眼睫，怀中是他刚刚强塞来的锦盒。
她鬼使神差的腾出一只手，缓缓打开，里面是四朵嫩黄色的花，花香扑鼻，色泽清淡。
是桂花糕。
与她在明月谷吃的桂花糕几无二致。
这个桂花糕，香味清甜，入口即化，是江城特有的。
他是去江城了吗……
慕容明不经意间抬眼，只见阿城看着怀中的桂花糕愣神，眼中是她自己都未发现的温柔。
他微微一笑，又垂眼，装作若无其事，道：“放在中间的这幅，你是看了还是没看？”
阿城慌忙盖上盒子，随手放到身边有些空隙的桌上，走过去，“哪幅？”
“这幅。”
慕容明说着将手中的画像完全打开，一幅惟妙惟肖的女子丹青一时间毫无掩饰的出现在他们眼前。
阿城一愣，这眉眼，这神态，不是她千方百计要找的阿首还能是谁？
慕容明见她不对，关心道：“怎么了？”
阿城惊道：“这是白侯的嫡女，白首？”
大兴建国历年来封侯拜相，皆为大功者，可唯独白家是对朝政毫无功绩，以家中铁矿金矿富可敌国，而所封侯。
往前也不乏心有不轨者，挖得白家铁矿金矿，可后来才发现，白家真正值得封侯的，不是这矿山，而是提炼铁、金的一手技术。
这矿山在别人手里，都是一堆废物，只有白氏独门秘法，才能将这矿物尽其用。
直到现在，朝旭的钱财与刀枪剑戟等武器，都是由白家所铸。
所以，白家才是这朝旭最大的一个家族。
家中旁系众多，却也是守规守矩，秩序井然，同时，也是最为神秘的一个家族。
族中子弟多数低调藏身，哪怕是世袭白侯，也难得见上一面。
而白家世代承袭皇族圣恩，也与大兴开国皇帝有过盟约，只要是兴氏所承认的皇族血脉，白家世代追随。
白家封地，正是西土源城一带大大小小十二座城池。
这也就是兴直在大兴覆灭后，果断选择西土的原因。
画像上方空白处，将画中女子家世与自己所能描写的一清二楚。
笔首便是，白首，白侯爷白勉之女。
慕容明回应，“据传，白家世代一夫一妻，所生之子，皆是嫡子，这一代白侯膝下有一儿一女，女为长姐，容貌倾城，气质脱俗，画中女子，应当就是白首姑娘无疑了。”
“先生你可见过……”
阿城一惊，言语突断，这多年的习惯，真是非朝夕能改……
慕容明垂首看向阿城，听着这称呼，心中一处柔软似被触动，眸中一片柔和。
阿城正欲解释，不意与之对上视线，只见他眼中如星光璀璨，好看至极，让她失了神。
许久，慕容明才转眼一笑，“城丫头你若再这般瞧着先生，先生可不敢保证，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