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凤栖帝宫,凤翔殿。
“都说女子成亲出嫁是最美的时候,依我看,殿下如今才真真是极美之时。”
半夏跪坐在阿城身后,正替她打理着如墨般漆黑又柔顺至极的青丝,语气间是止不住的欢喜之意。
此刻的阿城,坐在铜镜前,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倾国倾城。
转而再看,她头戴凤冠金钗,细眉红唇,气色周正,身着由九幽冰蚕丝所制,以金线刺绣凤韵的礼服,正襟危坐,不怒自威。
“劳你清早便起来为本宫梳妆打扮了。”
半夏将她身后青丝梳理顺畅,放下手中玉栉,“殿下严重了,这都是半夏应该做的。”
阿城身着重重衣衫,十分沉重,在半夏的搀扶下才稳稳站起身。
南国女帝继位大典,算是南国简朴的众礼中,最为奢侈的典礼了。
直到这礼服加身,阿城才真正的明白了,什么是一国之重,她现在肩上,便是如此。
这锦衣凤冕之重,又何尝不是她要扛起的南国万里河山之中担?
她忽然开口:“不悔呢?”
他们在南疆修整了几日,等到她和连东庭的身子都有了起色,才赶回凤栖。
阿城回到帝宫的第一件事,自然是见不悔。
终是人景相同,却换了心境,感慨万千。
她思虑再三,还是没有告诉不悔,更没有将不悔的身份公之于众,她希望不悔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是故凌澜在帝宫以澜公子相称,以阿城救命恩人之名,带着一小女孩儿住在帝宫中。
半夏:“回殿下,不悔姑娘和澜公子应当到了凤鸣殿前,和大臣家眷在一处站队了。”
阿城抬眼,看向窗外,院中梅花绽放,暖阳化雪,冬日,马上就要过去了。
神曲进殿,恭敬行礼,“殿下,大殿已经在殿外等候了。”
阿城闻言,广袖一挥,爽利转身,发上金饰铃铃作响,她大步而行,气势昂扬,“走吧。”
凤翔殿外,连东庭戴着那以金丝为边,凤翎为纹的青铜半面之具,玉冠束发,身着黑红长袍,一身肃穆。
见阿城出来,眼中划过一丝惊异,随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半夏没有见过阿城着凤冠霞帔的模样,说此扮相最为好看情有可原。
现今就是在连东庭心里,那红色喜服的模样虽也是好看,却不及此刻万分之一。
他的唇边勾出一个合适的弧度,上前屈身行礼,而后从半夏手中接过阿城的纤纤细手,置于掌上。
阿城见他,亦是礼貌回之一笑。
她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寒凉,他的手却是带着暖意,两手碰触,发乎情,止乎礼。
“仪仗前行——”
苍术一直跟在连东庭身边,见已接到阿城,气沉丹田,宣行。
仪仗之队听了命令,缓缓前行,按照南国的规矩,继承女帝之位,是需要自己一步一步脚踏实地从寝宫住处,在上一任女帝的陪伴下走到凤鸣大殿的,寓意新任帝王能不务空名,不好高骛远,徐图大业。
女帝逝世多年,带领阿城去往凤鸣殿一事,自然便落到了连东庭的头上。
随着仪仗队的行进,阿城与连东庭,苍术、半夏、神曲、南星也分别进入队中,徐徐前进。
今日是她的继位大典,饶是阿城性格好喜动,饶是凤翔殿到凤鸣大殿路途遥远,途中枯燥乏味,她仍是一板一眼的,抬头挺胸,步步稳实的在连东庭的陪伴下走到了凤鸣殿前。
才经内宫之门,就闻鼓声响起,气势磅礴,响彻云霄。
再行数步,便见人山人海。
皆是臣子士兵,注目以礼,恭敬至极。
当初受封执政公主时,也不过是朝中重臣在勤政殿鉴证一番,哪里有过这么多的人?
阿城头一次被众人之礼吓住,手不经意间沉了些,哪成想,随之而来的,却是一个温暖相裹。
连东庭感觉到了她心中的些许惧怕之意,不动声色的的轻捏她的手,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有我在,不用害怕。
阿城转眼,恰逢连东庭转眼,二人视线交汇,相视一笑。
她心中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在连东庭的携手之下,并肩同行,一步一步,走上了凤鸣殿前的台阶,立于高处,俯视众生。
“兹有玄城公主,名曰城玥,破十八死结,创举国奇迹,执政之时,南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无冤案惨案,遂顺应天命,授凤翎之玺,继位女帝,受之尊位,南国上下,皆忠之——”
南星中气十足的宣旨之声响彻整个凤鸣殿外。
语罢,众人皆是跪地而拜,大呼:“女帝圣安!千秋万载!”
阿城一扫众人,上前一步,一手接过凤翎之玺,另一手长臂一挥,霸气侧漏,“众卿平身!”
“谢女帝!”
阿城忽而笃定一笑,自信刚正,扬起凤翎之玺,高声道:“我连城玥今日在此作下誓言,我若在位一日,定不让百姓报官无门,受冤屈之苦!十年之后,定让南国所有子民衣食无忧!”
“众卿可愿随我一同建立一个全新的更强大的南国?!”
众臣皆是屈身拱手,“吾等愿随女帝,强盛南国!”
“吾等愿随女帝,强盛南国!”
此声震耳欲聋,直上云霄。
另一边,朝旭南苑。
慕言清一路赶回帝都,却终究还是在南苑落脚缓了几天。
不仅仅是他自入鼎祭天之后身体差了许多的原因,更是因为,这里是南苑,是有他和阿城,还有腹中胎儿回忆的南苑。
此刻,他一袭青衣,正站在与阿城在南苑重逢的那座石桥边,柳树下,看着河道中的水波光粼粼,却又冷得刺骨。
忽的,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人单膝而跪,低头拱手,“公子。”
他淡淡开口:“何事?”
“南国那边传来消息,玄城公主已过十八死结,正式继位女帝,南国举国欢庆,免税一年……”
慕言清听此,心痛着缓缓闭眼。
从他离开南疆的那一刻起,他就料到了现今发生的事情。
只要她续命成功,坐上女帝之位,是注定不可避免的。
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半晌,他才哑着声音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