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直归天后，国丧三日，人人白衣素缟，一时之间，整座繁华的临渊城，如白雪天降，一片雪白。
阿城亦是一袭白衣，平静沉着。
此刻，她正打算去御书房辞行，走到半路，便碰到了同是素衣白裳的白首。
阿城屈身行礼，“皇后娘娘。”
白首一怔，“连你都变得这般生疏了吗？”
阿城微微一笑，淡淡道：“我现今不似从前身份，连一个寻常百姓都不如，见到皇后理应行礼。”
白首上前一步，“阿城，你真的要这样吗？”
她上前一步，阿城便不着痕迹的后退一步。
对上白首的视线，认真道：“他的父王，害得我母亲惨死，害得南国社稷混乱不堪……”
“我身为南国公主，却认贼作父多年，你以为，我该怎样？”
“我不仅恨他的父亲，我更恨我自己！”
“可那又如何？”
“母亲已经去世多年，大兴皇帝亦是死了多年，如今就连东庭都已经离去，他也走了，我也没必要再抓着什么仇恨不放，但我对于朝旭，也没有了什么愧疚与感激。”
“这都是他们欠我的。”
白首听她说得这么毫无波澜，甚至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从前的阿城，俏皮天真，一句话都能说出众多情绪，开心的，失落的，生气的……
可现在的阿城，平静的就像无风的水面一样。
完全不是她了。
也难怪她如此，就连前几日兴直同她叮嘱，若他没有办法再见阿城一面，一定要将此事告知阿城时，她知道真相，亦是惊异的。
白首转念一想，经历了这么多，阿城如果没有半点改变，那才是最奇怪的。
“南国的事，我听说了，你要节哀顺变，保重身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阿城缓缓点头，“嗯，多谢”
随后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三哥的突然离开是谁都没有想到的，你要宽心才对，旭儿还要依靠着你长大。”
白首低头，任额前碎发打落在眼前，低声道：“我知道……”
阿城没有了接下去的话题，白首收起自己的情绪后抬头，眸中清明，可阿城却觉得她有些怪。
像是在隐瞒什么。
白首随口问到：“这条路是通往御书房的？你是要去做什么？”
阿城坦言道：“辞行。”
白首眉尖微蹙，“你要离开？”
阿城：“对。”
听到了确切的答案，白首的眉头拧得更深了，“阿城，你知不知道，南国现在到处都在通缉你，临渊是天下里最安全的地方，皇宫是临渊最安全的宫殿，你若是离开了，你的安危该怎么办？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哪怕是在朝旭，我又如何护你周全？”
阿城见她着急的模样，不知怎的觉得有一股暖流在心间游走。
原来，除了连东庭，还是有人为她担心的，这样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当初是怎么想的来着？
就算有一天，她要与所有人为敌，连东庭也会是那个毫不犹豫就站到她身边的人。
可是，后来呢？
不顾一切站到她身边的结果，所有人都看到了。
她不想再去连累任何人，特别是那些真的关心她的人。
阿城摇了摇头，“不必了。”
“你身上的担子已经很重了，就不要在为我操心了。”
“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有分寸。”
说罢，阿城打算错身离开，向御书房而去。
两人擦肩而过，没出几步，白首忽然转身，望向阿城消瘦的背影。
“阿城！”
阿城停下脚步，转头看向白首，没有作声，等着她的下文。
白首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只有一句‘保重’。
阿城无声一笑，回敬道：“你也是，保重。”
她心中是更加的奇怪了。
总觉得白首是做下了什么决定，要干什么事。
再一想，她要做什么，如今，都与她无关了。
于是，她便迈开了步子，直奔御书房。
御书房内，慕言清正看着桌案上的奏折，兴旭在一旁看书简识字。
韩公公忽然进来，躬身道：“殿下，慕相，阿城姑娘来了。”
慕言清看向兴旭，兴旭眨了眨眼，放下手中书简，一本正经的对韩公公道：“宣她进来。”
韩公公：“是。”
见韩公公出去，慕言清这才满意的向兴旭点了点头。
他在培养他，事无巨细。
不一会儿，阿城缓缓而入。
“草民阿城，拜见殿下，慕相。”
阿城规规矩矩的作揖。
兴旭又看了慕言清一眼，转而才对阿城道：“平身。”
阿城：“谢殿下。”
见阿城站直了身子，慕言清才开口询问：“来御书房可是有事？”
阿城的回答很是不在意，“我是来辞行的。”
慕言清下意识的蹙眉，认真思考着她话语的含义，“辞行？”
阿城点头，解释道：“我如今在世人眼中已是戴罪之身，再待在这里，对你对我，对朝旭都不好。天下之大，总该有我的容身之地，所以，我该走了。”
慕言清正欲说话，看到一旁还有兴旭在，朝兴旭道：“殿下，现在可以休息了。”
兴旭一听见可以休息，就十分的开心，高高兴兴的出去找韩公公耍玩了。
看兴旭出去，慕言清这才起身朝阿城那处走近一些，“城丫头，你当真要离开？”
阿城抬眼与之对视，眸中坚定，“当真。”
慕言清：“你知不知道尉迟渊现在到处派人在抓你？哪怕是在临渊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没有尉迟渊的人。”
毕竟之前，有慕容玦的成亲之礼作为前车之鉴。
阿城坦言：“知道。”
慕言清眉头紧锁，“你知不知道你口中的天下，早就已经没了你的容身之所……”
阿城闻言，唇边勾起一抹不冷不热的笑，“我知道……”
慕言清再上前一步，逼近阿城，严肃道：“所以，你还是要离开？”
阿城肯定道：“是。”
他终究是拗不过她，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没有办法再离开临渊了。
慕言清长叹一口气，妥协道：“如果你真的要离开，便去南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