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这都不怪你。”
慕言清舒眉一笑，目光柔和。
他所走的每一步，哪怕在遇到她之后，做过很多不经思考就已经有了行动的事，他都没有后悔过。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无欲无求的人，特别是在自己的感情这方面，直到遇见了玄城，他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自己想是活了一般。
不再是那个一瞬间就会在脑中权衡利弊的慕言清，而是一个会哭会笑，有情绪有表情，有血有肉的人。
慕言清也没有想过，明明已经过了冲动的年纪，他也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却还是为了她做了很多不经思考的事。
原来，这就是他们所谓的爱。
可是，这一次，他不能抛下朝旭，陪她一起走了。
他们总是这么阴差阳错。
一开始是他要帮助兴直重振家国，不愿放弃尘世，等到卫庭东死后，他愿带她离开，可她却不愿了。
现在，玄城将南国交给了凌澜掌管，问他还愿不愿意带她走，可他却不能离开了……
身处红尘，怎会不被其所羁绊？
尘世繁杂，可也正是这些，才会让他们相遇。
两人对视许久，却是相看无言。
玄城终是先一步移开了目光，她头有些晕晕的，早上起的太早，匆匆赶来，东西没吃，药也没喝。
她淋了雨，染了风寒，好是好些了，但今天风冷，好一点的病似乎又有些反反复复了。
玄城垂眼遮住了眸中的不适，又后退了几步，道：“关于签订文书的事情，你跟兴旭商量好了再告知我来吧。”
“慕相事物繁忙，草民便不打扰了，告退。”
慕言清看着她转身，看着她一步步走得更远，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玄城一走出御书房，清新的空气涌来，带着些许的凉意，让她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却也清醒了些。
卫庭东已经死了，世上若还有人能牵绊住她的脚步，除了不悔，就只剩下慕言清了。
她不能再被慕言清影响了，他只能让她做出错误的判断。
为了她这一条命牺牲的人，已经太多了。
“玄城。”
她正踏下台阶，身后就传来了慕言清温和沉稳的声音。
玄城一怔，随即如常转身，面上是没有笑意的笑容，“何事？”
慕言清见她如此，眉尖微蹙，仍是问到：“我派人送你出去？”
玄城自嘲一笑，将脚收回，朝他走去，直到在他身前才停下脚步，轻声道：“皇宫虽然多年修修改改，有的地方我确实不知，可还不至于连出宫的路都走错。”
慕言清闻言想了想，的确是他多此一举了。
临渊的皇宫是她的家，她怎么可能走错？
玄城礼貌一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一直走到看不见御书房的拐角，玄城才放慢了脚步，回首看去，身后空无一人。
她冷冷一笑。
玄城，你到底还在期望些什么？
没人才是正常的，他来了，你反而不好办。
她在心中嘲笑一番，随后转头继续向出宫的方向前行。
正走到下一个路口，只见一个人影快速而来，玄城反应极快，迅速错身，躲开了来人。
定睛一看，那人身着便服，个头离她的腰间都还差一截儿。
“兴……陛下？”
来人正是应该在练着剑术的兴旭。
她是兴旭的姑姑，本来叫他兴旭没什么，可转念一想，此处宽阔，保不住隔墙有耳，于是顺着朝旭的礼俗，叫着他陛下。
兴旭看了看她，道：“此处恐隔墙有耳，我们换一个地方说话？”
玄城见他神情认真，不像玩笑，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兴旭带着她，一路无言，走到了一个偏僻的宫殿。
这个宫殿僻静而又破败，连门上的牌匾都已经没有了，进入院中，只见房屋破烂，杂草丛生。
可玄城却在进来的那一瞬间，知道了这里是哪里，叫什么名字。
长生殿。
这就是当初供奉着长生诀的长生殿。
玄城下意识的握紧了腰间的长生诀，看着眼前破败萧条的宫殿，心中不是滋味。
‘朝中大臣不断催促我完婚立后，我就知道，大婚这一夜，不得安宁。’
‘可我没有想到，进入到这里的人……却是你……’
‘你一旦拿了长生诀，便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长生诀你拿走吧……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五年了。
她没有想到，五年之后再来这里，竟然成了这般模样。
脑海中当初闯入长生殿，危急时刻兴直出手的样子，他将长生诀交给她时眸中不明的情绪，如今愈发的清晰。
都是为了她……
兴直、卫庭东、苍术、神曲……
如果没有这柄长生诀，这一切，早就结束了。
“我出生之后，母后同我说过许多关于姑姑的事情，母后说，我的姑姑，是一位明媚的女子，她能舞文弄墨，亦能上阵杀敌，她是我们一家的恩人。”
兴旭走到她身边，用稚嫩而又努力向沉稳靠拢的声音说着，“从我有意识起，父皇除了日常议政，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长生殿和未央宫。”
长生殿是他们最后分别的地方。
而未央宫，是她生活的宫殿。
“一个令父皇和母后赞叹不已，关心不下的女子，我倒是好奇了很久。”
“直到今天见到你，我才发现，不是没有原因的。”
玄城听着面前约莫五六岁的孩童讲出这一系列的话，心中不会不惊。
她现在才明白，除了慕言清教的好之外，更多的是天赋使然，兴旭如今的言行，全都是自己的自主意识。
他自己本身就对世间看得通透，就如当初慕言清在世人面前受尽赞叹一般，兴旭现在的话语如被他人听见，思路清晰，口齿清楚，他只怕在将来，前途无量。
玄城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的看向兴旭，是探寻，更是惊异。
若现在在她面前的兴旭是他本来的样子，那平日里在皇位上装作什么都不懂的人，又是谁？
她突然觉得，兴旭的心思，才是最让人看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