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我的父亲,就是北匈人。”
“我在此,除了安身立命之外,还在等着他,来接我回去。”
念禾的话,如同一语惊醒梦中人,玄城看着她,开始有些动摇了。
当初念禾同她说她父母的经历时,她就猜想过。
历朝历代,北匈和朝旭,朝旭和南国,跨国相爱者不是没有,但若身份低微,各国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
哪里会有生离死别这档子事儿?
所以,念禾的父亲,在北匈很可能是首屈一指的大人物,就算不能够影响北匈政局,那也是大富大贵的人。
这一点,显然念禾也认识到了,甚至她知道她的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人。
可是,此去风险太大,且不说念禾的父亲愿不愿意帮她们,就说能不能找到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认不认这个女儿,都是未知数。
慕容玦不知所踪后,念禾如今成了慕言清的心腹,她若是带走她,只怕慕言清的处境又会发生微妙的变化,好坏都未可知。
她不能这么轻易做下决定。
“我考虑一下,过几日再给你答复可好?”
念禾见她为难,失落道:“抱歉,是我擅自提出的要求给你添麻烦了……”
“我应该想到的,就我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是找着小人书上学来的,一旦遇到危险,只会拖你后腿……”
“别别别……”玄城立马打断她,她最受不得什么女子难过自责了,“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好吧,经她提醒心里还是有一点的。
“北匈太危险了,一旦身份暴露,要么我俩有去无回,要么就是被当作人质威胁慕言清,若真到那时,我绝不会成为阻碍他前路的棋子,你可做得到?”
念禾看向玄城,眸中闪着光,一种笃定且倔强的光。
是爱而不得仍要执着的毅然。
“我做得到。”
“既选无悔。”
玄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郑重道:“好,既然如此,我玄城,定当护你周全。”
“此事若成,未来的史书上,都会有你的名字,没有人再敢瞧不起你,没有人还会辜负你……”
念禾无声一笑,起身离开。
她离开之后,玄城闭眼,酸涩之意袭来。
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困的,就觉得头还是有点沉重。
再睁眼时,眉眼之间都有了一丝沉重。
念禾突然提出的要求,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
她不会武功,玄城以一人之力要护她周全,确是是难事,而且她还要因为念禾重新再制定一套计划,让她有些头疼。
然而,玄城疲惫不仅是因为要带着念禾一起去北匈,还因为她方才看见的东西。
在念禾进来之前,她坐在梳妆台前,无所事事,打开了上面一个首饰盒。
不打开也就罢了,可一打开,她却愣住了。
首饰盒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件物品。
金色银杏。
木兰白玉簪。
和缠有九幽冰蚕丝的银针。
这三件物品,没有哪一件,是不贵重的。
早在多年前,她离开明月谷的时候,他们便将最好的东西,都尽数给了她。
所以,一直以来,这些都是她的贴身之物。
直到……
直到南苑她亲手种下的那场大火,将所有的一切统统化为灰烬。
唯有这三件物品,水火不侵,被保留了下来。
他说,他曾经回去过。
想必那时,她已经被卫庭东救走了。
而他却以为她死在了那场大火里,那时的他,刚经历过丧子之痛,又眼睁睁的看着她在大火中死亡,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彻心扉?
她不傻,这些东西怎么保留下来的,可想而知。
是他亲手,一点一点从那堆废墟中翻找出来的。
卫庭东死后,她都痛不欲生,若不是这世间羁绊太多,她定会毫不犹豫的随他而去。
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那天死的人是慕言清,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只怕,当时会想都不想,拔剑自刎而死。
关于爱慕言清这件事,她自己的心里,清楚无比,她也不打算遮掩,但却也是一直在控制自己的感情。
因为当务之急,是北匈的事。
念禾喜欢慕言清这件事,早在第一次见到念禾的时候,她就明白了。
就如她当初看慕言清的眼神一样,念禾在见到他时,眼中同样是闪闪发光,神采奕奕。
喜欢一个人,即使嘴上不说,也会从眼中跑出来。
玄城不是生气,反而她还有些释怀。
慕言清在许多人眼中,就是世间最完美的男子,眉目如画,双眸如星,一举一动,皆是端庄优雅。
有许多女子倾心于他,也在情理之中。
她若是当了真,非要吃醋,那只怕这座丞相府也装不下她的醋。
也许,这就是默契。
两人彼此相爱,亦彼此信任。
可现在,她心中有了缝隙,倒是更希望,他能不那么执念。
玄城再次在梳妆台前坐下,打开首饰盒,伸手想拿起那支木兰白玉簪,却在毫厘之处停下。
不敢拿起,不敢触碰。
她只觉得,那支木兰白玉簪如千斤之重。
她真想问问他,是不是那个时候,他就已经有一点,哪怕是一点点,喜欢她了呢?
都说,发簪寓意结发,一生一世唯她一人。
他送她白玉簪时,可有想过这层寓意?
叶枯人何处,远路又一层,安否?
安。
玄城长舒一口气,他不过是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健康无虞。
转念又一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谁先爱上谁,就算弄清楚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反正……
她铁了心,不会再让自己幸福。
她要让自己以痛苦一辈子的方式去记住一个人,一个为了让她幸福而不惜放弃自己生命的男子。
后来,玄城想着想着,药效发作,困意上涌,昏昏沉沉的便上床休息了。
那一夜,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慕言清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手,深情的看着她,说了很多话。
模模糊糊的,她听不清,也记不住。
但她就是感觉,床前的男子是那样的悲伤与颓废,就像一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