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城艰难的看着他，依旧想要伸手去触碰他的面容，这是她朝思暮想，心中无比悔恨的人啊！
如今出现在她的面前，哪怕毫无意识，哪怕他要置她于死地，可他，还是他啊！
玄城的眼泪不断的从眼眶中涌出，身上伤口的剧痛，却比不上心中悲痛的万分之一。
他不认识她，不记得她，还亲手将冰冷的匕首刺进了她的心脏。
“孽徒，还不住手！”
黑影而至，一掌劈开她身前的男子。
玄城像失去重心一样，直直向后倒去。
“城丫头！”
慕言清在凌澜的伴随下匆匆赶了过来，眼疾手快将她抱进怀里。
凌澜蹲下身看了她的伤势一眼，将一个药瓶丢给慕言清，冷冷道：“将这个给她吃下，一柱香之后，拔匕首。”
慕言清握着手中的药瓶，本如救命稻草一般，却在听到他后面三个字的那一瞬间惊住了。
“你说什么？！”
凌澜认真道：“她的伤口在心上一寸，你若不敢，或是拔歪，她必死无疑！”
“慕言清，你想她死吗！”
丢下这句话，凌澜便起身，带着盛怒之意走向了慕容玦和夹谷誉。
玄城疼得有些意识不清，但仍是听到了凌澜来解围之时所说的话。
孽徒……
凌澜是南国凌氏皇族，善医善毒，更擅长巫蛊之术。
他口中的孽徒是谁，可想而知……
慕言清忙将药瓶中的药丸倒出，喂她服下，“城丫头，你放心，会没事的……”
慕言清长年与医药为伍，凌厉说的是否是实情，他心里有数。
玄城身上的伤，要是再往下偏离片刻，她便会即刻毙命，可饶是如此，他还是没有办法放下心来。
一是看见玄城受伤他本就心疼不已，更重要的是，伤口太深，又贴着心脏，一旦出现偏差……
她就会死在他的手里。
“你会好好的……”
他的声音在颤抖，温热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到她的脸上，湿润而滚烫。
慕言清借口没有去晚宴，他不想亲眼看到自己心爱的女子嫁给别人，哪怕是假的也不行。
可当他知道晚宴生变时，联想其中，加之宫中动向，他便毫不犹豫的出来寻她。
他心上的女子，冒着生命危险，换回身份，没有和达奚壹南假成亲。
到了军营，遇上了凌澜，这才慌张赶来，谁知还是迟了一步。
玄城强撑着扯出一抹微笑，有气无力道：“先生……你怎么来了……”
“这里……危险……”
“城丫头！事到如今你让我怎能袖手旁观！”
他突然厉声让她心中一痛。
慕言清一顿，焦急的神情变得颓废，声音中还带着无奈与悔恨，“你难道要我再一次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吗？”
玄城鼻尖一酸，本就红着的眼眶又滑出一滴泪来。
她知道他所有的孤傲。
看着她死在他自己的眼前，就像是将他所有的自尊在地上践踏一般。
如果是他死在她面前，她定会崩溃，而后决绝的自刎而死。
因为那种痛，她承受不了。
正如卫庭东没有呼吸躺在她怀里一样，那种痛苦，她已经受过一次了，即使是现在，亦日夜折磨着她。
玄城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慕言清却看懂了。
他抱住玄城，在她面前，泣不成声。
她说，言清，别哭。
这无声的四个字，如过万千屏障，直直撞进了他的心里。
她第一次，这样唤他。
慕言清就这样抱着她，却又十分小心的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她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悲伤，他的痛苦……
可她却不能给他任何安慰。
毕竟，是她错了。
是我……太蠢了……
那个‘卫庭东’是死的，是没有知觉，没有感情的，甚至他根本不是‘卫庭东’，可她还是心甘情愿放下所有的戒备。
她终于明白了慕容玦出现之前，夹谷誉同她说的话。
他说，他的巫师轻而易举的便可以让她生不如死。
原来是这样……
“今日我若不来，你是不是要用这具傀儡把他们都杀了？”
凌澜在慕容玦身前恰到好处的止步，明明是淡淡的询问，却让慕容玦赶到无形的压迫与怒意。
他没有回答，而是视线越过凌澜，落到那具傀儡身上。
没了主人的操纵，它就那样死气沉沉的站着，没有思想，没有灵魂。
他移开目光，看向血泊中的玄城和泣不成声的慕言清，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裂开，心中的酸涩与疼痛之感隐隐袭来。
几年前，他也是如此，抱着怀中死去的女子，嚎啕大哭。
如今在他眼前惺惺相惜的，一个是他的兄长，一个是她视如己出的小妹。
‘她叫阿城，是我途经江城时收留的孩子。’
‘子音，从今天起，阿城便是你妹妹了。’
‘子音哥哥～’
撒娇的。
‘子音哥哥？’
试探的。
‘子音哥哥……’
委屈的。
‘子音哥哥！’
开心的。
曾经的一幕幕一一展现在他眼前，那个活蹦乱跳，古灵精怪的小女孩，带着稚嫩的声线，一声声唤他，子音哥哥。
‘我心已决，绝不后悔！’
画面最终定格，是她选择离开明月谷，一脸坚定的模样。
慕容玦心中忽然慌了。
自己这些年，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知道不是他们的错，明知道世间最难相思苦，他怎么下得去手！
那可是他曾经珍视的小阿城啊！
“人们总说巫术乃邪门歪道，习之者不得好死……”凌澜此刻站在他身前是年轻男子的模样，说起话来却是如老者一般谆谆教诲，“子音，你天赋异禀，我传你巫术，许你继承衣钵，是让你懂得一个道理，巫术本没有好坏，对与错，只在施术者的一念之差。”
“世间之事，皆有因果，有些事，即使当初不发生，后来还是会发生，我们每个人都逃不过生老病死，亦躲不过入世轮回。”
“你有一颗玲珑之心，有的话我不说你也能明白，既然如此，就不要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
他上前一步，与之交耳，声音低沉，却又掷地有声。
他说，“子音，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