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城离开慕言清的住处,没有再收拾,拿了长生诀,问了念禾逸云剑的去处,便驱马前往,片刻不敢耽误。
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玄城身负双剑,跨马扬鞭,一路急行。
她有伤在身,马也需要休息补充食粮,饶是赶路,往东北方向一百里附近之时竟是亥时三刻。
凌澜告诉她,纳特龙湖轻易不会显现,只有在血月当空之时,才能用人眼看到。
血月当空……
玄城抬首望了望夜空,阴云密布,一片黑暗。
她的眼疾一直未好,又逢密林,是以驾马困难,索性下了马,摸索着行走。
林中黑暗,玄城将寒气引入长生诀,泛光前行。
她顺着应是正确的方向走了不久,忽然间狂风大作,树叶沙沙作响。
身后的马匹极其不安分的躁动起来,衣衫和青丝皆是凌乱飞舞。
玄城以长生诀为御,挡在身前,稳住自己的心神,缓缓睁眼。
风沙渐隐,只见乌云驱散,一轮明月当空。
她向前看去,不远处是一片暗沉的湖泊,黑色的湖水翻涌着骇人的波浪。
远处是绵延不尽的高山,亦是灰暗的模样。
玄城一怔,刹那间,明月由右至左被血色侵染,映照下来的光线也由无色转为红色。
血月当空,一切皆隐于血色之下,诡异而妖媚。
玄城放开手中的缰绳,如着了魔一般,一步一步,走向那处如深渊的湖泊。
血色染红的纳特龙湖的湖水,黑暗之中愈发的摄人心魄。
“这就是……纳特龙湖吗……”
玄城看着眼前一系列的变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万物有灵,一切皆有可能。
正感慨之际,身后一声马啸,接着便是杂乱无序的马蹄声朝她袭来。
玄城侧身躲过,却见自己所骑的马匹似疯了一样,奔向了湖水之中。
随后,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啸,化为黑烟,消失不见。
纳特龙湖与冥河相接,入此湖者,轻者化为石像,重者灰飞烟灭。
若非亲眼所见,玄城怎会相信,传说竟是真的。
活生生的一匹马,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玄城蹙眉,眸中微沉之际已染上银色,她运足寒气护于周身,双眸坚定,映着血色,向前而去。
“城丫头!”
玄城身躯一颤,蓦地顿住了脚步。
她紧了紧手中的长生诀,缓缓转身。
身后不远处站着的,是慕言清。
他的身旁所立,是凌澜。
玄城细眉微蹙,眸中有些不解。
她不明白,为何此时凌澜会带着慕言清出现在这里。
“城丫头,听话,跟我回去可好?”
慕言清小心翼翼的的往前一步,眼中是乞求之意。
他的声音本就温润,如今带着哄骗之意,更是显得柔情似水。
听得玄城心头一颤,差点儿就要放弃所有扑进他的怀里。
可理智告诉她,不行。
这是唯一能救活卫庭东的机会。
她不能有半分动摇。
“先生,阿城此生,虽有万千愁绪,却唯一看透了一件事。”
慕言清凝眸,等着她的下文。
玄城弯眼一笑,“世间万物,皆有因果,生与死,不过是轮回之境,太执着于生死,并非是好的。”
“生而为人,能够体会人间百态,已是莫大的荣幸……”
“先生,我们又何苦逆天而行呢?”
“逆天而行?”慕言清怒目而视,周身肃穆,“城丫头,你问问你自己,现在,到底是谁要逆天而行?!”
“你明知生死难求,为何还要执着于他的生死!”
玄城先是一怔,随后微微笑了。
笑中苦涩,笑中无奈。
“我若与他能两不相欠,丢了这条命,也是值得的。”
慕言清愈发的恼怒,“玄城!你能不能不要如此任性!饶是你死,他也不会复活!”
他一心想护着的女子,却为了他人,要舍弃自己的性命。
“他会!”
玄城高声道:“他会活得比以前更好!”
慕言清突然觉得,自己所爱的女子,竟是那般的固执。
是啊,他早就发现了。
他们都是固执的人。
如果一开始,他便舍下一切,不,哪怕是后来在南苑,在南国时能够不顾所谓的大义,带她离开,也许,就不会是现在的局面。
玄城舒眉扬唇,笑靥如花。
“先生,此生得遇你,足够了。”
“若你愿意,来生……”
“我不愿!”他打断她,“我只要今生!城丫头,你若踏进这湖中一步,今生今世,我便将你忘得干干净净!”
玄城心中一痛,“如此……也好……”
说罢,她转身便要走进湖中。
“城丫头!”
慕言清正欲向她追来,哪知玄城倏的回首拔剑,插入地面,以长生诀为媒,将寒气引入地上。
顿时,平坦的沙土之上升起巨大的冰凌,挡住了慕言清的去路。
“凌澜,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能渡过纳特龙湖,你便能救他,希望你不要食言。”
凌澜看着她,重重的点头。
起死回生,是他毕生的追求,若她真的能顺利换回卫庭东的灵魂,那长生之术,必有所成!
届时,他便是这天下巫术造诣第一人!
得到凌澜的回应,玄城不舍的看了一眼慕言清,心中一横,转身而去。
“城丫头!”
“阿城!”
“你给我回来!”
慕言清赤手空拳,重重的一下下打在结实的冰凌之上,却毫无作用。
“城丫头!你回来!”
“阿城!咳咳……”
气血攻心,他一时不察,口中吐出鲜血。
“慕言清,她做此决定,也是为你好,我费尽心力救下你的命,不是让你这般作贱的。”
凌澜近身伸手想要扶起正弯身咳嗽的慕言清,却被他一手挥开。
慕言清操劳多年,加之寒气侵入骨髓,本就难以长生,又因玄城一事忧心忡忡,郁结于心,日日疲惫,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凌澜废了好些气力,才让他苟延残喘。
如果他不爱惜,就连几年光阴,只怕上天也不会给他。
“若不是你给她希望,她怎会一心去送死!”
“咳咳咳……”
凌澜收回想要扶起他的手,直起身子,看向逐渐消失在湖水中的倩影。
轻声道:“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慕言清,你比谁都清楚,她心中的执念,即便没有我,她还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