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慕言清第几次提出与她成亲,她已经记不清了。
可有一点玄城清楚,她不会答应。
一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她都不会再给他半分回应。
他有他的信仰,她也有她自己的坚持。
谁都不肯也不能退后一步。
玄城看着他,忽而微微一笑,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看着漫天白雪,轻声道:“先生,你我心里都如明镜透亮,阿城也不愿跟你拐弯抹角。”
“庭东哥哥当年……是为我们而死的,你知道吗?”
慕言清看着她消瘦的身影,心中怜惜,却又无法上前。
他不止一次的觉得,眼前的女子在长大的同时,也将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遥远了。
连东庭的死,他是知道些内幕的,毕竟,当初是他将玄城托付给他的。
只是,按连东庭当时的语气来看,他是打算一切平静之后,再将玄城接回的。
谁料世事无常,刀剑无眼……
可他也怀疑过,连东庭那样心思缜密的人,也会犯这种致命的错误?
人死不能复生,这一切都无法得知。
直到玄城今日再次提起,他才觉得当初的事,只怕另有隐情。
玄城没有等到身后男子的回答继续道:“是他自己亲手切断了自己所有的退路……”
慕言清一怔,这样的答案,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若非他自己舍生,逆鳞的人怎会救不了他?
“他为何……”
可他想不通,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真如之前他小肚鸡肠时所想,为了让玄城永远记住他?为了让他和玄城不得相守?
不是他变得小心眼儿,是事实如此,逼得他不得不这么想。
玄城缓缓转身,细眉微蹙,眸中泛着泪光,可嘴边却是强撑着笑意,“为了成全我们。”
饶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慕言清,此刻眼中满是诧异。
连东庭切断所有的退路去死,竟然是为了成全他们?
怎么可能?!
玄城料到了他会是这样的表情,连东庭计划得那么缜密,就连她都没有看出丝毫破绽,更何况是根本不了解他的慕言清?
可自己又了解他多少呢?
玄城发现自己也挺可笑的。
一味的追逐自己所谓的爱情,到头来却是鲜血淋漓。
什么岁月静好?
不过是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
“就像你一样,庭东哥哥他亦有压在自己身上的使命,为了这个使命,他会不顾一切的让我坐上女帝之位,他会竭尽所能的将整个天下拱手送到我面前……”
“在知道我怀上不悔之前,他一直都是以此为目标的。”
“可是,他看着在爱情中苦苦探寻却不得结果,遍体鳞伤的我,终于是不忍有了私心。”
“他不肯违背他的使命,更不愿看我整日闷闷不乐愁容满面,他只能选择这样的方法来成全我们……”
寒风卷袭白雪打在玄城身上,她出门之时未料到会下雪,故而穿得并不多,可她此时竟感觉不到寒冷一般。
她只觉得,她的心在痛,如刀剜一样。
从西山君那里知道真相之后,她没有一天不在怨恨自己。
特别是每一次见到慕言清,她心中的愧疚便会增添一分。
这是她欠他的。
“先生,你让我怎么心中毫无负担的跟你相守?”
什么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都是她的借口罢了。
她可以为了慕言清不顾性命。
她可以为了慕言清深入虎穴。
她可以为了慕言清舍弃自己追求的自由。
可她却不能昧着自己的良心和他在一起……
“原来如此……”
慕言清恍然一笑,终于明白了她为何会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的拒绝自己。
连东庭爱她,他看得出来。
然而他也明白,玄城是爱自己的。
只是……
从前想着公平竞争,现在却是不可能了。
他拿什么,和一个死人去争!
这辈子,玄城心中都会有一个人,是别人无法去撼动的。
慕言清垂眼遮住心中情绪,抬手解下身上的斗篷,长臂一挥,便将之披到了玄城身上。
不容反抗的给她系好。
他淡淡一笑,“我陪着司空破以使臣的身份来此,他们并不知我的身份,你不必担心我。”
“我们住在皇宫东苑,有事去找我便可。”
“雪大风寒,早些回去吧……”
说罢,他也不顾玄城反应,便自顾自的转身,独自矗立与亭中他,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给她。
玄城见状,发现他根本没有要离开的意思,问到:“我走了,那你呢?”
慕言清头也不回的冷冷道:“你不必管我。”
玄城突然觉得有些烦躁,没好气道:“既如此,玄城告辞。”
她说完即刻转身,利落离开了此处。
背对着玄城的男子却红了眼眶,这是他最后的骄傲。
许久他才转过身来,盯着玄城方才站立过的地方,神色哀伤。
“城玥,我该如何,才能再走进你的心里……”
他一人在此处喃喃自语,风雪将他的声音凐灭。
最后,他终是长叹一口气,离开了这里。
城玥……
玄城扬唇苦笑,她怎么忘了?
她的名字,叫连城玥。
玄城说着赌气的话离开,走至黑暗之中却是不放心的一跃而起,迎着风雪立在一处隐秘又看得到慕言清的屋顶之上。
他红着的眼眶,他低声沉吟的话语,都直直冲击到了她的心里。
他深爱的男子,受着和她一样的痛苦,她怎么能不疼?
可是,人的一生,本就是不完美的。
先生,如果有来生……
我愿你,永远都不会遇到我……
这样,你就可以无悲无痛的活着,做世人眼中浊世君子。
玄城也不知道站在原地看了他多久,哪怕他离开了,她还站在屋顶上,看着那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头顶两肩有了积雪,她恍若不知。
身上的斗篷泛着淡淡的草药的香味,将她和寒冬的冷峻隔开。
她闭眼,隐匿眼中的悲伤。
与此同时,身旁刮起一阵冷风,一人翩然而至。
“天风淅淅飞玉沙,诏恩归沐休早衙——”
“我说,你站在这儿,当真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