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简舒才知道,祁深与卡洛同租过一段日子。毕竟还未遇到简舒的祁深满脑子都是物理,根本不在意与自己同租的是一条鱼还是一只虫,更何况是男人还是女人。直到当卡洛的热烈追求已经处处妨碍到祁深的学习生活时,才在租房淡季另寻陌生人室友。
这个倒霉的,要将祁深当做一堆毫无意义的细胞合集的新室友,就是简舒。她的确和祁深度过了一段艰难的磨合期,毕竟刚开始简舒也不会因为祁深长得超帅而迁就他,反而经常因为祁深的冷酷专断不近人情生气。
不过简舒的怒气经常打在棉花上,只要简舒将要求凝缩在二十字以内,主谓宾齐全,可以实现,祁深便依了她。毕竟他除了物理,对其他漠不关心。哪怕成为男女朋友后,相处方式也是如此。
曾经有一次,为了小事怄气的简舒,连着一个月只给祁深做一道菜以表抗议。结果简舒都快吃吐了,祁深竟然对日日午餐相同一事毫无察觉。
真乃一奇人。
“我还未曾知道,他从何时开始对除物理以外的人和事感兴趣的。”
暖色灯光里,简舒在日记上写下这句话。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微笑。
想到祁深,手中的笔就没有继续下去。简舒抬头,看墙上的钟,已是21点40分了,他还没有回来。
抛开顾虑,只看今朝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今天是他们在比利时的第19天,明日就是会议正式开始的重要时候,所以祁深现在还在研究所加班。
停下所有动作的时候,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她细微的呼吸声,仿佛独自在小花公寓生活的每一个夜晚。
简舒想了想,便起身套上粽子棉衣,随意戴了棉线帽,揣上手机,出门去。
她在大厅沙发坐得快睡着时,口袋里的手机终于轻微地震了下。很轻,但把简舒的瞌睡赶走了一大半。
她睁开眼,却没有去摸手机,只直直往旋转门看去。
很快,高大的祁深裹了一身寒意快步走进来。有些急切的他差些没看见缩在沙发角落里的简舒。
他只是感到有一缕懒洋洋又有重量的视线落在身上,下意识寻到了,随后皱起眉头。
祁深走到跟前的时候,简舒眼角还带着方才打哈欠的泪,亮晶晶的,好像彻底醒了。
“怎么在这里。”祁深伸手拉她,低声道,“很晚了。”
简舒见他不太高兴,却要逗他:“出来和别人聊天呀,一个人太无聊了。”
祁深面沉如水,嘴上却温和地说:“是我不好,没有……”
简舒没听他说完,就着祁深的力度站了起来,一时腿麻,不小心头撞在他肩上:“等你聊天啊,我又不认识别人。”
祁深的神色瞬间柔和起来,身体却离简舒远了些,还道:“身上凉。”
“哦。”简舒也不在意,走出他怀里。
“回去再抱。”祁深沉声说,“不要撒娇。”
简舒腹诽:谁撒娇了,要不是为了哄你……回去也懒得理你。
“那我们回去吧。”简舒心里一套嘴上一套的,看上去非常听话的样子。
她已经完全摸清了对付病中祁深的门路。
祁深隔着衣服,握着她的手腕,暖意却像透过厚厚的棉服传到躯体上,四肢百骸都被这温度熨烫了似的。他看简舒,看她格外低顺的眉眼,和藏在眼睫下黑葡萄般的眼睛。
“不走吗?”简舒发现拽不动,回头问。
“嗯。”祁深说,“要出去么?”
“啊?去哪?”简舒不明就以。
“你想去的地方。”祁深回说,“不是说无聊么。”
简舒眼睛倏地一亮,明明灭灭的,顿了下才说:“不去,太晚了,而且还冷。”
“就去一会儿。”祁深感到自己的手热了起来,才去摸了摸简舒的脸颊,“可以坐车去。”
简舒抬头盯着祁深,这可是祁深第一次主动说要出去玩,还积极劝说自己,真是前所未有!
“你忙了一天,不累?”
“没事。”祁深又补充道,“你呢。”
“我完全不困!”简舒瞬间神采飞扬,睫毛都活了起来,一眨一眨地,“那我们去下城区,好像说今天有游行活动。虽然现在看不见游行了,但是有夜市,我要去吃一条街……”
吃一条街的结果就是,简舒挺着腰扶着药店灯牌,在冷空气中风中凌乱。
祁深拿了水和消食药走出来时,就看见简舒偏过头,面露惊喜地看自己。
她戴着在机场出现时,同样戴着的红色毛线帽,上面还有个小毛球。脸颊因为吹了会儿风,也染上红晕。
就像出现在机场时那样,那么可爱,那么令人安心。
祁深稳稳走到她面前,背着风,将她挡得严实,有些心疼地说:“现在吃药么?”
“不。”简舒站的直,因为撑得弯不下腰,“我现在水都喝不进。”
“我应该提醒你。”祁深声音带了些冷意,他太纵容简舒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我们去看医生好么?”他懊悔着提出建议。
“不用,你太紧张了。”简舒觉得好笑,“谁因为吃撑了去看医生啊,太丢脸了吧。”她说话时,天气太过寒冷,吐气间全是白雾
祁深不情愿地同意了,说:“回去么?我叫车?”
“等会儿再回去,我们散散步,消食。”简舒道,她真的不想弯腰,“行吗,或者觉得冷的话,也……”
“不冷。”祁深说着,空出一只手将简舒牵好,拉过了自己的口袋里。
于是两人抵着呼啸的寒风走了一会儿。兴许是热量消耗太快,简舒竟然感觉好多了。
正是夜色最深重的时候,先前人声鼎沸的夜市也渐渐消了声音,只剩下灯火影绰,像静谧降落人间。
简舒觉得这个氛围不应说话,偷偷瞄了几次祁深在夜色与灯光交错时越发深刻的轮廓,还是被祁深的目光撞见了。
“怎么了。”祁深问,似乎他的担心还未完全消散。
简舒摇摇头,帽子上的毛球也跟着动了两下。
祁深的声音,就像人间中唯一的声音,她摇过头,心里却被扰得有些不平静。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简舒还是开了口,“虽然……不是什么好问题。”
“嗯?”
“你为什么会……”简舒咽下了俗气的表达方式,转而说,“呃,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兴趣的?”
她话一出口,脸就红了。为什么不说喜欢啊,爱啊,说感有兴趣反而更羞耻呢?
祁深停了下来,带着简舒一起停驻了。
他低头望向简舒,却没有马上回答。
羞耻的简舒赶紧为自己找台阶下:“如果没有确定的原因,或者确定的时候,不回答也行。呵呵。”她干笑补充,“这种问题不一定会有答案,我就随便问问,不要当真。”
“有的。”祁深目光沉沉道。
“啊?”简舒的耳根子也跟着红了,这竟然还有答案。原本期待祁深说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喜欢,已经让简舒为这个夜晚打满分了。没想到祁深竟然拿出了标准答案以外的态度。
“那个时刻。”祁深认真道,“我一直记得。”
简舒:“……”
没等简舒硬着头皮问下去,祁深反而接着道,“你呢。简舒,为什么,会出现在机场。我,以为……”
祁深说得很慢,每个字都放进力度,仿佛在说很重要的事。
“你妈妈来找过我。”简舒道。
祁深心里一紧。他知道简舒回来存在太多疑虑,但他终于要问的时候,却好像要得到最糟糕的回答。
简舒看出来他的紧张,接而道:“她没有说很多,只是很担心你。而且——”
“我很庆幸她来找我。”简舒温和地,轻声说,“我第一次接触你的家人,关于你的事情自以为多了解了一些。当和你妈妈交谈过,我才下定决心。”
“就算我再害怕自己对你的感情不长久,更害怕不能给你带去好的改变。”简舒陈述着,“但是,祁深,你值得不顾一切不问结果的爱。你值得的。”
祁深听完了,直直地站着,和简舒四目相对,像一尊被冰冻的雕像。良久,他突然颤抖着睫毛移开目光,随即放开简舒的手,走到她前面背对着她,声音冷硬:“我们回去吧,很晚了。”
“哦……”脸色通红的简舒匆忙点点头,心想,难道她时隔两年再一次告白,祁深没有听懂吗!
祁深弯下背脊,声音依旧生硬:“上来。”
“啊?”简舒没反应过来。
“背你。”祁深道。
“为……”简舒红着脸,想问为什么,却听出了祁深的坚定。这突然闹的哪一出。但这些天简舒已经对这样的祁深迁就惯了,只好说,“这还是在街上。”
因为自从简舒尤其听话,祁深已经渐渐对简舒放下警戒,越来越像两年前的样子。尤其因为祁深良好的教养,无论他多爱简舒,在公共场合也只会牵手,关上门才会进一步亲近。
然而现在,祁深说要背她。
“嗯。”祁深又蹲下些,淡淡道,“没有别人。”
夜太深重,连车辆都很稀少。
简舒只好埋头跳了上去。
“不沉。”祁深像背上绑了个大粽子,声音却很平稳,将简舒往上颠了下,“再多吃一点。”
简舒趴在祁深背上,心跳得很快,吞吞吐吐地问:“要,这样,背到什么时候。”
“打到车。”祁深走得很稳。
说着,简舒就看见一辆亮着空车灯的的士从他们身边慢吞吞地驶过去。
祁深没有说话,简舒也没有。
简舒伏在他背上,默默地听着祁深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跳声。
在这个夜晚,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他飞快而沉沉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