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舒迷迷糊糊地看见了一团黑影,眼睛好不容易打开一条缝,又眯回去。
虽然感觉不太对,但是好困,不管了,继续睡吧。
脸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简舒条件反射地挥开:“别闹……嗯?祁深?”
意识到这是个人影,简舒唰地一下坐起来。
背着从门外散落进来的昏黄灯光,看不清祁深的表情。但他一如既往沉稳而平淡的声音响起:“起来吃饭。”
“你怎么……进来了?”
“有敲门。”祁深站了起来,“你睡得太沉了。”
“哦……抱歉。”简舒低头看看自己的睡衣,没什么不妥。她放心地又要躺下去:“你吃吧,我再……”
“不行。”祁深回复得坚决。
祁深站着没动,哪怕在几乎黑暗的环境里,简舒都能感到他略带重量的眼神。
“根本就不饿啊!”简舒起床气上来了,不管不顾地躺了回去,“很困的好吗,别吵。”
“不要撒娇。”祁深望着被子里鼓起来的阴影道。
哈?谁撒娇了?
“出去记得带上门。”简舒把头蒙进被子里闷声下着逐客令,声音越来越小。
祁深无奈地转过身,向外走去,低沉道:“那,今天可以拿进来吃。”
啊?简舒把被子拉下来,眉心的皱纹可以夹死蚊子!
那个强迫症洁癖怪祁深竟然允许她在卧室吃东西?或者说不惜允许她在卧室用餐也要让她吃下去?
但是不会那么简单吧?吃完以后祁深肯定还要亲手打扫整理一遍简舒的房间,那不是更麻烦?
见祁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简舒抓着头发认命地爬起来,随便踩着拖鞋就快步走了出去。迎面差点撞上端着餐盘回来的祁深。
他是认真的。
而且吃完肯定要亲手收拾。
祁深停下来,看到身前顶着鸡窝头的简舒,表情瞬间柔和了下来,视线没有离开,也没有动。
“在外面吃吧。”简舒阴沉着脸抢过祁深手里的餐盘,“早吃完早睡觉。”
简舒绕过祁深,带着气往小餐厅走。
不过当简舒坐下来,闻着餐盘上美食的味儿,气就消了大半。
是一碗清淡的粥配着几份小菜,非常适合她这种十几个小时吃不进飞机餐的劳累旅人了。瞬间食欲就被勾了上来,她呼呼地灌了几口,含糊不清地大声问:“哪儿来的中餐啊?”
坐回客厅的祁深淡淡回复道:“吃完再说。”
切。简舒咬着勺子,祁深的反应完全和两年前一模一样嘛,像个铁面无私的同租人兼男朋友。虽然这是简舒跟来比利时的目的,但祁深恢复得也太快了吧,根本想象不出来十几个小时前还是个痛苦得要死的人。
他到底是什么状态啊?
简舒悄悄斜出身子避开眼前的铁艺镂空隔板往客厅看去。
祁深坐在布艺沙发上,背脊挺拔。沙发旁展开着一个简易固定的小桌子,上面摆了祁深的电脑。他一手轻轻托着下巴,一手在触摸板上滑动着,蓝色的屏幕似乎映在了祁深的瞳孔里,是认真思考的模样。
但是从指间露出的,祁深略微上翘的唇角出卖了他。
唉?心情不错啊。
简舒端着碗走出小餐厅,一边站出来一边胡乱塞几口。心情不错的话,就可以完全把祁深的话当耳旁风。
祁深马上注意到了,偏过头来,没有什么表情地望着她。
“你吃过了?”简舒边吃边问。
“嗯。”祁深应了声,又说,“碗,烫不烫?”
“啊。”简舒翻了个白眼,道,“烫死了,你要帮我拿?”
祁深抬起触摸板上的手,就要站起来。
“别——开个玩笑。”简舒嘴角抽搐,“你在工作?”
“嗯。不要隔那么远说话。”祁深道,“过来。”
“哦。”简舒慢吞吞地走过去,坐到了软硬适中的皮质沙发上。
看来祁深心情好到,都默许她拿着碗到处跑一边吃一边讲话了。可是她本来想再逗几下口是心非的祁深,结果他句句都能当真的性格完全没有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空隙。简舒真的坐过去以后,反而不知道说什么了。
“几点了?”简舒憋出一句。
“20点46分34,秒。”祁深并没有看时间,脱口道。
看来自己睡了9小时,啊,为什么睡9小时还是困?不,比起这个,祁深竟然能忍到晚上才把她弄起来吃饭,看来她真是错怪了他……
“那个……明天就要开会吗?真的是开25天?”简舒开始问起了正经事,用来考虑自己到底要在这做什么。
“不。”祁深道,“真正的会议只有最后7天,在一周里将入选的课题和成果以及发展方向完全讨论得出结果。其他时间需要学习或者参观除自己以外的项目组的课题,为真正的讨论节约时间。”
简舒摆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但脑子里的吐槽弹幕已经开始刷了起来。
到底是怎样一群学术怪物才想出在18天里深入了解除自己以外其他所有课题的变态会议啊。而且她完全看不出祁深对于这种非人类的工作量有一点抱怨好吧!
“这要怎么学?”被智商限制了想象力的简舒同学问道。
“大概每天一个,有行程安排。课题研究者会负责模型演示。但推算和论证过程需要独立完成,如此才具有参与课题的深化讨论的资格。”
啊,非人类的会议还真是简单粗暴的严格。
“要出去吗?”简舒完全放弃思考,转而问了肤浅的问题。
“嗯。”祁深点头,“每一天都需要去到研究所。”
“那三餐是在酒店吃吗?”
“不。傍晚回酒店,早饭和午饭在研究所解决。”祁深道。
哦豁。简舒露出个盘算的笑,爽朗道:“好的,那,我给你做晚饭吧!有小厨房,可以用吗。”只用做晚饭就可以了!
祁深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才点头说好。
“那早上我睡懒觉的时候别喊我。”简舒趁机道,“然后下午再出去准备食材。”当然是出去玩了!好不容易出一次国,不好好取材怎么行!什么博物馆艺术馆广场景点全部看一遍才好……
“不行。”祁深微微蹙着眉。
“你跟我一起去。”他说,“研究所。”
“我?”简舒重复道,“我去干嘛?”
“听课,参观。”祁深完全不觉得有什么不妥,“都可以。”
当然不可以!简舒可是个文科生,研究所有什么好看的。读书的时候对什么数学物理已经到了闻风丧胆的地步,恨不得把研究所都炸了,去那干什么。
“不去。”简舒拒绝,“好无聊。”
祁深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做出什么妥协道:“那,在这里,不要出去。食材,酒店会供应。”
“不要出去?”
简舒内心的呐喊太过大声,没想到嘴上已经说了出来。
“嗯。”祁深自然地点点头,“我不放心。”
话说祁深的心是悬在头上的刀吗放下去会死还是怎么着?
简舒压抑住呐喊,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把可行的方法摆在祁深面前。绝不能和祁深逆着来。
“那……我雇个导游吧。”简舒建议道,“这样就能解决语言不通的问题了。”
“不行。”祁深想也不想地拒绝,“别轻易信任陌生人,简舒。”
简舒啪嗒一声重重把碗放在茶几上,做了个深呼吸。
“我特别想出去玩怎么办?”她问。
“为什么?”祁深反问。
“哈?”简舒惊讶,“想去玩有什么为什么,难得来到新的国家,还是欧洲的十字路口比利时。我才不要以后再来一次。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
他深深地看着简舒,片刻才说:“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我才来的。是我想错了么?”
一箭穿心。
简舒差点能吐出血来,为什么祁深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么孩子气的话啊!简舒差点没法反驳。她绞尽脑汁道:“又不是一次只能做一件事。我是想……”简舒艰难地忍住羞耻往下说,“是想跟你在一起,但是你不在的时候就不让出去,太霸道了吧。”
“我在。”祁深挑出重点说,“跟在我身边,简舒。”
“可是你很忙啊。”简舒道,“我又不想给你添麻烦,我对天发誓,绝对不会跑丢。”
祁深没有说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简舒争取道,“再说了,没有你的时候我不也……”
祁深推开了电脑,动作很轻,却是真的生气的反应。
简舒闭上了嘴。
整个空间寂静了快要一分钟。
祁深不由得去看简舒僵硬的侧脸,冷硬的意志最先出现裂痕,他低声道:“我不去研究所,先照顾你。”
“不要。”简舒不高兴地抬头,“你真这样做只能让我感觉在妨碍天才的工作。”
简舒一跟他说话,哪怕直接的讽刺连祁深都能听得出来。但他的心却瞬间软得一塌糊涂。他摸到简舒的手轻轻地握在手里,却还是没有在简舒独自出行这件事上松口,只是无声地安慰着她。
“好吧。”简舒认输了,她只觉得疲惫,“等你回来再说。”
祁深眼神一动,嗯了一声。
简舒却抽回手,端起碗回餐厅去。
什么恢复正常,她真是太天真了。
祁深有多深的创伤才让他对自己如此不信任,简舒无法想象。
现在所有的妥协,都像是在为两年前的不告而别赎罪。
回到房间的简舒,望着窗外化不开的夜色想着,祁深重新获得安全感的一天,到底何时才会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