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舒刚一落地，差点冻得又要缩回去。
新助理杨成君紧跟着她后头，给她递了围巾和帽子，笑着说：“今天风特别大，还好没下雪。快戴上，别冻着了。”
简舒一边往通道走，一边接过戴上，把下半张脸缩进了羊绒围巾里。
“谢谢成君姐。”简舒道了谢。
她平日不习惯带这些东西，是杨成君自己多准备的。杨成君是职业助理，年龄30出头，不是小年轻了。
简舒和杨成君在飞机上就聊了很久，说到杨成君这个年纪还在做娱乐圈助理的原因。杨成君当时微微笑着说：“好多人都以为是我混不好，一般混了这么久，要么当上经纪人，要么转行做了商业助理，再有人，成了家慢慢淡出了。其实我就是八卦，对别人的生活比对自己的上心，我觉得一辈子当你们圈内的助理，也挺好玩的。”
简舒见她毫无掩饰，也没有虚话，其实也算对被强塞助理一事，放了点心。
两人跟着剧组的主要工作人员风风火火地出了机场，后勤组长已经先到了敦煌，现在正在出口开了大巴来接他们去安顿。
这一下，简舒总算见识到了导演张智成雷厉风行的性格，搞得一群人急匆匆地像是要去劫法场的英雄，慢一秒都不行。上了大巴后，杨成君告诉她，行李会有专门的人员去提，现在大家都要先去举办开机仪式，明天就正式开机了。
“才刚下飞机就有开机仪式？”简舒愕然。
“对，18点18分，这时间，说是吉利。地点就在仿玉门关的影视基地，也说是找人专门看过风水的。”杨成君压低声音，“张导呢，大概受习俗影响，对供奉鬼神这些事情很上心，也算不得迷信，就是看重仪式感。影视基地那边，估计现在已经连牛头都摆上了。”
简舒心里吐槽：既然这么看重仪式感，为什么不准备个几个月的。
不过简舒现在算是察觉到有助理的好了，而且杨成君真是将八卦宗旨贯彻到底，跟个八卦百事通一样。她给的全面信息很有用，避免了简舒沦落为团团转的无头苍蝇。
很快，简舒就连吐槽的时间都没有了。
从机场到玉门影视基地大约两个半小时的车程，大巴直接将剧组一行人送到了开机宴场前。
刚眯了一会儿的简舒被杨成君喊起来，下了车一看，对着露天临时搭建的，极为简陋，满是风沙的开机场大跌眼镜。
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只能隐约看见仿古边关的城墙，想来开机仪式举办点离影视基地还是有一点距离的。
剧组只在土里插了两根高高的木头，木头上方拉过不大不小的横幅：“《傅言传》开机仪式”，两根木头上还各系上一段红绸，在风中飘荡。高木头不远处排放了好多花篮，虽然是一番心意，但眼下却显得格格不入。
更可怕的是，那个搭建的木头横幅门后，是十张大桌子，配着矮凳，静静地落在沙子上。看来，这看上去像是捡来的板凳桌子，就是参加仪式的宾客的座位。
虽然简舒对物质条件并不过分在意，但这好歹也是她的电视剧的开机仪式吧。她想象中的酒店，红毯，葡萄酒，麦克风，通通都没有！
落差太大，一击扎心。
这时，杨成君却跟她暂且分开，交代说：“载着行李的大巴会开到我们住的地方，我要去接行李，顺便踩个点熟悉环境，整理屋子什么的。”
“你不参加开机仪式吗？那些，开完了再做也可以。”简舒问。
杨成君不甚在意：“我哪能参加。张导的开机仪式也不是谁都能坐在那吃饭的，没接到参加的通知，就是张导没安排，何况我就是个助理。”
“等等。”简舒抓紧时间继续提问，“这个仪式不是要人越多越好吗，而且……”她咽下了那句，而且办成这样，也没人想参加吧，接着说，“而且，吃饭是什么意思？”
杨成君多看了简舒一眼，叹了口气：“看来你真是什么也不知道。张导虽然不是什么国际电影大导演，但却也是国内拿奖拿到手软的电视剧专业户。他近几年不管导演的是偶像剧、宫斗剧还是仙侠剧，都红成了火山爆发。他要拍新剧了，开机仪式，媒体肯定得来搜集信息啊。”
简舒：“……”
杨成君继续说，语速很快：“所以开机仪式上，出现什么人，就等于，张导要给媒体透露什么信息。今天就连主演，也只来了一个。至于吃饭，都是惯例了，有寓意的。等会儿你们就坐在那，上完香，再分吃一锅饭，才算完呢。”
简舒：“好吧……那，回去我们再见。”
杨成君点点头，又多了嘴：“见你什么都不知道，我真是不放心。待会儿你看着动作指导孟乾怎么做，你就怎么做。他，他是个闲人，不爱凑热闹，也不出错。还有到场的一些演员明星什么的，要是知道你是编剧，可能会上来套个近乎，拉个关系。你可千万应付好了，实在不行，也别得罪人，听了他们的就是，别让他们下不来台。”
简舒真是觉得，祁深的亲哥给自己安排了个妈。她在杨成君关切的目光下点了点头，让杨成君先回去了。
简舒在忙碌的人群里用眼神四处探寻过，找到孟乾，悄悄摸摸地跟他坐到了一桌上。
孟乾是个强壮的中年男人，听说师从武术泰斗，后来转做了动作指导。
他这个年纪，不爱玩手机，也不太合小年轻的群，本来只一个人坐着发呆。他见简舒跟做贼一样悄悄地，坐到他斜对面，对他露出个自以为很自然的笑，才若无其事地掏出手机玩，并不多话。
孟乾看了她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S市的黄昏，其实没有什么特别。
702阳台上，摆着一套小小桌椅。祁深坐在那，看日渐西沉，快要落到那一栋栋高楼的背后去了。所见之处，都是被楼房脊梁分割而成的景色，天和地，都成了四方。
他坐在此处，就像坐在围城中。
耳边隐隐听见她用平淡的声音问：“你回去以后会工作吗，在家里工作，还是去学校工作？或者你会做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又或者会自己跟自己玩些高智商的游戏？”
现在想来，这些猜测都落空了。
4小时17分25秒前，祁深在远处望着简舒与剧组的人会合，也见到了祁湛给简舒安排的助理。她和他们说着笑，感觉颇为熟稔，交往显得游刃有余。
忽然间，祁深感觉，原来他真的，不太了解她。
他双手在腹前交叠，静静地坐着，仿佛周遭的一切就变成了深深的水流，缓慢、沉静，在空中流动，一如他现在的思量。
日夜在祁深脑海里，纵横交错，高速运作的思维通路，竟有一天，如同静水流深，慢慢都，停歇了。
“嗡嗡嗡……”
有什么在振动。
祁深慢慢地抬手，摸了摸口袋，发现因为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连手指都僵硬了。他划开接听键，划了两次，电话才接通。
“我听说《傅言传》剧组今天开机了。”
手机那头，传来祁湛懒懒的问候。
祁深没有应声，祁湛却知道他在听，便又说：“张智成一贯的急性子，今天他们才去的片场，估计刚下飞机就得办开机仪式。唉，简舒进了他的组，可有罪受。”
祁深眼神动了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其实，我是觉得，这简舒一走，有人就该寂寞愁苦了。”祁湛幸灾乐祸，“要不要出来喝一杯？”
“我不喝酒。”祁深道。
祁湛“哎”了一声，像刚想起来：“你这没朋友的，喝一杯就是个说法。要不要出来出个饭，这样问行了吧？”
祁深想说不用。
耳边却猛地响起简舒的声音：“也从来，就没有给过任何人，爱你的权利。”
他瞳孔一缩，泄露了几声急促的呼吸。
祁湛都要拿下手机，看祁深这人是不是把电话挂断了，忽的听见这被扰乱的呼吸声，和祁深的最后一字，“好。”
虽说祁深答应了祁湛的邀约，这顿饭，还是出现了意外。
因为祁母一个电话，把两人都叫了回去，颇有“不回来就没我这个妈”的趋势。
祁湛简直要气得跳脚，能让祁深答应跟他出去联络一下兄弟感情，简直是太阳打东边落下去的稀奇事。他还想趁机打探一下亲弟弟的感情进展，顺便再传授他更多恋爱窍门，结果竟然被亲妈给搅黄了。
关于简舒的事，可谓是二十多年来，兄弟两人唯一一个共同的小秘密。祁湛这个当哥哥的费尽心思要促成这段姻缘，可一回了家，还怎么开口。下次再找祁深出来吃饭，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了。
祁湛臭着一张脸进了家门，竟然发现，祁震也在。
而祁震正摆出一家之主的威严，站在客厅，声音抬高，对着沙发上岿然不动的祁深教训道：“你到底怎么回事！自己的前途还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