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现场是不会直接屠宰活物的,这一点祁长风还算考虑周全,将另外两只獐子和鹿提前宰杀,用木盘呈上来,供陆云平分食。
分羊礼其实就是将捕猎得来的羊或者其它牛、猪、鹿等大型动物宰杀好,然后由长官亲手分割,派发给各个将士。一来表明军队上下一心,二来也表明将士之间兄弟情深不分你我,三来也能偶尔借着食物激发将士们的热血之心。
这是陆云平早些年间自创的同乐法,这些年来也一直沿用,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风云大陆,引得各国之间的军营争相效仿。
虽然军队中的事传扬出去并不好,但能让将士们多了肉食的补充,也算好事一件了。
由陆云平一一分割派发,直到派发到祁长风的桌前,祁长风起身双手去接,却冷不防手一抖,木盘子险些翻倒。
幸好陆云平手稳,又极迅速地接住了盘子,这才没让肉落在地上。祁长风接了过来,粲然一笑,眉眼中却带着一股得意:“多谢了,少将军。”
陆云平只觉得祁长风这句道谢有些古怪,但无心多想。正要走开,却听得宴席上有一声低呼传来:“这不是司政大人的贴身之物吗?怎么会在少将军的身上?”
苻襄灵一句无心的疑问,惹得在场众人都有些骚动。
秦未央皱了皱眉,直接看向陆云平,只见陆云平的腰间半挂着霍长歌的那块绣着莺鸟的手帕!
看样子,这手帕原本应该是塞在腰带里的,刚刚陆云平接住木盘子的时候动作幅度大了,才不小心随着衣服摆动而牵扯了出来。
奇怪,霍长歌的手帕,怎么会跑到陆云平的身上?
难道,她们之间有什么……
不好!
刚想到这里,秦未央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私相授受,在古代是很不光彩的事情。一向只有那些不入流的男女才会私底下定情,像霍长歌这样的名门贵女和陆云平这样的高门子弟,怎么会……
宴席下人人都开始交头接耳了起来,即使声音很小,可在南宫天泽沉默之下,都显得格外明显。
“天呐……怎么福王府和将军府会有这样的私密联系呢?”
“我看是福王府的小郡主……哦,不对,是司政大人与这个少将军互相有情,这才私相授受了吧!”
“可是,福王府和将军府各有桎梏,要是这两人在一起了,岂不就等于福王府和将军府联姻?那铁侯券和将军令就合二为一了呀!”
“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呢!反正少将军身上有司政大人的贴身手帕,这是逃不掉的事实了。也多亏这个苻襄灵认了出来,要我们看呐,谁能看得出猜得到呢,哈哈……”
“……”
一时间,宴席中说什么的都有,秦未央越听越是攥紧了拳头。
连忙看向霍长歌,却见霍长歌也沉默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难道,她和陆云平真的有什么吗?
连秦未央都分外清楚他们这种对立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在一起,霍长歌难道还会闷着头往火坑里跳吗?不,不应该,这不是她熟悉的霍长歌。
而且,陆云平一脸的阴沉神色,还有眼角眉梢间的不满和怀疑,都显示了他对此并不知情。
或许,还别有隐情呢?
陆云平也开始疑心了,霍长歌的贴身之物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身上呢?难道,是霍长歌放在他身上的?
可是,这么做,对霍长歌又有什么好处?
南宫天泽也开始心理战了,霍长歌是女官的同时,她也是福王府的郡主,如果和将军府有关系的话……
原来,鹿和獐子只是障眼法。
这个陆云平和霍长歌竟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了情!
霍长歌欲言又止,她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没有必要的!
看陆云平这怀疑的眼神,他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了,他怀疑是自己故意把手帕落在他身上,让他当众被误以为与福王府郡主有染……
而陆云平的确也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霍长歌是在报此前他偷拿将军令牌的私仇,所以故意在群国面前惹得皇帝南宫天泽心生疑窦。
这个霍长歌,还真是心够狠啊!居然敢当着天下人的面利用他、算计他!
至于秦未央,她想不明白了,也看不透霍长歌和陆云平之间是否有私情,她只知道,这时候如果霍长歌和陆云平不解释清楚的话,无疑是将福王府和将军府一起被南宫天泽所戒备!
而且,按照霍长歌的心机,她不应该会做这种蠢事。
就算陆云平可以将手帕遮掩得干干净净,可是一旦透露出点风声,不管对福王府也好,还是对将军府也好,都没有半点利益啊!
或许,正是有人想借着他们二人同时算计到福王府和将军府呢!
“这块手帕昨晚本王妃在晚宴时就已经见过,陛下也亲眼见到了。”秦未央选择站出来解释,这时候,反而由她出面解释会更好。
要是霍长歌或者陆云平站出来说,反而更有嫌疑了。
“昨晚少将军身中蛇毒,众人皆知。后来本王妃在救治时,司政大人曾取出手帕来为本王妃擦汗,或许在百忙之中不小心落在少将军身上了也未可知啊。”
“不对吧。”祁长风冷不丁出了声,“若是如王妃娘娘所说,那么司政大人发现了贴身手帕丢失,应该寻找才是。而少将军也不该过了一夜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多了一块女人的手帕吧?更何况,就算身上不小心留了手帕,可是在更衣时,总应该随着脏衣脱落了,怎么会完好地掖在腰带里呢。”
这话一出,秦未央的确佩服这个祁长风。
他可把所有的细节问题都给问了出来呢!这份心思,转得可真够快的啊!
“是吗?”秦未央很快就反问他,“昨夜司政大人忙于玉城郡主的抢救,根本没发现手帕丢失;而少将军手臂手上,更衣不便,怎么会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什么少了什么,本王妃看,还得找到更衣的宫人,一问便知。”
是啊,陆云平手臂受伤,怎么可能给自己换衣服?
“说不准是哪个宫人发现这块手帕,还以为是家中的母亲所绣,所以完好地掖在腰带里呢!”
秦未央逻辑不差,祁长风所说的话反正也是假设,干脆她也为霍长歌和陆云平假设一番咯,“真要是私相授受的东西,少将军更应该收进衣襟里面,而不是放在容易外露的腰带里啊。于此可见,这只是一个意外,更是一个误会而已。”
“王妃娘娘真是好口才。”祁长风忍不住鼓起掌来,只是,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换上了一副严肃的神情,“只是,王妃娘娘终究还是外人,到底发生了什么,还是要看司政大人和少将军怎么说吧?”
“是啊,本王妃熟知司政大人,更与司政大人是闺中密友。本王妃都尚且是外人不便多说,那世子更不必掺和了。”
可不是嘛!
在座的人都回过神来了,这个祁长风,还真是会凑热闹。
连宁王妃都是外人,他这个外邦人又有什么好说的?
“少将军,手帕是在你身上出现的,还是你先解释一下吧。”南宫天泽的双眸微微泛着寒意,在这夏日的温热中,有些格格不入。
陆云平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对此事一无所知,他又能说什么呢?
但是,看到南宫天泽阴恻恻的神情,他要是什么都不说,或许更令南宫天泽起疑。
陆云平算是骑虎难下了。
“微臣昨夜刮骨祛毒后便歇下了,早起时仍无力气,所以对更衣之时并没有在意。更不知道这手帕从何而来。”说到此处,陆云平顿了一声,忽地想起来秦未央刚刚说的话,“或许正如宁王妃所说,此物正是宫人以为是我母亲的绣品……”
“这话站不住脚吧?”祁长风又笑道:“本王只是有些好奇,如果是你母亲的绣品,这手帕上怎么会绣着双莺?人人都知道,莺,是情爱欢悦的鸟儿,何况是双莺。这显然不是令堂所绣,宫人又怎么会误会呢?”
陆云平眼中微微一愣,他从来都是与男人相处,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
于是,陆云平也冷哼一声,“世子说笑了,我一介武夫,不懂儿女情长。从小到大身边除了母亲之外,并无其他女子的身影。因此,更不会懂女人用手帕来传情的举措。哪怕真有女子向我示爱,我也只会当这块手帕是擦汗所用,又怎么会刻意私藏?”
霍长歌一听到这话,心里便明白了。
不管陆云平认为她是报复也好、算计也罢,说了这话,也就是在拒绝霍长歌了。不管霍长歌对他是否有情……陆云平今天,就直接把话撂下了。
不管是谁冲着他来,或者想用手帕表达爱慕,他都一应拒了。
爱上一个以刀剑为生的人,是非常痛苦的。
他们的眼中没有别人,只有他们刀剑上的天地。
霍长歌明白了。
她早就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