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下来，世事变化，令秦未央也觉得有些不太适应了。
太后虽然后续也解了毒，可她却因为伤心过度，受了巨大的刺激，得了失心疯。如太妃只好住回皇宫，代理后宫诸事。
而且，未来的新皇一定是南宫天泽。南宫天泽的生母宛贵妃与如太妃都是出身帝京名门苻府，因此，南宫天泽给了如太妃统领六宫的大权，也给了苻府重新入仕得到重用的机会。
早些年前，太后一党与公仪氏、云氏一同打压苻府，南宫天泽忍耐已久，只要他顺利登基，不管是公仪氏也好，云氏也罢，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秦未央与霍长歌都很明白这个问题，尤其是霍长歌，福王府夺位有功，可兵权太盛，势必会遭到皇帝的忌惮。霍长歌便找来秦未央一同入宫，她决意要去南宫天泽的跟前，自荐为女官！
如果再不开始布上朝政的局，只怕将来会被多方势力算计、打压……
宫中到处换上了白幡白烛，皇帝被南宫璃气死、南宫璃和南宫宇泽被舒贵妃刺死、舒贵妃触柱自尽，这些事，是绝不会传到外面去的。因此，在世人的眼中，只知道皇帝驾崩，宠妃和子女为此太过伤心而亡，还一时传得唏嘘不已。
这当然是南宫天泽放出去的风声。
对于舆论的力量如何发挥，他玩弄得简直炉火纯青。和这样的人共事合作，秦未央还是很担心霍长歌的。
万一玩不过这只老狐狸，那么霍长歌无异于落入危险之中。
趁着南宫天泽还在祭奠先皇没回来，二人就在一群宫人的带领下，去到南宫天泽的宫殿内等候南宫天泽回来。
四下都是垂目静立的宫人，看着这些宫人们熟练的步骤，这几天来，怕是来求见南宫天泽的人，多得数不胜数吧。
这个老狐狸，也是来者不拒，什么人都愿意见上一见。
秦未央在心里腹诽了一阵，低声开了口，“长歌，我知道做女官既能够如了你的心愿，从了你的凌云志，又能够保护福王府不被旧朝势力的打压和新朝势力的暗害。”
担心之意溢于言表。
“我不会劝你放弃，但是，帝京的风口浪尖，我只愿你能站稳脚根。如今的你看似可以独掌大权，却像是盲人赤足，行走在悬崖边缘。”
霍长歌若有所思，她知道在朝政更替的时候提出要做女官是很有风险的。本来女官一说，就是从古至今都没有过的惊闻，她又要卷入新旧势力之中斡旋，如果站不住脚，那么她就会被这些老滑头们合力侵害。
只是，福王府已经腹背受敌多年！又遭受皇族忌惮多年！她绝不能再让福王府身陷其中，如果一定要有人为福王府的未来而有所牺牲，她愿意做这个人。
“你放心，云缠雾迷处，拨的开，初见手段；风狂雨急时，站的定，方知脚根。我不会让自己置身险地。”
秦未央看着霍长歌的眼神，坚定如冰，却只觉得有些不忍。
最初，她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的人生目标，才想要入仕途做女官。可经历了这么多政变，做女官原本只是她的人生志向，现在已经变成了一种高压和困局。
长歌，我只是希望你能快乐一些，就像我们初见时那样，你的眉眼中都是笑意……
秦未央不劝，只得叹一口气，“长歌，如果你的眼睛一直这样冰冷，那在你这双眼睛的鉴照之下，终会有人的心，结成冰。”
霍长歌不知怎么的，听见秦未央说起这话，反倒想起在那天的长街上，她的手绢飘落在那个男人的肩上，下一秒他顺着自己的方向抬眼望来，那眼神里，带着股凛然和冷意。
好像是夏日里用琉璃盏盛着碗果子冻，小勺搅合间，就着碎冰，发出一阵叮啷响。
还没等她回答，南宫天泽已经赶回来了。
这几天南宫天泽见了各种各样的人，也料到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来求见，只是……他独独没有料到的两个人，居然一起来找他。
一个是福王府的小郡主，另一个……就是他有些期待想见却又隐藏着自己的心思，不敢见的宁王妃。一听说是她来，南宫天泽连忙放下了手头的要事，急急赶来。自从上一次分别，等再见到时，已经是数日之后——
这个女人依然很美，可他对秦未央上心，却并不是因为她的美丽。
而是，从这个女人的身上，他初次体会到一种亲密的感觉，还有一种想要掠夺的欲望。
“福王府的小郡主，还有宁王妃……不知二位驾临，有什么指教？”南宫天泽的语气很柔和，只是话语之间有些疏远，像是刻意保持的距离。
“臣女有要事想请楚王殿下准奏，还希望楚王殿下可以屏退左右。”
霍长歌直接开门见山，也不寒暄什么，只是道明她的来意是有事相求。
既然省下了嘘寒问暖、曲意逢迎的过程，南宫天泽手一挥，那些像是提线木偶一样的宫人们纷纷踩着一致步伐无声退离殿内。
一时之间，偌大的宫殿，只剩下他们三人目目相对。
南宫天泽握拳轻咳了一声，觉得气氛有些怪异，便挪开了准备投落在秦未央身上的目光，顺势走到主位上坐下，等着她们说话。
霍长歌挺直腰板，上前行礼拜道：“殿下，你即将成为新皇，臣女希望殿下能够允许臣女进入金銮殿做女官，共同议事！”
南宫天泽听了霍长歌的话，一瞬间变了脸色，女官？
这可是有史以来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事啊！
他如果答应了，只怕会被天下人诟病吧？
自己都还没有坐稳皇位呢，这个长歌郡主可真会给自己找事情！
南宫天泽却没表现出自己的不悦来，只是轻笑了一声，“说是有事相求，可本王听来，二位倒像是谈判来的。”
“楚王殿下，这可以说是谈判，也可以说是一种考验。”霍长歌点点头，也不否认南宫天泽的话。
她来做女官，已经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梦想了。而是，牵扯到多方势力的平衡。
“哦？”南宫天泽起了兴趣，怎么就成了一种考验呢？
“楚王殿下即将登基为新皇，只是新皇登基，难免座下时局不稳。殿下最需要的，不是拓权，而是固权。然而，朝堂之中，各有各的心思。殿下正好可以趁此机会看清各人的心思啊。女官，听上去不可思议，而且朝堂之上必定有反对之声。可楚王殿下是未来的皇帝，无论你颁布什么样的旨意，臣子们应该做的是顺从，而不是因为他们利益受损来反驳皇帝。”
说起这些事来，霍长歌目光如炬，让人一看，就觉得她的话十分可信，“如果有宁王府全力的支持，又有福王府在朝政上的鼎力相助，殿下想快速稳固皇权并非难事。因此，殿下既可以考验各个臣子的忠诚，也可以考验国朝的女子们，但凡有能力者，无论男女，都应该得到重用啊。”
“这个先例一开，后世人只会称赞殿下英明。这是一举三得的好事。”霍长歌又表明自己的态度，“臣女也愿在此立誓，未有政绩，绝不婚配。”
听霍长歌这样说，南宫天泽不由得心里腹诽了起来。
她所说的，正是自己多日来所揣摩的。虽然舒贵妃为他牵线搭桥，他已经得到了一份涉嫌谋反的名单，可是，这不代表不在名单上的人，就是无害的。现在，他这个无权无势的未来新皇，的确需要霍长歌所说的试探和考验。
而且，霍长歌也承诺了没有政绩，绝不会考虑终生大事。看来，她是志在必得，而且将福王府与其它氏族全都划清界线了。毕竟以她这样的身份，如果想要谈婚论嫁，必定是地位非常高贵的家族才可以匹配得上啊！
见南宫天泽垂下眼帘，正思索着，秦未央接过话来，“如长歌郡主所说，宁王府也会鼎力支持楚王殿下的登基大业的。”
“本王妃与宁王殿下已经商量好，有三大要事，正让人着手去办了……第一点，要让百姓们不患贫。百姓的赋税和粮食以后都不充入国库，而是另外成立一个监察部门……第二点，不患安。放权给百姓，让百姓们通过监察部门行使自己的监督和举报权，并且对有效举报予以奖励……第三点，不患均。以大周朝的名义成立‘银行’，吸引士绅百姓们将钱存入……”
将那日在地牢里的话在南宫天泽面前重述了一遍，南宫天泽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秦未央的神情，是一脸震惊。
这些话，远比霍长歌提出要做史无前例的女官来得更令人诧异。秦未央所说的监察部门还有银行，他从未听说过，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出来的？
见南宫天泽的反应，秦未央并不意外。
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够抵挡住这种诱惑，只要能在他的政绩上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就足以令其名垂青史了。
南宫天泽这样有野心又有手段的人，自然也不会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