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未央虽然像个看客一样目睹了全程，但是，在这金殿之中，人人都有各自的心思。
登基大典虽然顺利召开了，可是，却见为首的老臣季相国冷哼一声，直接站出来，将这大典直接变成了议政的早朝。
“启禀陛下，老臣有事启奏。”
“准。”
南宫天泽看得出来，这个老家伙是按捺不住了，要做这出头鸟，为在座的众臣们争一口气。
他倒要看看，这老家伙想说什么。
“陛下，据老臣所知，历代皇帝登基大典上，从未有女人参加。”季相国毫不客气，直接戳中要害，“可此时此刻，竟有宁王妃高坐御台，又有福王郡主入政女官。”
自从他失去爱子季东盛后，就与秦家交恶了。并且，为了自己能荣休，不由得也开始介入到夺嫡事件里。
只可惜，他站错了队。但即使站错队，他也没有什么能让南宫天泽揪住的尾巴。安安分分的，更有相国的身份，也能让他今天在南宫天泽这个新皇面前压一压气焰了。
秦未央早料到了会有人站出来当众反对女官之职的，她想入宫的目的，除了想亲眼看看登基大典，另一个就是想看看霍长歌会怎样处理这种人人都对她心怀敌意的情况。
霍长歌虽然是福王府的郡主，身份高贵，但只要沾染上朝堂政事，所有的男人，都会视她为敌的。
就连秦未央这个宁王妃，他们都敢当众置喙，更别说霍长歌了。
南宫天泽只静静坐着，一脸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仿佛没有表情一般。
在场的人都等着南宫天泽的回答，但是，他并没有说话。
霍长歌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这些男人倘若不来刁难她一下，霍长歌还会他们不配做官呢！敢当着新皇的面，暗中指摘新皇的政策，这可不是一般的人敢说的话。
南宫天泽当然什么话也不能说，他如果开口，不管是赞同还是反对，都有失皇帝风范。
而且，他也想看看这个霍长歌，到底能不能胜任女官的重任。
“相国大人，规矩不都是人定的吗？”
霍长歌微微一笑，着重说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皇即位，也有过开启新政的先河啊。大周建国始皇可是废除议政厅改用金銮殿，更是废除了宰制而启用相国来辅政。怎么？新皇即位，就不能推行新政吗？”
这番话一说，季相国愣了一下，他可没想到霍长歌竟然敢直接跟他迎战。
不过，季相国也只是愣了一会儿，很快他就扬起一抹嘲弄的笑，他可不是为了反对女官制度，而是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压制这个新皇一番。
虽然金殿之中有南宫夜坐镇，季相国也不怕。他就是要当着南宫夜的面，让这位宁王殿下知道，他看不上这个新皇，如果宁王殿下用得着他，他就会跟随宁王，而对新皇弃之不顾。毕竟，他也是旧臣了，新皇上位，未必还有他的事。他只能另谋出路。
但偏偏，他此前是支持赵王南宫宇泽的，因此，他再投诚南宫天泽，也是无用。
所以，季相国为了吸引南宫夜的注意，还特意把秦未央这个宁王妃也扯了进来。
可是，任由他怎么说，南宫夜都没有什么反应。
季相国得再使使力。
“长歌郡主，你已经身为福王府的郡主娘娘了。你应该好好修习女德等待议亲，而不是抛头露面，参与朝政。从古至今，女子不得参政，这是全天下人都知道的。”
“各位大人，这又有何不可呢？”
霍长歌忍不住笑了，倒不是觉得季相国的话可笑，而是觉得，男人的心理，总是天真得令人想笑，“为何不能有女人？若是你们男人都容不得女人，上天又为何要造出女人？如果没有女人，又是哪里来的男人？”
“你！”季相国听霍长歌说出这番话来，都觉得有些羞耻。
在场不由也因此传出窃窃私语之声。
就连在群臣之间的少年将军陆云平，也悄然抬起了脸，看向这个站在御座旁，大出厥词的女人。
远远的金銮殿上，遥相见，陆云平认出来了，这个女子，便是之前那位帕子的主人，当时车夫还叫她郡主。
那么，这个女子无疑是福王霍长宵的妹妹霍长歌，名动京城的长歌郡主。
没曾想，再次相见，是在新皇登基的大典上，他再次重遇咄咄逼人的霍长歌。
只不过，霍长歌并没有看见他。
“这番话，各位大人心里必定都觉得不该由一个女人，一个有权有势的贵妇脱口而出。可世人所避讳不谈，就证明这些话不存在吗？”霍长歌敛了笑容，认真凝神紧紧地盯着季相国，“正如女官当政，有何不可？朝堂亦如后院，不正是女子当家吗？难道男人就应该天生在朝堂当家，女人只能在后院当家？”
“自从新皇陛下推行女官制度，天下的男人们都多有疑心愤懑，所有男人想对付的仅仅只是一个女人而已。这样只会显得男人软弱无能，而季相国的话里话外从没有提到女人的功过，只是耿耿于怀在女子的身份之上。这也正说明，我做的事没有任何问题。”
“各位重臣联声反对，世人也多加不满，但这也正说明各位心怀朝政和苍生。长歌没有任何异议，各位大人，你们也不应该与我为敌。”
“只是，长歌绝不赞同各位的讨伐点，仅仅只是怪我是个女人。”
这些话一字一句紧接着说来，如惊雷落在金殿之中，将所有人的话都严严实实地堵了回去。
秦未央也是一个女人，也能经常感觉到周围嫉妒和仇恨的目光。她只不过是个不参与朝政的宁王妃，就已经遭遇到了这么多的恨意和愤怒，更何况是要做史无前例的女官的霍长歌呢。
打从霍长歌要做女官开始，这番话就已经在她的心里回响过无数次了吧？
怎么会有这样的奇女子呢？
她的这些思想，最早也是出现在千年以后的社会之中啊。
要不是知道她是这个时代的女人，秦未央都险些觉得霍长歌也跟自己一样，都是一个时光穿越者。
“季相国，你无法评判长歌的功过，可是长歌却有证据来数你的过错。”
霍长歌猛地从袖口处取出一卷布帛，手指轻纵之间，布帛自动摊开，展示在了众人面前。那布帛上清晰地绘制着地宫的地图，还有各式兵马粮草的登记数目……
这……
季相国瞬间脸色大变，整个人都后退了半步，双手都颤抖了起来。
谁料，霍长歌将布帛割开，夹层里，全是来往的书信，为首的信件上，写明了逼宫、夺嫡等字眼，字字都是铁证啊。
霍长歌不疾不徐地说道：“东侯府公仪氏、西侯府云氏暗中集结兵马，为太后、舒贵妃所用，更是伙同相国季大人以兵马来左右太子之争和皇帝人选。以上铁证如山，更有无数人证，不管如何查验，都逃不掉‘招兵买马’的大罪！”
这怎么可能！
季相国不敢相信，这些东西事后他可是让公仪府和云府都销毁了啊！还有涉事知情的人，他也早就派人去灭口了。这个霍长歌是怎么拦截下来的！
虽然宫里的人都知道发生的真相，但是世人是不知道的。所以，霍长歌并没有牵扯出造反未遂的罪名，而是用臣下私自招兵买马的罪名定罪。
“啪！”的一声，南宫天泽恨恨地拍了拍龙椅扶手，霍得站起身来，怒道：“大胆！竟敢私自养兵谋事！”
季相国连忙跪下，而公仪府和云府的人也纷纷下跪，口中不停喊着冤枉。
霍长歌却又开口，直接向南宫天泽请命道：“陛下，乱臣贼子，其心可诛！意图谋反，此为重罪！理应夷三族、祸及九族，以儆效尤。此后，由监察部门介入，监督在朝官员，否则，不足以还朝政安宁平静。”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震惊了。
夷三族，这可是牵扯众多了呀！
公仪氏、云氏和季氏，都是大家族。何况，当今太皇太后都是公仪氏和云氏的人，公仪氏又与韩家结亲，季氏与秦家也带着姻亲呢……这要是夷三族，恐怕整个皇族都要陪葬了。
陆云平却很平静，他只看到霍长歌的目光里略有挑衅之态，虽被她的刻意柔化而掩饰得几近完美无瑕。然而她那微扬的下颔有圆润美好的弧度，就像一个高傲清冷的仙人。在她咄咄逼人的气势之下，她绝美的容颜也被凌厉的目光所映衬得黯淡无光。
朝堂之上，可以舌战群臣，又能够狠下心来，说出那样杀人诛心的话，对待曾经谈婚论嫁的前未婚夫一族如此决绝，不念旧情。
更是借着朝臣暗中藏兵一事，用她深沉的心计和城府推行监察制度，直接引入由宁王府主张发起的监察部门，无论是时机还是话术都那样符合时宜。这些事情似乎对她来说，简单得很。她很轻易地就对权谋之术掌握得娴熟，运筹帷幄之中，便能够暗自颠覆这一切。
陆云平不喜欢这样的女人。
有野心的男人通常不会喜欢聪明的女人，她们都善于看穿男人内心真正所想的，而男人们也惯于将她们归为自作聪明的那一类人，因为她们看穿的，往往都是男人们刻意想要隐藏遮掩的。
像陆云平这样的男人，虽无野心，却也不喜欢城府过深的霍长歌。凡为女子，阅历眼光、心计城府是不重要的，征战朝堂与沙场，那是男人们做的事。女子本该退居幕后，给男人以家庭的支撑，做好贤内助的本分，而不是越俎代庖，做个抛头露面的女官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