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如太妃竟然没有说什么，只是欲言又止，似乎内心纠结了一番，终归还是沉默。
可能是因为太上皇在这里吧，如太妃还是需要顾忌太上皇的。
秦未央也看得出来，太上皇对明珠夫人的感情非常特殊。如果她没猜错，太上皇应该是对明珠夫人有感情的，只是这份感情他似乎并没有很明显地表达出来。
否则以他当年皇帝的身份，要让明珠夫人做妃子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当初他让明珠夫人入宫了，或许明珠夫人也不会嫁入秦府，更不会生下孩子就撒手人寰。
而秦未央，也不会在秦府过得那么痛苦。
可是，这样一来，秦未央和南宫夜这一世的姻缘，就断了。
想了想，有时候，某些苦难，似乎是必要的。如果明珠夫人真的做了太上皇的妃子，那么秦未央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南宫夜的妹妹……
所幸，当年明珠夫人仍然不顾一切地选择了名不见经传的秦怀义。
太上皇听到秦未央提起明珠夫人，也是愣了一愣，看着阶下正跪着的秦未央，那容颜与昔日的明珠夫人何其相似！
太上皇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来，竟什么也没说，站了起来走下去，亲自将秦未央扶起来。
那双眸子，微微的浑浊，仿佛过往的一切都沧桑地埋入他的这双眼中。
秦未央不禁在想，当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她真的很想开口问一问太上皇，对于她的母亲，究竟了解多少？还想问一问，当年是因为什么原因，让明珠夫人与如太妃决裂？又匆匆下嫁给了秦怀义？
可她不能问。
哪有当着太后和如太妃的面，问这样重要的事情？她还要不要命活了？
不过，秦未央也没料到搬出明珠夫人来说竟然会这么好使。都能让太上皇心疼到劳动大驾亲自来将她扶起，到底明珠夫人在太上皇心里占了多重的份量呢？
太上皇或许是看到了秦未央眼中传递出来的疑问，悄然松开了手，又是叹了一声，“曾经，明珠说过，上天是很公正的，功过不能相抵，功是功，要赏，过是过，要罚。功过相抵是人提出来的，因为人会犯错。人的功过，上天会给出赏罚，而人，是应当给一个功过相抵的机会。”
明珠夫人也曾为人求过情吗？
秦未央转念一想，她是高高在上的医仙，心怀天下百姓，能提出这样有人情味的理论不足为奇。
“你跟明珠很像。”
太上皇点了点头，回忆起旧事，眼底不由流露出几分哀伤，“明珠也曾说过，她不要让自己的儿女像她一样孑然一身、唯有孤勇，更不希望儿女像杂草一样活在世间。她的愿望是让你长乐未央。”
原来是这样。
难怪秦未央没有跟家里的姐姐们一样，取草字头的名字，而是取名未央。
明珠夫人，我一定会贯彻你的意志，让你的女儿秦未央，也让我这个秦未央，一生长乐。
“太上皇……这件事……”太后可不解气，她现在只想快点让秦府定罪，最好能把明珠夫人建立在秦府之中的根基也一并毁去！
还没等太上皇有回应，从殿外闯入一道身影，“太上皇！璃儿擅闯，只因为秦天保在狱中畏罪自尽了！”
怎么可能！
秦未央简直不敢相信，她刚从天牢回来，怎么前脚她刚走，后脚秦天保就畏罪自杀了呢？
南宫璃这时候已经走到秦未央的身边，向太上皇行礼，道：“璃儿刚得知的消息，不敢耽误，知道皇祖母和如太妃还有皇婶都在，璃儿只好斗胆进来禀报了。”
“说来，也巧了。”南宫璃十分淡定，接着往下说去，“皇婶刚刚去过天牢，没想到，秦天保就自杀了。也不知道皇婶去天牢是为了什么？”
南宫璃这话说得就引人深思了。
言下之意，不就是说秦天保所谓的畏罪自杀，是与秦未央有关？是秦未央担心秦天保祸害秦府，所以用了什么方法杀人？
也是，她可是毒医，杀人于无形中，最是容易啦。
秦未央眼神渐渐变了，双眉微蹙，直接回应南宫璃，“我去天牢只是去见我父亲，至于其他人，我连问都没有问过，更别说见一面了。天牢中的狱卒皆可作证。”
“是吗？”南宫璃却不紧不慢地反问。
“当然，福平公主如果不信，可以把整个天牢的狱卒都各自审问一番，看看是不是如我所说的那样。”秦未央才不担心这个问题，南宫璃要是想在这件事情上嫁祸给自己，那可就太不明智了。
不管怎么说，秦未央都是宁王妃，又有婆婆如太妃在场，南宫璃要是对这事不依不饶，那就是摆明了要跟宁王府对着干！
然而，南宫璃却没有反应，笑了笑，“璃儿只是问问皇婶罢了。皇婶怎么说了这么多？”
这是在笑秦未央“不打自招”？
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宫璃那番话就是一种质疑啊。
秦未央也不客气了，当即义正言辞道：“我也是在给你出主意啊。对天牢里的狱卒们多加审问，自然能知道秦天保是不是畏罪自杀。”
南宫璃又笑了，“谢谢皇婶了。”
秦未央觉得南宫璃有些奇怪。
按照平时南宫璃的尿性，她早就把这些事颠来倒去地全都推在秦未央自己的身上了，怎么也要一番不依不饶才肯作罢。
怎么今天这么反常？
竟没有拿这些事情出来大做文章？只是来告诉他们秦天保死了？而且还强调是畏罪自杀的。
不过……
秦天保畏罪自杀，至于是不是真的畏罪，那就很难知道了。
别说秦天保已经死了，就算是活着，证据也很难去查找，所以，不管是死是活，这口黑锅他是背定了。哪怕秦未央真的找来证据，太后也不会想看，她只是要为自己的儿子出口气，至于真凶是谁，是否伏法，在盛怒的太后看来都是次要的。
惟有皇帝再一次中毒，太后才会明白其中的问题。
秦未央暗自摇摇头，算了，这件事暂时先放一边吧。倒不是秦未央不想找，而是找了也于事无补。即使为秦天保翻案，他也活不过来了。而且，秦未央还需要借着这件事情，引出幕后真相！
真相，只能暂时搁置。
“既然秦天保已经死了，此事就此作罢。”太上皇也不想再治谁的罪了，毕竟众人怀疑的涉嫌者已经死了，再追查下去，可能也查不出什么结果。倒不如就此打住，给秦府留一条后路，也给秦未央一个交代。
南宫璃没阻止，而是点头答应道：“是，璃儿知道了。”
“至于秦太医……”
太上皇思索了一番，秦怀义这么多年来，在太医院确实尽心尽力，可这么多年也是无功无过，早已经不适合再做院首了。而且，明珠也是因为嫁给了她，难产而死。
可以说，秦怀义是奉主无状，即使他不是导致明珠仙逝的罪魁祸首，也是推波助澜之人。明明有一身医术，却也对明珠的难产毫无用处。然而，即使这个人对明珠有不是之处，却也是明珠毅然决然要下嫁的人……
想到这里，太上皇终于下定决心，拂袖而去，“秦怀义革去太医院院首一职，由其二子秦天佑顶替做这新的太医院院首。秦怀义，终身圈禁在秦府之中，无旨，不可以擅出。”
秦未央惊了一惊，没想到太上皇还是心软了，没有让秦怀义在天牢里过一辈子。而是让他回到秦府，那个明珠夫人曾经生活的地方过完余生。
这个太上皇，所做的，竟让自己无言以对。
她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就好像是人世间的纠缠和渊源，不是人人都能说得清楚，又不是人人都说得清楚。
秦未央只知道，秦怀义的负心和太上皇的痴心有了十分鲜明的对比。
“儿臣，谢父皇恩典。”秦未央郑重跪下，对着太上皇走去的背影，叩谢皇恩。
她是发自内心的感激太上皇，或许也是发自内心地敬重太上皇的这份暗藏心中、克己复礼的情义吧。
“恭喜皇婶呀。”南宫璃十分好心地扶着秦未央的胳膊，满是笑容地将她搀起来。
这是讨好吗？
不。
秦未央仍旧是从南宫璃带着笑意的眼眸中感觉到了一股杀意，所谓的笑里藏刀，莫过于此！
还以为南宫璃会有什么话要说，却不料，她将自己扶起后，就自顾自跑去太后跟前了。也不像是要找茬的样子，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家伙在搞什么鬼？
秦未央来不及深思，婆婆如太妃就走到了她的身边，低声吩咐：“陪哀家走走。”
“是。”
婆婆有命，她不敢不尊。
最近这个如太妃也奇奇怪怪的，对自己态度缓和了不少不说，就连一些危机都刻意地提醒。这也是秦未央越想越觉得后怕的事。
一旦一个人表现得异于平常，那就一定是有问题的。
可秦未央总不能直接问如太妃说，婆婆，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样如太妃只会觉得她有病。
现在已经是夏天了，傍晚的风暖暖地吹来，要是秦未央在现代还好说，短袖短裤别提多舒服，可古代层层叠叠的衣服往上套，倒是有些闷热了。
如太妃说是要秦未央陪着走走，没想到还真是走走。一路默然，秦未央都走得困了。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宫里开始掌灯。
如太妃这才开了金口，问道：“你去天牢说了什么？”
啊？
没想到如太妃会问这个，秦未央摇摇头，“臣妾只是去看看父亲。”
“少来。”
如太妃冷冷地再次发问，“哀家知道你的脾气，你绝不是因为秦天保和秦怀义涉嫌谋害皇帝而去天牢，否则，你就应该去见秦天保，而不是秦怀义。”
秦未央咬了咬唇，她的确不是去问这些事情的。
可她问的是明珠夫人的事啊，秦未央要是说了，如太妃愿意听？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