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兮心头一跳,垂首请罪:“是民女妄断了。”
皇上察觉到自己失态,揉了揉太阳穴,朝沈念兮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朕也乏了,你退下吧。”
沈念兮俯身告退,唇边扯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她给了皇上一个两难的选择,这下皇上一定会打消让她成为太傅的想法。
“皇上,您没事吧?”待沈念兮走后,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年约六十的太监总管闵周,走上前来,担忧地问。
皇上微微摇头,叹气道:“还能如何。”
听得此言,闵周眼中的担忧更甚:“皇上您积忧成疾,太医嘱咐您切勿吹风引得头疼,您为何还要为了集云阁阁主移驾至此呢?”
皇上眉头不展:“朕深知时日无多,可有些事,朕还是放心不下。”
停了会,他问道:“去骄阳镇的人可回来了?”
闵周点头:“回皇上,已经回来了,证实的确有那块石碑,可细查之下,发现东宫卫将军前一步抵达了骄阳镇。”
皇上心下了然:“此事果然是尘儿做的。”
闵周犹豫着问:“那这集云阁阁主……”
皇上沉默了一阵,淡淡道:“允了吧,拟旨册封她为太傅,在尘儿大婚后,入东宫教学。”
闵周不解,疑问道:“皇上,您已经知道根本没有天选之说,为何还要册封集云阁阁主为一品太傅?”
皇上想起前几日大殿之上发生的事,沉了脸色:“皇后执掌凤印二十余载,势力盘根错节,上次那名小宫女无端暴毙在大殿之上,朕其实已经对她起了疑心,软禁尘儿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无机可趁,如今尘儿违心迎娶周太傅之女,作为补偿,朕怎么也得如他一次愿,既然他想要这个集云阁阁主,那就送给他吧。”
闵周不解:“可老奴看这个集云阁阁主行事决绝,下手果断,不是个容易掌控的人。”
皇上笑了:“正因为她行事决绝,下手果断,才是个可用的人,这样的人做事不拖泥带水,能根据利弊作出取舍,是一柄非常锋利的剑,尘儿的眼光没错。”
话到最后,他露出了为人父的骄傲神色。
闵周看皇上心意已决,躬身道:“那奴才这就叫人去拟旨。”
册封的圣旨在沈念兮回到集云阁没多久就下来了。
她茫然的领着集云阁内的所有人前去接旨,听着传旨太监说些恭维的话,直到一群人浩浩荡荡的离去,才回过神,拉开手中的圣旨确定了好几遍,心中万分不解,她明明已经对皇上说出那样的话,应该惩戒她才对,为何突然下了一道册封为太子太傅的圣旨?
……
时间一天天流逝,十八很快就到了。
太子大婚,举国同庆,周太傅门前早已被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包围。
府内盛妆红绸,喜乐窜天,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色,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闺房内,兰儿坐在梳妆台前,由三夫人亲自挽发,一袭大红色华美嫁衣衬得她脸颊含羞,明艳动人。
府外的长街上,銮仪卫带着红缎围的八抬彩轿不疾不徐地行进着,数十里的红妆,从街头排到结尾,无数维持秩序的士兵,拦截着蜂拥而上的人群,不多时,各种珍奇物件,黄金,衣饰,全数被抬进了周太傅府中。
随后,迎亲大臣翻身下马,当着周太傅以及周府所有人的面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傅周扬长女周采薇,娴熟大方,温良敦厚,今太子适婚娶之时,特许配为太子正妃,钦此。”
“老臣谢主隆恩。”周太傅跪地叩拜,接下了圣旨。
又经过一系列复杂的流程,兰儿终于在万众瞩目下被四个丫鬟搀扶着坐入了八抬彩轿,启程返回宫中。
与一身蟒服的太子在坤宁宫举行册封大典,对皇上皇后行过家礼后,兰儿被送入了西殿昭丽殿。
昭丽殿内也装饰的喜气盈盈,寝殿床前挂着“百子帐”,铺上放着“百子被”,连床头也悬挂着大红缎绣的龙凤双喜的床幔,寓意着“多子多福。”
在宫女的搀扶下,兰儿坐在龙凤双喜床的床沿,等候着北洛尘,心中无比雀跃,她一个粗使丫头,竟真的变成了太子妃,还嫁给了大成国的战神,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边兰儿还沉浸在美梦中,另一边承晖殿的北洛尘却面色阴沉,丝毫没有打算前往昭丽殿就寝的意思,而站在集云阁门前的初白,则凝望着集云阁,不知在想些什么。
静默许久,他扬了扬手,一个黑影立刻在他的眼前一闪而过,直奔皇宫的方向而去。
半个时辰后,一则消息在宫中不胫而走。
小安子闻言急匆匆地走入了承晖殿,朝正在借酒消愁的北洛尘禀道:“太子殿下,宫中有传言,说左心之突然遇袭,身受重伤,已经命不久矣。”
“什么?”北洛尘无精打采的双眼顿时圆睁,迅速站起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冲出了东宫,咋眼间就消失在了东宫的上空。
……
集云阁。
虽今日是太子大婚,但集云阁一如往昔的平静,书房内,沈念兮微微垂头,处理着堆积如山的公务。
集云阁作为天下第一阁,公务自然杂多繁重,必须尽心尽力,不可有丝毫懈怠。
正沉浸在公务中,一声急喘地呼吸声突然在书房外响起,她随意的抬头一望,忽见北洛尘出现在门前,惊得停住了动作。
北洛尘喘着粗气站在书房外,长时间的飞跃让他气息不稳,他急切的朝书房内望去,见沈念兮完好无损,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沈念兮这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看北洛尘大汗淋漓的模样,茫然地问:“太子殿下,您大婚之夜这幅模样闯入集云阁是做什么?”
北洛尘眸光一顿,这才惊觉中了计,是谁将他引到此处,又意欲何为,她竟为了这个女人没有丝毫迟疑的中了计?
心中百转千回,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温润的声音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是我唤三皇兄来的。”
北洛尘身躯一震,下意识地回头,望见初白站在身后,被惊得退了一步。
初白缓缓地走近北洛尘,温和的脸庞上隐着怒气:“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三皇兄会在大婚之夜赴约。”
面对初白的质问,北洛尘脸色一变,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
初白见此,顿时心下了然,满心的酸涩与苦楚倾泻而出。
果然,三皇兄早已对心之生了情。
缓和了神色,他对书房里的沈念兮说:“既然三皇兄来了,不如心之和我们小酌几杯,今日可是三皇兄的大婚之喜。”
沈念兮不知初白为何突然有此提议,但看他言语认真,点了点头,吩咐门外的护卫:“马上送几壶酒过来。”
想了想又道:“把相思院的所有人都撤走,今日之事决不能外传。”
如果被人知道太子在大婚之夜闯入集云阁,集云阁定会被推上风口浪尖,而她这个准太傅,也一定会被众人非议。
“是。”护卫领命。
片刻,就送了几壶酒到相思院的大槐树下的石桌上,三人围坐在石桌旁,谁也没有出声,一丝无言的尴尬弥漫在空气中。
许久,初白率先打破了沉默,伸手替北洛尘满上了一杯酒,仍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语气,却透着几分哀凉:“三皇兄,你可还记得你我十多年的兄弟情义?”
北洛尘沉了眸光,并未作答。
此事本就是他的错,初白的任何指责他都无可辩解。
初白饮下一杯酒,自顾自地说:“小时候,你我一同看中一只拨浪鼓,你见我爱不释手,便忍痛送给了我,现如今你我都大了,这次你是想臣弟放手,还是成全臣弟。”
北洛尘仍旧没有出声作答,但恰恰是他这不回答的反应,暴露了他内心的想法。
初白苦涩地笑了,几杯酒下肚,已经有些晕眩,可无论怎么喝,那满心的悲痛都没有办法消散,笑着笑着,眼中含了泪,压抑着悲痛说:“臣弟明白了。”
沉默片刻,他伸手替沈念兮也满上了一杯酒:“心之也与我们喝一杯吧,今日可是三皇兄的大婚之喜。”
说着,他站了起来,生平第一次用警告的眼神望着北洛尘:“这杯酒后,臣弟希望三皇兄谨记,你已为人夫,将来还会为人父,无论是拨浪鼓还是其他,都不会属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