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在客房中坐了多久,她才从凳上站了起来,由马夫驾驶着马车,来到了昨夜的山间小道,示意马夫在小道旁等候后,她来到了农家小院外,目光向小院内眺望。
她望见北洛尘扛着一把锄头推开篱笆的门,走到小道旁不远的白菜地中弯腰除草,静静地跟在北洛尘的身后,看着北洛尘熟练的做着之前从不曾做的农事,突然生出了一股陌生的感觉。
许久不见,北洛尘黑了瘦了,尽管仍是那张俊傲无双的脸,但傲气似乎从他的身上消失,多出了几分茫然青涩感,那是一种仿佛放下了所有重担,轻松自如的感觉,让人觉得他似乎真的只是一个俊秀的农家少年。
北洛尘,现在的你,是不是真的很幸福?
冬日猛烈的晨风,击打在沈念兮的脸上,传来刺骨地痛,仿佛连她的心都被冻得冰凉冰凉的。
从她的目光看去,远处的北洛尘正拿着镰刀割着地中的大白菜,弯腰起身间,不经意的和远处的沈念兮目光碰撞,一时间,周围的时间都仿佛停止了。
北洛尘昨夜没看清沈念兮的样貌,今日这一看,才发现她生的娇媚可人,就是不知为何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哀愁,犹如化不开的墨,让他的心跟着揪了起来,脚步不知不觉的向她走去,等他回过神来,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你不是昨夜的姑娘吗?”
沈念兮何时见过北洛尘露出这么青涩的笑容,一时怔了怔,犹如一个陌生人,俯身行了个万福礼:“昨夜是我认错人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北洛尘摆了摆手:“无事,我早前曾失忆,本以为姑娘认识我,也许能寻回记忆,原来是姑娘认错人了。”
沈念兮问:“公子现在的日子不好吗,为什么想找回记忆?”
北洛尘眉头不禁皱了起来:“现在的日子虽安然自在,可我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事急着去做。”
沈念兮似是对北洛尘说,更像是对自己说:“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不好吗,也许不想起来也是一件好事。”
北洛尘赞同道:“姑娘说得对,如果找不回记忆,以往的事过去就过去吧。”
沈念兮听北洛尘说出此话,心似乎被针扎了一下,强打起笑颜说:“是,与其纠结过去,不如直面未来。”
稍微停了会,她迟疑着问:“听说公子要和昨夜的姑娘成亲了?”
北洛尘点头:“定在这月二十六,姑娘可有意前来?”
沈念兮的笑容僵在了唇角,脸色渐渐苍白,婉拒道:“不了,那日我还有事……”
北洛尘没有追问,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有些失落,找了个借口离开:“那我还要把这些白菜拿到集市上去卖,先去忙了。”
“嗯。”沈念兮应了一声,在北洛尘转身离去时,忽然叫住了他:“等等……”
北洛尘茫然回头。
沈念兮说:“你的白菜不用去集市了,全部卖给我吧。”
北洛尘一愣:“全部?”
沈念兮点头,指了指停在小道旁的马车:“对,全部,帮我装进马车就行。”
北洛尘疑问:“姑娘要这么多白菜做什么?”
沈念兮回:“我府中人多,正好需要。”
北洛尘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有追问,应道:“好,我这就给你送上马车。”
沈念兮提议:“我帮你吧。”
北洛尘拒绝:“不用。”
沈念兮坚持:“就让我帮你吧,你一个人要做到什么时候。”
北洛尘犹豫了一会,答应了。
沈念兮浅浅一笑,从北洛尘的手中接过镰刀,蹲在了白菜地里,开始割起了白菜。
北洛尘紧随而至,看着沈念兮的手法不对,出声指点:“切根部的时候,斜着切会比较顺手。”
沈念兮把镰刀放在白菜根部,抬头询问:“这样?”
“不是,是再斜一些。”北洛尘说。
沈念兮又把镰刀移动了一个位置,再次询问:“那是这样?”
北洛尘见沈念兮怎么也不得要领,干脆蹲下身子握住她的手,手把手的教她。
沈念兮感觉到北洛尘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身子不由得一颤,下意识地看向北洛尘,心中压抑地深情与思恋再也无法控制,险些要对北洛尘说出真相,可一番挣扎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北洛尘正低头给沈念兮讲解着正确的操作方法,忽然感觉到她的目光,抬眼一看,恰好望见她眼中的深情与悲伤。
她那无比情深的双眸,似乎吸引着他渐渐沦丨陷,让他不由自主的靠近她,两人越来越近,他仿佛都感受得到她温热的气息在鼻尖萦绕,眸光渐渐深幽,看着她柔软的唇,几乎快抑制不住心中的冲丨动,想封住她的唇。
就在他的唇已经快落到她的唇上时,他猛然惊醒,察觉自己居然想做出这么无礼的事,有些堂皇地站了起来,声音中都透着无措:“这样……做就行了。”
沈念兮突然觉得这样腼腆的北洛尘也十分有趣,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可一想到再也不能和北洛尘这么相处,又敛了笑,不再言语。
北洛尘瞧出沈念兮的黯然,疑问道:“姑娘怎么了,似乎有心事?”
沈念兮一边切着白菜,一边恨恨地说:“我只是想起我未拜堂的夫婿将要迎娶他人,恨不得搅和了他们的亲事。”
北洛尘眉头一跳,似乎没想到沈念兮会说出这么狠辣的话,但不知为何,他心中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生出了几分雀跃,这瞬间,他几乎认为沈念兮说的是自己,可想起沈念兮说认错了人,眼中露出了显而易见的失落,问道:“姑娘是说你在找的那人吗?”
沈念兮答:“是,他是以一个和你十分相像的人,但他又和你不同,他是个让人忍不住仰望,浑身都发着光的男人,只要有他在,我就觉得很安心。”
停了停,她语气落寞地说:“可他终究为了保护我离我而去, 等我再次见到他,他已经忘了我,身旁也有了另外一个女人,公子,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是告诉他真相,还是让他平安喜乐?”
北洛尘再次陷入了疑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迟疑着说:“那姑娘觉得他想如何抉择?”
沈念兮犹豫着说:“他……应该……”
话到一半,她又停了口,转而说道:“无论他怎么想,我不想再打扰他的生活,是我害他至此,理应让他安稳度过后半生。”
北洛尘眉头蹙得更紧了,不自觉地问:“那你呢?”
沈念兮一征,似乎没想到北洛尘会这么问,沉默片刻,扯出了一个难看地笑:“我……没关系的。”
北洛尘听沈念兮这么说,脑中又闪过了一个画面,在一个宽广院中的大槐树下,有一名女子回头看着他,亦是如今日一样笑容勉强,语气悲伤地说:“我……没关系的。”
这一刻,他终于彻底醒悟了沈念兮说的就是自己,下意识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焦急地问:“你是不是认识我……”
沈念兮打断了北洛尘的话,问他:“你想知道真相,那你愿意放弃现在的一切吗?”
她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少女说:“你又舍得负她的深情?”
北洛尘露出了犹豫的神色,他没想起过往,却记得少女一家对他的照顾,虽他只是把少女当成妹妹看,但也明白少女对他的深情,如今婚期将至,他逃离而去,岂不是忘恩负义。
沈念兮瞧着北洛尘犹豫,明白了他的意思,本来她之前还在犹豫,现在已经下定了决心,扯下北洛尘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一锭银子给他,平缓地语气中不带丝毫感情:“既你已经做了决定,我也不再叨扰,那孩子看见我会生气的,我去别处走一遭,你和她把白菜放入我的马车即可。”
说完,她放下镰刀,转身离去。
北洛尘张了张口,想叫住沈念兮,却又不知用什么借口叫住她,就这么看着她越走越远,心中一阵酸涩难忍,好像丢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时少女提着水壶来到了北洛尘的身旁,看着他望着远方出神,疑惑地问:“夏生哥哥你在看什么?”
北洛尘恍然回神,魂不守舍地摇了摇头。
少女没多想,收回了目光,把手中的水壶递给了北洛尘,甜甜地说:“夏生哥哥喝点水吧。”
北洛尘接过水壶,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思考片刻,把目光转向少女,坚定地说:“六儿,你我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