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远远的望着他站在桃花树下,因是已到了深秋,所以凉风一扫以往的繁荣,竞相展现在我眼前的却是一派的萧条之色。他就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幽幽的吹着洞箫,神色掩映在落叶迷蒙的水色之间。
我们进入燕王宫的那日,我没有想到那个摇着纸扇说着要迎娶我的男子正是这燕王宫的正主。而我和念暮归却分别以棋士和琴师的身份入宫,我从不曾想过,以往戏本之中看到的刀枪不入的王宫,竟然就这么随意的让我入了。
在宫中细细算来已是过了半月有余,很不幸的是这座王宫之中的大半的棋士已经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争先恐后的想要让我收他们为徒……
那个叫做凌箫君主却是显得十分的淡然,每一次都是在我最为得意的时候杀得我片甲不留,每一次我都只好抱着棋盘装哭,说着这一局不算数。
我承认那一日,的确是我太莽撞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日,他正在挽留一位燕国的栋梁,而挽留的方法也真的是忒简单了,就是要迎娶那位栋梁老来得到的尚未满双十的幺女。依我之见,这哪里算是挽留?这绝对就是依靠着有利的地位,寻欢取乐来的,我看到他后宫有着成群的夫人,每一个不都是日日的盼着他前来的,原是他仍旧不满意的。
其实吧,在大街上碰到一个男人就是国君,这的确不是很新奇,那些个戏本子里面全都是这样的戏码,说什么谁也不愿意嫁的美娇娘在街上遭遇恶徒调戏,却巧遇国君出手相助,心中感激万分。虽不识得,却是甘愿献上清白,以求共赴巫山云雨什么的多了去了。
可是,这个国君却是什么也没有说的就把我们带到了燕王宫,给我们好吃好喝的住着的。念暮归却时常的去为燕国太后抚琴,我不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只见那位甚是雍容的太后待念暮归甚是和蔼,语气之间带着很多的温和,很似一个长辈正在关怀小辈。
我偷偷的躲在不远的地方,那个贵妇人就向我招了招手,似乎是正要传我过去。我木讷的走了过去,回头望向了念暮归,见到他正在闲适的弹琴,神情之上有许多我看不出来的东西。
也许,只是因为我眼前的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真的是命不久矣的了。以我浅薄的医术,我还是略微看出了一二的。
她看着并不大,左不过三四十岁的样貌,长的甚美,想来年轻之时定亦是风华绝代的。那种恹恹的病态之中似乎略微带着几分衰败之气,我想她是有心事的罢。
我被宫里面的管事宫女教习了两日,仍旧是对这宫中的规矩不是大懂,就僵硬的跪了下来行了一个礼。
接着就听到她略微带着一些些严肃的声音,道:“王儿,你可是喜欢上了这个姑娘?”
不比待念暮归的好语气,他待凌箫的时候,总是显得十分的严肃刻薄,约莫是想要学着那些先圣的母亲,想要实行棍棒教育,以此来调教出杰出的孩子。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个孩儿并不是她自己所出的孩儿。而在我秘密的探听了多时之后,终于得知了那个孩子果然不是她亲生的,那这可就是彻彻底底的后妈啊!
我吓得跳了起来,急忙道:“不是不是!”
那个妇人转向了我,又是带着淡淡的笑容,让人觉得很舒服。柔声道:“怎么?莫不是已经心有所属了?”
被她这么一调侃,我就更加的着急了,一下子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道:“是……不是……是……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啊!”
最后,我眼看是说不清了,就干脆撇的干干净净。
她倒是掩着面冁然而笑,就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十分的大气,显得愈发华贵。
“真是个讨人喜欢的丫头。”她好似喃喃。
“对,儿臣喜欢这个姑娘。”到了这个时候,凌箫也来插上了一脚,只有念暮归默默的弹琴不语。
她却是风驰电掣般的微微皱起了眉头,呵斥道:“王儿,胡闹!你就这么说要了,倒是轻松,人家姑娘一辈子可都要掩埋在这个王宫之中的。再者,她不过是一介山野民女,粗通一些棋艺,而你乃是一国之君,凡事怎可这般儿戏?”
我当时听得一愣一愣的,真不知道她这算是在帮我,还是在扁我的。我转见凌箫虽然被骂,却并未显得十分的伤心,反而很像是被打了兴奋剂一样一个劲的点头称是。我见他一个七尺男儿都这么豁达,于是也默默的豁达起来。
在这个节骨眼上,就溜到了暮归的身边,小声道:“他母亲待他真是苛刻,说话的时候总是绷着一张脸,笑都不笑一下。可她……可她,总是对着旁人笑的。”
念暮归已经停下了琴,饶有深意般的望着我,道:“御医说,她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我听着,默然不语的站在一边,听到念暮归继续道:“那年隆冬,他只有七岁,夜半溜出来游玩,不小心掉入了已经结冰的莲花池。若是那个时候没有人来得及救他上来,他可能现在早已随父王离去了。而御医说,她的病根,也是在那个冬天落下的。”
说着,他又继续开始弹琴,我不知道干点什么好,就手足无措的站在原地,发愣的样子一定很搞笑。
那一日夜里,我没有睡得着,就跑了出去,正见到宫人们乱成了一团,私下里听到了一些宫人低声议论,他们说:“太后又在宫里边穿着旧日的喜服发狂了……这下可怎么办好啊?”
我远远的望见,她的寝宫之中灯火通明,许多的人影正在慌忙的跑来跑去,很像是一群又一群的鬼魅,正在招魂索命。看得我很心慌,避开了几个守卫去寻念暮归。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捏着那支金簪,因为屋里边就只点了一盏灯,昏暗的模样,我没有看清楚念暮归的神色。
许久,他才对着我道:“阿鸾,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都在追查一件事情,原本以为到了这里就一定会有下文,却终归只是徒劳一场,可我却迟迟的没有离开,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因为她正是我已经病入膏肓的姑母,她有一桩怎么样也解不开的心事。我很想要帮她解开,却始终没有办法。”
我听得又是一愣一愣的,半响才咽了一口口水,道:“那……你倒是说说,她的那桩心事是甚么?没准……没准,我可以帮帮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