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凌影殿。
“怎么样?又再一次回到这里的感觉如何?”东高傲地笑着,略灰的瞳孔中倒映着纶抗拒又倔强的模样:“是不是想一刀一刀割下我的肉,再一口一口吃掉?”他一步步地靠近被他丢在床上的纶,高高在上地看着他。
纶瞥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不屑的冷笑:“你的肉,恐怕只配喂狗。”话音未落,就是一个火辣辣的巴掌扇在脸上,白皙俊美的面颊顿时肿起一大块。
“别以为我舍不得打你?”东还未说完边又是一个凶狠的耳光闪在纶另一边脸上:“我告诉你,你的失败就是我快乐!你越糟践我越开心,尤其是我亲手羞辱你,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地尽情羞辱你,简直是这世上最有趣的事。”
纶的嘴角渗出了一行清澈的血流,那双眼中充满了愤恨,仿佛是一团来自地狱的火焰,要将眼前的恶魔烧成永不超生的劫灰。
而东也许是真的铁了心,目光寒冷、狰狞、扎人,把一切情感都完美的隐藏起来,但越是完美才越是容易曝露出内心的伤痕,他不要露出伤痕,哪怕纶明明知道,可东依旧不想承认,所以他只能用了疯狂而极端的方式,用这个方式虐待他,也用方式爱他。
恨吧,如果你只能选择恨,就恨我到底吧,既然你不爱我,那么我宁愿你恨我……至少……至少比冷漠好的多……
东恶魔般的笑意挂在脸上,一把揪住纶黑亮轻柔的头发,将他的脸抬起来,bi迫他与自己泛着血丝的眼睛对视:“我真是笨,直到现在才想到,这从头到尾都是个陷阱!”说着便一拳落在纶的小腹上,纶吃痛地蜷缩成一团,而东却没有给他喘气的机会,立即又拎住他的头发,将他拉了起来,然后狠狠扫视着。
忽然又用力将他推倒在床上,一脚踩在他胸口上,两腮的肌肉徐徐拉紧:“你其实一早就打定主意要回到中天来向我报复,可是你知道如果你自己回来我一定会起疑,对你有所防范,所以你便在我救你回来的前一晚逃往北天,在雪原上飞驰了一夜,行踪忽南忽北,表面上是在摆脱黄靖伦的追逐,但实际上,你御光而行,在夜色中是极为张扬的,你是清楚我在北天设有众多耳目,从而故意向我曝露行踪引我入局的,是不是?”
面对东的质问,纶一言不发,咬紧了牙,只是想用力将他的脚推离自己的身体,可是这显得有些勉强,他此刻手上的力道使不出来,尽管不断挣扎,仍丝毫不能移动东如钢铁一般的脚,渐渐的,东的脚力越来越大,就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这时,东却脚一滑,整个人骑在了他身上,右手极为迅速地摁住了他的脖子,不重,但却足以让他完全不能动弹:“当时,你已经知道我来了,你也知道我一定会救你,所以你故意被黄靖伦打伤,让我不但立刻出手救你,还看到你受伤的样子,从而忍不住心生怜悯,便毫无任何戒心地将你带回中天……”东随即伸手捏住纶的下巴,渐渐加重指上的力道:“然后你再挑唆修,利用他对你的愧疚而布下这个局来杀我……”
说到这里,东似乎忽然想到了什么,凶光毕露的眼缓缓眯成一条缝隙:“你想故技重施?用修来打击我,就像我当初灭你北天一样?你太天真了,你以为修会为了你背叛我?我告诉你,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修对我更忠心!”
纶猛然用力将东捏住他下巴的手打掉,继而倔强的嘴角挂起生冷而鄙夷的笑:“这只是你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我从来就没有想过修会帮我,我还没蠢到那个地步,并且……这个世界上……我谁也不信!连我自己我都不信,何况是修!”决绝冰冷的语气,仿佛呵气成冰,一言一语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只有死亡的惆怅与枯萎的破败。
东双眼不断闪动着或明或暗的光泽,似乎纶的话突然打乱了他本以为贯联的思绪:“那么修……”
纶看着东的模样,忽然冷冷地笑起来,声音轻灵悦耳,但这笑声却说不出得诡异:“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背叛你,所以我从一开始就决定直接骗他,再用他的无知和忠心来骗你,你就一定会上钩!”
纶的笑声让东的皮肉有些隐隐的刺痛感,这笑声完全让人慌乱和不安,仿佛某个极力掩藏的旧伤口被人无情地揭开:“可是……你不觉得修太无辜了吗?”
东的话让纶怔了一下,疑惑地看着他,继而放肆嚣狂地纵声大笑,好像这对他而言是最无稽的荒谬:“无辜?天大的笑话!你暴风神也会觉得有人无辜?你不是为了达到目的牺牲任何人都无所谓的吗?”
纶的笑容无疑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毒药,那勾起弧线的唇是摇曳在黄泉三途河的曼珠沙华,那清澈寒冷的眼是孤生于北之极地的冰山雪莲,那柔亮凌乱的头发是满布苍穹的夜星,就连颊边红肿的伤痕都幻化成天际流亡的晚霞,极致华丽与绚烂的美态随风化作晨曦下朝露的一线微光,彻底摒弃了喜悦的笑容,是极致的放浪形骸,也是极致的勾魂摄魄,把天地万种华美集于一笑中,三界顿然失色,试问谁能抗拒?
东的意志几乎被动摇了,心上的鼓槌在猛烈地敲击,脑中光影散乱,一时之间完全被抽空,纶对于他,果然是致命的毒药。
眼看东的心防就要坍塌了,纶却反而止住笑声,转为一种冷傲的残酷:“没什么好无辜的,修既然带你来就代表他出卖了我,既然他不仁我自然也不义,所以我当然可以连他也杀!”纶的冷似乎已经渐渐变成一种致命的严寒了,随时都充满了杀机。
这句冰冷的话,让濒临迷乱边缘的东如同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立即熄灭了心中的火焰,仿佛从一个魔咒中苏醒过来,而施术和解咒的是同一个人,因他一颦一笑而起,也因他只言片语而止,自己仿佛是被他戏耍于鼓掌中的玩偶,这自然让一向高傲的东愤怒不已:“你好卑鄙!”
纶的眼眸轻柔一挑,看似无力,但那深邃夺魄的眼神却足以杀人:“说到卑鄙我可远不及您暴风神大人!我再如何卑鄙也没有你当年你因为忌惮我的力量而骗我吞下赤炼火铜卑鄙吧?你当初还不是一样利用修对你的忠心,再利用霈对修的感情以及我对霈的信任,我只是跟你学的!”
这句话像晴天炸响的一个闷雷,把一些尘封的往事又重新凿了出来,事情已经过去了,并且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其实他们都只是在逃避罢了,那时的情景从没有一刻忘记过,甚至一切都清晰得像昨天才发生的事一样,因为每一个参与过的人,都忘不了……那是永生无法磨灭的烙印……
那一年,双天之战前夕……我以为我会这样寂寞一辈子,因为这北天荒凉而酷寒,以致万物生灵都难以生存在这片土地上,也或许是由于这片冰封的大地上原本就注定只能这样寂寞……而我是这片寂寞领域的主人,所以只能更加寂寞……
我喜欢寒冷,因为寒冷可以麻痹很多事,麻痹之后就忘记了感觉,进而无谓去在意太多感觉,我只要知道我的一生就是枯守在这里,守护那个叫做雪歌的魔咒就够了,其他的一切,我没资格去在意,没精力去在意,也不想去在意。
春风大地花草如茵又怎么样,耐得住极北酷寒的还是冰天雪地,这里的冰雪万年不融,比起那些朝生暮死的鲜花不知要坚强执着多少倍,纵然他们冷漠无情,但无情在寂寞面前是唯一的防御,所以它们能生存在这里,在被北天的寂寞bi得发疯之前,就要学会坚强执着和放下情感。
一年又一年,我早已经麻木了,不过是寂寞罢了,就由他寂寞吧,这原本就是我雪神一族的宿命,况且我自认是幸运的,因为我有霈,我的生命里仅有的霈,她陪着我度过了无数个孤寂凄清的日升日落,是她让我渐渐地习惯了寂寞,她已然成为我第二个生命,是我一生不可缺失的部分,与那噩梦般的雪歌比起来,我更愿意守护着她,所以我把这当做使命,因为我憎恨雪歌,它带来的只有无尽的梦魇,而霈是我梦魇中的阳光。每一次看见霈晨曦般笑容,我冰封的心就会得到一种短暂却强烈的祥和,让我知道纵然外面是风雪冰天,但我心中还怀抱着一席暖阳,因此霈成为了我希望的唯一来源,也是最不可缺少的梦,我想若没有她,我一定会被寂寞折磨地发疯的,也或许会变成最冷酷残忍的野兽,因为我注定要枯守着几千年的孤清寂寞,是霈的存在也改变不了的寂寞。
外界的人都说我是天界最强的王者,说我拥有无可匹敌的力量,甚至魔界都惧怕我,千年来不敢染指天界,但那又怎么样,我一点也不稀罕,因为这一切都改变不了我命中注定的寂寞。
我以为我的一生会一直这样清冷而寂寞,但命运就是这样,永远让人猜不透,一个人的出现,就彻底改变了我的宿命,他叫做修。
是霈将他救回来的,他在雪原上奄奄一息,他说他是个被神族追杀的流亡者,不得已才逃到了这雪原上,但我知道他在说谎,因为他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
可最终我还是让他留了下来,这并不代表我认同他的谎言,我只是很久都没看到霈的笑容了,北天冷如冰霜的寂寞,感染了我,也侵蚀着霈的世界,我们虽然彼此依存着,但我们都是寂寞的灵魂,拼凑在一起,纵然可以缓释岁月的折磨,但却会折合成另一种无言以对的寂寞,彼此的靠近,有时候只是一个寂寞守候着另一个寂寞……
“沛,沛!对不起!”这是我从他窗口经过,见他由梦中惊醒时所说的话。
霈坐在他床边,那神情惊异而激动,或许她不明白为何眼前陌生的男子会知道她的名字。
我也同样诧异,并使我心中更加怀疑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但我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黯然失落的心碎,那是真的,是一个男人独有的忧郁,与千年的寂寞不同,是曾经沧海却独自憔悴的神伤,我能清楚的知道那是真心的,但我至今都不明白为何这种眼神会出现在与霈的交汇上,事实上他们只是陌生人。
他身上还带着剧烈的伤,并且因为伤口恶化已经迷迷糊糊的烧了几天了,可是他却闪动着朦胧而恍惚的眼,仿佛是穿透千年的追寻,不顾虚弱的身体和伤口锥心的撕痛,抬起手轻抚着霈的秀颜,口中是呢喃而哽塞的碎语:“沛……我终于……终于找到你了……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你……想忘也忘不掉……”
那迷蒙的眼神、那黯然的心碎、那悲恸的呢喃把霈彻底融化了,千年寂寞在心中筑起的高墙顷刻崩塌,霈温柔地握紧他微颤的手,帮他擦拭着额上因极度紧张而滚落的汗珠,那嘴角由衷发散的笑意、那眼中千丝缠绕的柔情都是我从未见过的神色,也是北天从不该出现的神色,我忽然有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雪神一族自天地初始就不能存在任何情爱,冷漠就是雪的天性,而如今这般情丝万缕,让我不由得有些担忧。
但我依然没有阻止这种情感的衍生,也许是怕毁灭霈那由衷的笑容,从而失去这千年来难得的阳光,也许是厌倦了古老的训示,急于想打破那些腐朽的规则,也或许是因为我已经寂寞得太久了,因而麻木到什么都无所谓了……
可是事实证明,我错了,接下来的一波洪流席卷着我原本的生活,让一切都改变了……
一个叫东的家伙忽然大举进攻北天,听说他是中天的领主,但我对于他根本没有任何兴趣,甚至懒得去理会,到这一刻为止,我还觉得这只是一场无稽的闹剧,那个所谓的暴风神大概是被寂寞bi得发了疯,在歇斯底里的寻找死亡的救赎与解脱吧。
情况果真如我所料,北天的玄霜战士将那些中天的蝼蚁们接连杀得大败。
中天的实力根本不足以与北天抗衡,这是我一开始就知道的,况且有我在,中天赢取这场战争的机会微乎其微,可我不明白为什么那暴风神却依旧不肯退避半分,即使血流成河也要一直向前。
他这般死命的狂攻,根本就是用脖子在刀刃上滚,可是他依旧铁了心要攻陷北天,难道权势和力量比他的命还重要?又或者他根本是为了自杀!
原本北天可以轻易地赢得这场战争,但天地间似乎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一切转变地太突然了,魔界军居然选中时机,趁虚而入,与中天夹攻北天。
玄霜战士腹背受敌,战线被不断拉长,形势变得很不理想,于是我决定加快速度结束这场战争,用我的力量,因为我讨厌战火纷飞,我宁可寂寞地对着茫茫雪漠,也不想陷入尘世过于喧嚣的纷扰。
一天,仅仅是一天,魔界军全数溃退,撤出北天、逃回魔界,只因为一招玄凛冰煞。
明天太阳再升起的时候,就是中天军的末日,要肃清天地,就只能用死亡来洗礼。
然而就在当晚,霈为我拿来了我平时饮用的忘川冰泉,让我彻底知道了什么叫做命运的始料不及,也清楚地见识了什么叫做卑鄙!
“呃……啊……”饮下冰泉没多久,我浑身便犹如燃起了火焰般痛苦,是雪的天命克星——火!烈火焚烧般的极度痛苦令我倒在地上不断翻滚,企图扑灭周身燃烧着却又根本不存在的火焰。
“哥!你怎么了!”霈立时惊惶了,吓得花容失色,冲上来抱着我:“哥!怎么会这样?你浑身怎么这么烫!”
“这……这冰泉……哪里……哪里来的……”我勉强支撑着即将化作灰烬的身体。“是……是修给我的,他说他去……难道……”霈的脸上瞬间褪去了血色,是苍凉恐惧的惨白:“不可能……不可能的!修不会这么做!”
“傻丫头,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包括高高在上的雪神也有被人奴役的一天!”一个奇异的声音仿佛是一个魔魇降临在房间的上空,我的心在烈火的煎熬下沉淀着我的冷傲,这果然是个阴谋。
一圈青色的光在惨白的天花板上划开一张英俊的面孔,但眼前的脸只是法术制造出来的,施法的人还在千里之外。
“残影幻像?”即使是致命的创伤,我依旧不肯显露丝毫的退让,我强行用神力将体内的火焰压制,佯装镇定,但我知道撑不了多久:“你就是风神?”
“对,我叫东,记住吧,这将会是你一生都难以忘记的名字。”他的每一个字我一直都记得清清楚楚,正如他所说,这个名字我到死也不会忘记!
我暗中用神力在体内慢慢调息,但似乎根本没用,而身体里那团火焰正在扩散:“你给我吃了什么?”
“赤炼火铜。”天下至阳至烈的赤炼火铜,对雪族来说根本就是最厉害的毒药,纵然以我的力量不至于造成巨大的伤害,但会影响我的内息,在三天之内我无法使用神力,在此时此刻的紧要关头,这无疑是个决定成败的逆转。
“修是你的人?”我问得很轻,也许是根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气力了,也或者我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是的,修是我麾下首席战斗团的团长,也是我手下的头名大将,是我指使他在你的饮水中下了赤炼火铜,三天之内你神力完全无法施展,我看你如何保得住北天!”那张脸我永远不会忘记,嚣张、狂傲、偏激、残暴,就是这个噩梦的标记。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卑鄙。”我故意将声音拉得很冷,但再冷的言语似乎也压制不住我的愤怒,因为我看见我身旁的霈在流泪,他吞并北天,他算计我,甚至企图奴役我都不足以令我动怒,我的愤怒只在于他欺骗了霈,利用了她的感情,在千年寂寞中苦苦寻觅才得见的一丝触动,你如今却告诉她这从头到尾都是个阴谋!我如何能不愤怒?
但他对此甚是不屑,对于我的情绪视而不见:“有,但他们说完之后都死掉了,你是唯一例外的。”也许在他眼里根本就没有任何人的存在,他只是这般狭隘和自私地活着。
“那我是否还应该感谢你的恩典?”从这一刻起,我开始对这个男人充满仇恨,不管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或即将发生什么,都不能改变的仇恨,不顾一切的去恨他!
“来日方长,以后我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清这一切,哈哈哈哈。”这桀骜的笑声,是我记忆中永远的一根刺,算清?我们之间还能算清吗?从北天毁灭的那一刻起,我们便注定了永生永世的不休不止,情仇爱恨,至死不休!
记忆已经泛黄,但依旧留着血的印记……
如果纠缠是一种宿命,那我们都逃不过,既然注定要延续这孽缘,就将痛苦无限扩大吧,也算是在命运下的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