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怎知那电光火石之间,迅猛的光刃忽然一偏,硬生生砍在了东与靖灵力的交接对抗之处。
轰天巨响,震彻云霄,东和靖均被震得节节后退,气息乱如絮飞,经脉更是胀痛欲裂,而靖喉头一股腥甜,殷红的血水涌口而出。
他先前的气血就因擅自抽手而引致大乱,也正是这一乱才令那光刃有机可乘,得以将神君与魔尊相抗的无上灵气劈开,他受到的反震俨然比东重上数倍,此刻脏腑翻腾,痛如万刃加身。
同一时间,一条划裂长空的血线弯成饱满的弧度喷洒而出,一个人影在空中被抛飞出去,如同断线风筝一般飘落。
众人大惊失色,东更是惊恐失声:“修!”立即不顾胸口涌冲不止的岔乱气息,运动灵气,一卷劲风将修稳稳接住,卷回自己身前。
“修,你……太乱来了!”东的心乱作一团,他知道修是在舍命救他,可是他宁死也不想背负那么多人情债,纶的、哲的已经太多,沉重得他已然负荷不住了,而如今又是修的。
他恨自己,他本是从不欠任何人的,也绝不轻易欠人的,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怯懦,需要身边的人不断为他舍弃或者牺牲,他是无上的暴风神,只有他保护别人,怎么可以让别人来保护自己,这一刻,他真想狠狠给自己一拳。心虽乱,但此际救人要紧,东立即封住修周身的灵脉,用自身灵力将反震到修体内乱冲的灵气导出,修面色渐渐回转,神识也清朗起来,刚才那番冲击不小,修此刻并无大碍,实属万幸。
“修,你……”东的情绪还是显得有些不稳,事实上自从霈死后,他似乎就渐渐变得优柔寡断起来,拖泥带水、多愁善感从来就不是暴风神应有的个性,并且这些原本都是东最不屑的,如今想来,不禁唏嘘,难道情爱真的能令一个人改变,还是如哲所说,纶已经把东彻底改变了?
“殿下恕罪……修太鲁莽了,可保护中天……是修存在的意义啊。”修气息尚有些羸弱,但中气还算充足,总算让人宽下心来。
“修?你就是修?”靖的声音有些许失控,不知是激动还是惊异。
修努力支持着身体,缓缓坐起来:“正是,尊下有何见教。”
岂料靖忽然笑了,不是之前憨纯天真的笑,而是一种复杂而疑惑的笑,还带着些许说不出的哀愁:“我一直都想知道,究竟是怎样一个男人,值得她日思夜想、魂牵梦萦,连做梦都在呼喊的这个字,修,我今天总算见识了!”
“她?你说的……难道是她?”修的情绪骤然激动:“她还活着?她在哪?”靖冷眼看着他紧张的模样,收起了所有表情:“怎么你还会在意他的生死吗?我以为你早忘记她这个人了。”
这话一出,修的神情顿时黯淡下去,眼中空洞苍然,仿佛被摄走了魂魄,再也回应不了什么了。
东一眼扫过,似乎明白了什么:“你好好休息一下。”浓厚英朗的眉毛一挑,将修交于东城卫照顾,自己则缓缓站起来,周身运起强风,此刻他周身冷酷决绝,俨然变回了嚣狂残虐的暴风神,似乎东已经决心回复成从前的暴风神了:“说吧,你想做什么?”凌厉的声线令空气都为之绷紧。
“替一个人讨回欠了几百年的债。”靖的声音绝然坚定,在紧绷的空气中,撕拉出一线零星的火花。
东的眼,冷如阴寒的狼眼:“修是我中天的人,你要动他,先得问过我!”话音未落,手下就翻射出万道风芒。
靖凌空一抹,平地翻起一道水壁,疾射而来的风芒撞在水壁上,化作涟漪消散,但风芒似无穷尽,水墙渐渐推后,靖身有重创,此番运动灵力,乃是雪上加霜,身体逐渐频临不支。
忽然一卷狂风从魔岩山中咆哮而出,迅速笼罩了整个魔岩山,继而将风芒抛飞,但水壁也立即碎成一滩死水,在地上裹成泥泞。
“我会再来找你的,我会为她讨回这几百年的债,你好好等着。”眨眼间,狂风便已消散,而靖也没了踪影,只剩下这句话还在风中回荡。
修的眼中宛如空谷落花,落英纷扬,忧伤缠绵,勾动着那些往事,牵扯着所有关于她的回忆,她,他心中无法磨灭的影子,也是他心中永远的痛……魔界。
“我以为你就准备一直这么坐着看戏呢。”靖的声音显得孱弱无力,但语气却满是芒刺,不是那种阴冷的质问,而是略带赌气的埋怨。
弦轻蔑地笑着,一派莫名的自得,显得懒散而没心没肺:“私人恩怨我可没兴趣参与。”
靖浓郁的眉毛倾斜地一挑:“那你对付风神啊,就不是私人恩怨了吧。”这一挑眉完全不是那种狡诈或者高深的感觉,而是更显得逗趣。
可弦一听立马就跳了起来,一副没好气的样子:“你倒很会避重就轻啊!想得挺美的!好歹也是我及时出手救了你!”说句实话,他这个样子根本没有一点风魔尊的样子,俨然像个痞子。
靖却完全无视他的叫嚣,自顾自地笑着:“哼,我倒是觉得你不肯出手,不是看上了他们其中的谁吧?”
这话一下子令弦的身体收紧,脸上的笑意有点僵,却带着一股微愠的神情:“你胡说什么?”靖没有表情地瞟了他一眼:“我若是胡说,你干嘛这么紧张?我看那风神相貌堂堂,英朗俊逸,在天界算是首屈一指,自然是没话说,而那修也有着一张俊帅非凡的的脸庞,在三界六道之中,也是一等一的英俊潇洒,你不肯动手难道是……看他们相貌英俊,不舍得下手了吧?”
“我看你是在讨打!”弦气的跳脚,一边撸起袖子一边大声嚷嚷。
靖忽然摆出奇怪的笑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三天两头儿地跑去雨神那儿,别告诉我是闲的发慌。”
弦的脸色阵红阵白,慌忙立施反击:“你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吧,我看你和那修之间复杂着呢。”
这话一出,靖的笑容瞬间冰冷了下来,神情黯然失魂,口中却还是无力地倔强:“我和他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而已,能有什么事,你要岔开话题,也找个好点的。”
弦见一语戳中其痛处,立时反转形势,如此得利,又岂肯轻易松口:“哼,你别当我是傻子,你们就算不认识,可是你们之间还有个她呢。”
靖沉默不语,仿似在回忆什么,也似乎什么也没想,但眼底散发的忧郁几乎让空气都充斥的淡淡的苦涩。
弦被靖的忧郁感染到,也停下了讥讽的意味,转而成为一种深沉的探知:“能使你这么紧张,这个她似乎不简单……”忽然一丝灵光像电流一般从颅内划过:“你的紫诏天音……难道……难道这个她是……守护远古神迹的恒古圣姬……沛!”心里这段秘密,修从来没有向人提起过,连东和戒都没有,而东他们也从不问,就任由这个秘密一直这么沉在心底,因为他们知道那是埋葬在他心里挥之不去的伤痕,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沉默着,直到今天靖地提起,戒便知道,这段往事在修的心里又浮了上来,再也沉不下去了……
就在他人生剧变的那一年。
那一年,他奉命追查风之远古禁咒的下落,来到了沙恒之洲,这里是无尽的荒漠,但却是风沙最强的地方,传说中创世神所遗留的远古禁咒就被封印在这片如同受了诅咒一般的大地上。
所幸的是,他天生风灵,对风系法术具有强大的感应力,凭借这种过人的天赋,居然让他找到了风之远古神迹的所在。
仿佛是一种宿命的牵引,也或许是一种前世的召唤,将他一点点推向她空白了几千年的生命。
当时的他为了完成任务,毅然决定闯进这个满布危机的远古神迹,也就是上古风神的陵穴,却不知就是这一步,勾出了命运缠绕几百年的孽缘,至死不休。
可命运就是有一双无形的手,把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牵到了一起,仿佛是无可逃避的宿命,他遇见了她,她是远古神迹的守护者——恒古圣姬。他是冒昧的闯入者,她是神迹的守护神,她本不该救他的,可是他那至死不悔的眼神打动了她,那是她历遍千载人世沧桑,看尽世间悲欢离合也不曾找寻到的执着,他仿佛就是为了任务而活,为了他口中的中天而活,是她从不敢相信的那般坚强而执着,谨守着一种使命的执着,至死不悔。
这种坚毅的执着,令她枯守了几千年的冷漠颓然崩堤,她以为早已平如死井的心重新泛起了漪澜,当时或许只是怜悯,但无论如何,她救了他,就在他奄奄一息的最后关头救了他,便开启了两个生命永世纠缠的交错。
他只记得,他被陵穴中的守护结界重创,之后与看守的幻兵战至遍体鳞伤,最终不支,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当他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无边辽旷的黑夜,还有一轮莹润的圆月和……她。
那是沙漠里的一轮月下,她的身子浸在月色里,清缕如霜,仿佛万世悲歌也唱不尽的凄凉,沙漠里的夜,辽远而空旷,是无尽无边的寂寥,沙漠里的月,是孤圆浊黄,淀染着流亡天涯的哀伤,在月色下,那影子拉得很长,而潜藏在影子里的沉默,是聚集了几千年的悲凉、孤单、漫长、漂泊、流离、辗转、失落……和永无止境的寂寞。
就是那一个苍凉的背影,让他再也无法将双眼移开,仿佛千世百回的宿命终于合上了齿轮的印记,向那无可挽回的深渊碾动着,只一眼,他似乎听到了命运的脉搏在跳动,也许这就是前世注定的。她似乎发现了他的苏醒,幽然转过身来,素云流苏、明眸雪肌,清冷纯净如这沙漠中的一缕清泉,恒古容姿、绝色倾城,但在月光下孤落如一片白羽,仿似错落在沙漠的雪花。
万般愁思尽堆眉梢,她怔怔地望着他,却没有一句话。
“你是……?”这就是他说的第一句话,冒昧而唐突,也许他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他此刻只想知道她是谁,其他的都不重要。
“沛。”这是她的第一句话,声音婉转悦耳,如夜莺低唱。
之后,那一夜都是空白的,一整个夜晚就只有这两句话,他们都沉默着,在夜色里沉没,再没了言语,只剩下那轮黄月,满盈如镜。
接下来那段短暂的日子里,他们逐渐开始交谈、倾吐,开始融进彼此的世界,由一眼的心动,悄无声息地转化为爱恋。
她是为命运所永生束缚的人,她的任务是永无止境地恒久守护,但有时她却也在动摇,在思考着她是否该放弃这几千年的枯守,去回想她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究竟做了些什么,但她不懂,为何他会拥有如此坚定的眼神和一颗无比执着的心,为了他的任务,他可以至死不悔?这让她漂浮了几千年的心看到了一丝希望,也让她的生命里出现再也无法抹去的存在。他一直以为他的生命里从来就只有任务和中天,直到她的出现,他才顿觉生命原来并非那般苍白,她的一颦一笑敲开了他锈迹斑驳的心门,原来心里可以这样惦念一个人,对一个人日夜思念,对一个人魂萦梦牵,为一个感觉而难以自拔地深陷,这就是凡人所说的爱恋?是终其一生都无法放下的执念。
仿佛是一种命运的牵引使他们迷失,也或许就是那一眼交错的瞬间,就注定了这个故事的开始。
于是,就这样爱了,原来爱只是一个瞬间的开始,就是这样意想不到的简单。
抛弃了所有天堑般的阻隔,放弃了所有理智的防线,爱了,终归就是爱了,也终归只能这样爱下去。
她爱上他是因为他对使命和责任的那份执着,他爱上她是因为在使命和责任的强压下看到了阳光,他们因为各自对使命的执着而相恋,但很可惜,终究却也是因为彼此对使命的执着,注定了他们今生交错,永远只能是个凄惨的结果。
所谓孽缘,就是逃脱不了宿命的相遇,却又只能沉沦于沉痛凄惨的结局。
所谓孽缘,就是猜不中开头,却又情难自禁地开始,明知道结尾,却又无力改变地错过。
一个眼神开启了宿命,而最后却揉碎于泪花,泪光湮灭了深邃的眼眸,看不清前世今生来去的方向。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他做了这个决定的那天。
“你真的要拿走禁咒之盏?”沛的声音带着些许强忍的哽塞与微颤,但不敢倾露,只能佯装成冷漠。
修暗自咬紧的牙,牵起腮边苦涩的挣扎,撕拉着生痛的灵魂,绝然地点下了头。
沛的睫毛抖了一下,双眼合拢又立即睁开,仿佛在回避着泪珠:“你有你的任务,我也有我的使命,如果你坚持染指远古禁咒,你我将会是敌人。”樱色的花唇流淌出决绝的话语,宣告着爱情的死讯。
“或许……你不该救我的……”修神色黯然,几乎要坠入永无休止的黑暗中:“若不救我,你便还是你,就不会陷入今日的困局,无谓令你伤心。”
真的不该救你吗?我不懂,真的不懂……
救,明知会换来今日的苦痛,最后必定沦入天地难容的僵局,再来承受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心如刀割的苦果;不救,便是固守在几千年无法自拔的枯朽中,任寂寞百般凌迟却没有尽头。救与不救,早由不得人了,都是命。
既然都是命,我宁可忠于自己!
“到这一刻,我仍然不后悔救你,至少我重新听到了我的心跳。”沛明肌皓雪的容颜如风中海棠潸然凋落,一双水灵的秀眸梨花带雨,整个人像晨曦下的朝露般,仿佛一个眨眼的瞬间,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孱弱迷离的沛,令人心碎,修突然伸手将她搂住,紧抱着不想呼吸,耳边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两个心跳,一样的频率,却不一样的节奏。
最后一个拥抱,也只剩下一个拥抱,他们不能亲吻,孽缘的宿命不允许这样极端的方式,所以只能用一个拥抱来代替所有……现实世界,魔界。
“我从没有见她笑过,不过我一直认为,她笑起来一定很美。”靖神色游离地低诉,像是对自己呢喃般地安慰。
弦似乎也受到情绪的感染,语气显得黯淡:“曾沛慈乃恒古圣姬,不在三界六道之中,你对她的爱意……我只怕……”这句话没说完,也不可能说完。
“只怕没有好结果是么?”靖俊志的眉一如往常地一挑,似乎想努力使自己恢复成轻佻,可满面堆积的忧郁,只会让这一切带着说不出的伤感:“能有什么结果,我没有结果,从来就不会有结果。”低喃的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我不懂,什么叫没有结果?”弦开始觉得这个故事似乎并不是他想的那样简单。
靖无力地笑笑,很淡却很凄清:“从没有开始,又怎会有结果。”
弦的思维开始有些跟不上节拍了,原来一切比他想象的复杂多了:“你是说……”“她从来就没爱过我,她心里,永远只有那一个……”夜风带凉,靖不禁微颤了一下,他的伤还没好,身体仍旧虚弱,却不想休息,意兴阑珊地靠在窗口,望着那轮圆月发呆,有些伤是会好起来的,例如被中天的重创,但有些伤是永远无法愈合的,例如回忆……
窗外的月是冷的,魔界的月被覆上了一层殷红的血色,失去了圣洁与浩然,但那些黯然的回忆,却止不住翻涌,在月下,在心上:我原本以为自己只是个天涯漂泊的过客,世间一切都不足以令我停下脚步,也容不得停下脚步,直到她的出现……
从我懂事以来,我就只知道一件事,复仇,找一个叫炎亚纶的人复仇,为我的父亲复仇,这是我存在的意义,因为我的生命里,除了复仇,再没有了任何东西。
我讨厌魔界,因为这里的一切都仿佛在不断提醒着我复仇的使命,也重复陈述着我是个孤儿的事实,而我讨厌战争与鲜血,却又必须学得冷酷而残忍,所以,我离开了那满是血腥的地方,开始四处漂泊流离,以提升我的实力,同时……自我放逐。
我本是不经意的路过,但命运的指引让我无法抗拒,我就这样不经意地遇见了她,在银月湖畔,她坐在湖边一座突兀而起的高崖上,月光像是飞舞的银蝶,绕在她身上,在袖边、在发间,犹如雪塑的冰泉,美丽,但却孤冷凄清。她的身影在月光下透如蝉翼,与孤悬的明月辉映着寂寞,那苍然落寞的月光,洒在宛如流水的青丝上,染出千万缕银雪,仿似一缕月光就穿透了几千年沉默的传说,将青丝一夜换雪,溯如雪瀑三千丈,可怜未老头先白……
她孱弱如一朵凋落的海棠,褪尽铅华,仅余蕊心的苍白,让人恨不能替她心碎、代她垂泪,也不要她独自惆怅,承担寂寞和心碎的黯然神伤。
就是那一眼,令我的眼里再也看不到银月湖美不胜收的夜景,甚至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一切感知,因为从此我的眼就只能看见她,只一眼,就占据了我全部的视线,也冻结了我漂泊的脚步,我放弃了天涯的旅途,只为了每晚再偷偷看她一眼……
她每晚都会坐在崖上看月亮,时常还会看着看着就流下泪来,她的身子浸在月光里,是极致的清冷而绝美,还有那潸然的泪珠,仿佛滚落了万世的沧桑,也滚落了我的心。
我不敢跟她说话,怕她像夜莺一般,一靠近便会飞走,于是我天天都会坐在崖下,以漆黑的夜幕为屏障,躲在那个角落里偷偷看她,想象着我们第一句相识的开场白,在心里想了几千遍,却又从来不敢上去对她说。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看月亮,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流泪,只依稀知道是一种叫爱情的东西,可惜我不懂爱情,更不知道我对于她的感觉,是不是爱情。直到我听见她唱的那首歌,那一刻,我能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我才知道,原来她的爱情,是这样的凄美,是我永远都望尘莫及的。
那是个圆月的晚上,她如水的明眸里已经渗满了泪光,倒映着月光的皎洁,仿似影舞萤光,飞绕在雨夜中,丝丝点点滴滴都是心碎的曲调,一点微光,就在滑下脸庞的那一瞬湮灭:人的一生命似浮云无法控制似水似雾漫虹彩缤纷瞬间化作雨看相遇分散转眼间若说结识你到别离是命运忘掉你却显得这样为难就算我心里再没留旧日梦难面对镜中愁颜长夜对孤枕不习惯……泪光中的依恋让他看起来是那样的脆弱,千年风化的哀伤仿佛要将她撕裂,忧伤的月光、悲恸的歌声、凄凉的湖面、冷涩的风,融化成她背后的风景,而她,像一片错落在沙漠的雪花。我心是快要窒息般的悲悯,让我几欲冲上去,伸开双臂抱紧她,来替她背负一切的忧伤,但我又怕,怕一个拥抱会使她像拥入怀中的水一样……被揉碎了。
……人的一生命似微尘无法看见似光似梦幻随风飘忽不知哪里去贪光阴消失不再返莫怨我讲过终此世共患难谁料你变得会这样冥顽泪眼抹干了强装作不孤单无奈已缘尽梦残长夜对孤枕不习惯人渐老爱的债几时还……哭得累了,她便倒在山崖上睡去,月光洒在她身上,仿佛是镀上了一层冷色的秋凉,美得像朵刹那凋零却又绝美一瞬的昙花,而那个梦,让她笑中带泪,我知道梦里的是他,因为就算沉在梦里,她依旧呼喊着那个名字:修。
那一刻,我的心像从刀锋上滚过,伤痕满布、鲜血淋漓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之后,我还是夜夜来这里看她,一切都一如往常,可令我没想到的是,我居然能幸运地靠近她的世界。
“你是……?”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她发现了我的存在。
纵然我曾在心中千百遍想过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竟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看着水灵精致的明眸,我觉得她在等我的答案,可我却犹如被抽走了灵魂,生硬地回答:“靖。”这是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然后,那一夜再没了话,她依旧看着她的月亮,想着心中的那个他,而我却窃喜能坐在她身边,哪怕从头至尾就只有那两句僵硬的对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第三天,她忽然问我,这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沉默了,我不知道,我曾经一度以为是复仇,可是现在……我早已分不清了。
面对我的沉默,她没有追问,她告诉活着最重要的是一个活下去的理由,可以是一个任务,可以是一个人,也可以是一场等待,甚至是枯守,不需要结果,要的只是个理由。
我忽然明白了,这一生追寻的,原本就只是个理由,就像我对于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什么结果,但她却已经是我活下去的理由了。
于是对她说起我的故事,她居然很认真地倾听着,这让我无比欣喜,令我迫不及待地把我的一切都告诉她,甚至告诉她我那复仇的使命,可是当她听到使命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哭了,她告诉我,曾经有个男人因为使命而爱上了她,却也因为使命而离开了她,之后,我停下了我的故事,她哭了一整夜。她没有告诉我她的故事,我也不敢问,怕又勾起她的眼泪,我只知道,那个叫修的男人最终还是拿走了他要拿走的,使他们的缘分就此了断,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痴情不苦,苦在情深缘浅,缘来之时身不由己,缘去之时亦无奈何,缘生缘灭,本是一瞬,情犹在,只叹天地难容。
她说她从来没怪过他,也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直到这一刻,她还是那样爱他,几百年来丝毫未曾消减,但在我心里,却想找到那个男人,看看是怎样一个男子让她如此痴心不悔,问问这个男人如何能忍心离开她,并要为她讨回这几百年虽死犹生的情债。
又过了几天,我们之间的对话也似乎多了起来,可是她始终不笑,仿佛被命运剥夺了笑容,不过她说,这就是爱的代价。
又是一个夜晚,她忽然说要教我唱歌,唱那首她会流泪的歌,可我总是唱不好,她告诉我,歌并不是一种特定曲调,而是一种感觉,不同的歌者就会唱出不同的感情,所以内容都是从歌者的内心发出来的,我和她对于爱情的感觉不同,所以我唱不了这首歌,但我可以用同样的方法,唱自己的歌。
那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那夜也是她最后一次出现,从那夜之后,空荡的高崖上,再没了她的身影,我留在银月湖,一等十年,她却再也没有回来,连一句话都没留下。
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所拥留着的,只有脑海里在月光下流泪的那个她,和那首我唱不完的曲子。
我开始喜欢月亮,看到月亮就会想起她,我终于懂得了她为何喜欢看月亮,又为何流泪。
我也开始每天唱着自己的歌,一唱起歌就仿佛看到她在我身边,为了这一点惦念,我用尽全力将歌声练至绝美,只是幻想着,有一天重逢时能再唱给她听。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是守护远古神迹的恒古圣姬沛,而那夜她教我唱的歌,叫做紫诏天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