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兰小骚2018-11-07 14:309,798

  修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能他原本并不想出声,但似乎他必须澄清这一点,也许是他不能让靖再留有多余或错误的幻想。

  靖笑了,没有以往的憨直,是一种无力的苍白,让人生出一丝恻隐,可是那声音,依旧是冷的:“天界也不会坐以待毙吧?三天,只有三天了,三天之后,或许你我都不在了,紫夜或是霈,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是的,天界也决定以所以残余力量,与创世神对抗。”修的心隐隐地痛了一下,事实上,他的存在一直都是一种空泛,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生生地活着,他只是为任务而活着,所以,他从不僭越地想去拥有什么,哪怕是得到,也意味着放弃,直到末日真的降临,也是否会有什么分别?

  修一点点靠近,用那疲惫的目光回应着霈眼瞳中的忧伤:“我不奢望你能原谅我的欺骗,我来只是想看你最后一眼,想对你说这句对不起,这是我目前唯一的记挂了。”

  “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她始终最爱的都是你,你的出现,可以令她清醒过来,同时,也把那刻骨沉痛的回忆带了回来,让她重新陷入被你利用的惨痛记忆中,而你对她,又有多少是真情,多少是同情呢?”靖的话像一根根疾烈的芒刺,每一个音都是一下清晰的刺痛,痛的不只是修,还是霈,也正是因为这种痛,才在提醒着自己,也许今生今世都无法忘记那种心动与心碎。

  “不用说得这么伟大。”修的声音有些颤抖,却被强行压抑着:“你敢说,当初决定冒着巨大的风险救她,不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沛的影子,你才如此不顾一切的爱下去,甚至欺骗她,你又有什么资格说这些?”“够了,不要再争了,其实我明白,我早就明白了,你们爱的根本不是我!我只是你么脑海中的一个幻影罢了!”霈的声音带着难掩的心碎,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一滴绝望的泪,看着修的眼睛,那种痛让人难以呼吸:“你当初在呢喃中呼唤地是沛,而不是霈,你从来没有爱过我,你爱的是她,只是我自欺欺人的硬要去相信,才酿成今天这个局面。”

  转而那心碎的回眸落在了靖的眼眶里,仿佛是一种命运的悲鸣:“还有你,你冒险救我,百般维护我,都只是因为我像她,你在我身上看到了沛的影子,我从头到尾都只是个影子!你们爱的,根本就只是她而已,何必非要说得如此深情,我早就明白了,不是我来选择爱谁,而是爱从来都没有落在我的身上,那种错觉般的爱,只是一种他人的寄托,而我以为爱我的人,偏偏都是爱着同样的另一个人!”

  “霈!我……”似乎再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靖说出两个不成句的字,就再也说不下去了,事实上,霈说穿的情爱,早已容不下任何自欺欺人的借口了。

  看着他们的眼睛,霈忽然冷淡地浅笑着,仿佛在嘲弄着自己一直以来的执着:“我只想问最后一句,你们扪心自问,谁能清楚确定地说一句自己心底真正爱的是我,而不是沛的影子?”

  这个问题也许是那样的简单,只需要一个字作为回答,但偏偏却是那样难以看清,二人都沉默着,深思着、懊恼着、歉疚着,却始终说不出那一个字。

  这个沉默也许已经是一种回答了,霈的笑容仿佛被雪渡上了一层冷色的银边,寂寥而荒凉,好像灵魂只是个残破的石雕,放逐,是此生最后的眷恋:“是的,你们谁也不敢肯定爱的究竟是谁,既然根本连爱的是谁都不清楚,要那些誓言又有什么用呢?爱……我何曾有爱,一切的虚幻都是折磨,若爱的不是我,就请放开我!”

  当一只手抽离两个手心的温度,一个瘦弱的身影擦过两个孤落的肩膀,那种凄冷的苍凉,也许比这漫天浩扬的雪更让人显得寂寞。

  霈的影子在夜色里融成一丝淡淡地凄冷,直到被夜吞没,然后……雪无声、风寂寥……人影渐杳……三日之期梭如流光,沉默过三个同样寂寥的夜晚之后,尽管牵挂依旧,却也不得不走向那避无可避的尽头……

  每个人心中都似有难掩难言的千丝万缕,在沉默的黑夜里变成一页沉落的梦,守候的心似乎在等待却又抗拒着,也许这将是最后一个黎明……

  “终于到了。”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在这悠长难耐却又转瞬即逝的三天里,也许等待本身的悸动就是一种煎熬,何况等待的,是非生即死的宿命。

  “是的,终于到了这一刻了。”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眼底牵扯的一丝仿若不可见的牵挂,不经意间垂落向身旁的纶。

  纶的眼眸却只是怔怔地向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望去,不是冷漠的淡然却依旧看不出那潜藏在心底的几许愁思,也许忧郁和落寞微露出了一些细微的端倪,让那宿命的羁绊恍若还在,可倔强的心已经不再承认了,假装着已经忘记……

  只不过……若这仅是一种暂时的余慰,那么死亡对他来说,是否还更加轻松一点。

  此刻风、雪、火、雷四神以及东城卫站在影雾之森的尽头,前方的无尽黑暗下就是三界六道之中最为诡异阴暗的所在——幽冥鬼界。

  “传说影雾之森魔物为丛,凶险非常,原来全是酒囊饭袋,一根手指就全部搞定了,看来只是以讹传讹罢了。”忽而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那独特的声律和略显生硬的语调,无疑就是火魔尊胡宇崴。

  “魔物算什么?对我们来说,那些只是宠物而已,当然不堪一击。”紧接着又是一个微微沙哑的女声,是土魔尊黄小柔。

  四神回头,只见五相魔尊正漫不经心地从背后的森林中走过来,那种漫不经心的似笑非笑却让众神的心中稍有宽慰,是的,既然结果是注定的,何不笑着面对呢?

  “想不到天界这么早就到了,反倒显得我们迟了。”走在最前面的是雷魔尊寒,她冷淡地笑了笑,还是一贯的干练爽朗和那带着些许尖锐戾气的口气,但比之敌对之时的怒意已婉转了很多。

  儒绽开阳光的微笑,像着黎明中将起的晨曦,盈盈暖意驱散着阴霾的凉意:“我也想不到天界与魔界敌对抗争的几千年,居然也会有联手的一天,也许所谓的生死敌友也只是一种强加的概念,根本没有真正的绝对。”

  “这么说,岂不是还要托这创世神的福了?”柔格格地笑起来,一副戏谑的样子。

  “托福?你脑子坏掉了吧。”不屑的口气一撇,这忽然突起的声音将柔的笑声抛得远远的,是风魔尊谢和弦,他看了看前面浓密难见的黑暗,嘴角勾起厌烦的弧度:“我真是想不通,那创世神哪不躲,偏偏躲在如此阴森恶心的鬼界?”。

  “鬼界虽然底下,但说到阴森恶心,我们魔界也不遑多让吧?”另一个声音很快地接起这个话茬,那憨直中带点鼻音的口吻,一听就知道,是水魔尊黄靖伦。

  “喂喂喂,我们魔界可是足以与天界匹敌的上界,怎么能和底下的鬼界相提并论?”弦显然不满靖的反驳,急忙还击。

  “可是上界之中,就属魔界最恶心,到处都是残肢血液,还有恶臭的气味,只有你才那么喜欢。”靖轻蔑地说道,似乎丝毫不以为然。

  “你们不要吵了,这样多难看啊。”崴急忙出声阻止,但却被寒拦了下来:“算了!让他们吵吧,其实他们是知道,今天之后可能再没有斗嘴的机会了。”寒的眼中不经意地沉落了一下,纵然极力掩藏,可是那种紧张与忧伤的情怀总是难以彻底挥去。

  谁也没有说破,纵然都察觉到了那丝淡不可见却又重重压在心口的沉郁,谁都一样,一样无法逃避这种仿佛鬼魅般纠缠的情绪,却也只能选择沉默。

  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伸手紧握着纶的手,那手心仿佛传递着无穷的力量,胸中像海潮的涌动,激起澎湃的浪,东看着纶那倾城绝世的俊颜,微翘的细唇轻轻地开启:“今日之战,死生难料,纵然我们身负神灵之力,也无法预见结局,但我希望你能记得,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从没后悔爱过你。”

  纶的眼依旧是那深不见底的缕缕灵韵,但那眸光中水样的晕染,荡开了些许眷恋,那双眼或许还是满布冰霜,但已然多了一缕清泉,一线为他而流的清泉:“我们之间也许就只欠缺一个结果了,而结果,不正是我们所企盼的吗?千世之恋或许也只是为了等待尘埃落定的结果,至于结局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爱已至此,生死无怨,悲喜无尤。”

  那手心乍暖还寒的体温,仿若世上最振奋的力量,东紧握着,那灵魂摇荡的归属终于靠进了湾,他禁不住深深一吻,让细致的朱蕊叠落在纶动人心魄的绝美花瓣上,那首是千世万世都不舍放开的眷恋,任世界天崩地裂,也打断不了这一吻,仿似战火连天的废墟中,顽强绽放的一朵兰花,在毁灭的最后一秒,也不曾放弃一世璀璨的芳华,不曾忘却一生无尽的爱意。

  儒与尊忽而不期地对视了一眼,身边那个仿佛从未远去的身影就是此生仅余的惦念,原来世间喜忧根本就是共生共存的,在这灭世的巨大忧患下,却尚有一丝窃喜,奋战到最后一刻仍有他在身边,也算是不枉此生。

  两人忽然相视而笑,是的,生死本无怨尤,缘聚缘散也不过一场梦事,能守得最后一刻,已然是一种不浅的福分了。

  “事不宜迟,我们走吧。”儒带着那和曦暖阳般的笑意,轻轻说道,众人颔首,朝那未知的黑暗中行去。

  前路未知,就如同人生跌转的命途,永远无法知晓下一秒的变数,而我们却必须走向未知,因为未来在那片迷雾中,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那浓厚深重的黑暗渐渐吞没了众人的身影,风还在徐徐的撩刮,在晦暗的丛林中悲鸣着各种古怪的曲调,空荡的森林依旧阴冷而寂寞,就像从未改变过一般,也仿佛在守候着什么,也许只是想知道,那些进入黑暗的身影,有几个能从这深邃的黑暗里再次走出来。

  前方的黑暗里是最后命运的等待,等待着一个属于这个故事的结果……阴冷的风仿佛一直在耳边徐徐撩刮,颈后的阵阵凉意像鬼魅趴在背上的呼吸,节律有致,却充满阴诡的气息,脚下不知踩着什么,不断咯咯直响,稍稍用力,便会突然被踩碎,那硌脚的硬物,随着一声脆响化成许多细密的渣滓,让人不禁怀疑那些是已经风化的枯骨。

  黑暗仿佛在蔓延,无边无际一般,久久不见出口,却又不能点亮火光,在肃杀的黑暗里点起火光是非常危险的,无疑会暴露所在的位置,敌暗我明,随时都可能遭到意想不到的攻击。

  在这黑暗的笼罩下,每一个人心中不禁都拉紧了弦,思维保持着高度的敏锐,以随时备战的状态来应对即将可能发生的一切。

  忽然远方依稀摇晃着一线朦胧的星火,却又仿如置身雾中,那微光点点的星火若隐若现,看不真切,却仿佛在靠近,那摇荡的摆动穿插在雾影中,像是一展诡异的渔火。

  “啊!”忽然一声惊呼,是柔,她的脚往左退了一步,忽然觉得踩到了水面,而那水仿佛有一种强猛的拉扯力,让她猛然跌向水中。

  身边的弦一把将她拉住,风影一卷,两人离开水面,这才着地,荒凉稍平,但心中仍有疑窦。

  众人也是心有思虑,都没有想到身边竟有水域,还是如此诡异的水域,并且在这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何处是路何处是水,这样便举步维艰,很可能下一步就会落入水中,所有人都丧命于此,确实令人忧虑。

  “这水好奇怪,虽是水面,却仿似悬崖一般,一旦踏上就会直线下落,好像……好像没有浮力一样。”柔看来心有余悸,还在喃喃自语。

  靖的眉心轻轻收了一下,旋即揭开法印,在闭起的两目之间射出一丝微弱的蓝光,那蓝光以极快的速度穿梭一圈之后没入靖的眉心,靖缓缓睁开双眼:“不能再往前了,我以水相灵力感应到前方全是水域,我们再往前一步便会掉入水中,并且这水域似乎是一条大河,一条看不到对岸的大河,相当广阔。”

  “管他呢!”尊有些按捺不住了,身入这黑暗的巢穴,却未见一人就被这莫名的大河拦路,实在令人郁结:“水面怕什么,我们就飞过去好了。”

  “也好。”崴和寒似乎也很赞同。

  “不可以。”但儒却及时喝止:“飞过去太危险了,在这黑暗里,我们根本分不清方向,也看不见彼岸,万一走错方向只是顺流而下,根本到不了对岸,还会有走散的危险,并且如果我们飞过去极易被藏在暗处的敌人乘势攻击,我们脚不着地,行动不便,又需要以灵力支撑飞行,力量必定大减,很容易被人逐个击破的。”

  “的确是很危险,但眼下却没有别的办法了。”东的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这的确是个两难的决定,前进相当危险,并且很可能只是无谓的牺牲,可是不前进又能如何呢?根本就没有退路。

  “眼前这条河……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就传说中的冥河——忘川!”纶的声音倾然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默:“这条河环绕整个冥界,是进入幽冥鬼界的必经之路,但此河完全没有浮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这条河上浮起,除了……”

  “除了幽冥摆渡船…”一个苍老、沙哑、干瘪的声音从黑暗中伸了出来,是那团“渔火”,正在忽明忽暗地靠近。

  “你就是冥河摆渡人?”纶的眼尽可能地打量着眼前这个正在不断靠近,却又看不清全像的身影,依稀间见得那是一个显得颇为苍老但极为诡异的身影,体态佝偻、弓腰驼背,漆黑的破袍下露出一双骨瘦如柴的手在用力的摇着船舵,可是那黑袍的身躯仿佛只是一具饿死的尸体,只有那双眼格外的寒冷,不是冷漠,是阴寒,只有冥界才有的鬼一样的寒冷。

  船越靠越近,渐渐停在了眼前,众人透过那水雾般朦胧的暗影,依稀看见那是一只不大,但也不小的船,说它不大,是因为船身的确很窄,每一节只能容下一个人横坐,并且相当简陋,除了舵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甚至连个船篷都没有,可说它不小却又因为那船仿佛没有边沿,而船身看起来恍如只是海市蜃楼般飘渺的幻影,呈现微微的透明,仿佛那只是一个残像,并非真实,可是那摆渡人却分明好好着站在那“幻影”上。

  “冥河千百年来,只要我一具残骨在这引渡,除了我,还有其它的摆渡人吗?”那苍老沙哑的声音又徐徐地刺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仿佛是几张老树皮在相互的摩擦,极为难听。

  “你为何在这河上摆渡,这船又为何能在冥河上浮起?”儒心中有些疑惑,却并非好奇,而是觉得眼前的这个自称“摆渡人”的鬼魅并不那么值得信任。

  “冥河是通往鬼界的必经之路,若无我引渡,千万亡灵又如何进得了鬼界,入得了轮回?”摆渡人缓慢地回答着,却似乎有些不耐:“至于冥船,就不是你我该知道的问题了,既然有冥界存在,就总会有人能引渡,这就是六道轮回的奥秘,问也也用!喂,你们是不是要过河?要是不过,我可就走了。”

  “等等,我们当然要过河。”靖连忙叫住摆渡人:“可是……这过河的规矩我们还不知道呢。”

  摆渡人转过脸来,僵硬地笑了,那枯树皮般的脸拉开一点笑意,就像一棵老树被人凿出了几道生硬的痕:“还是这个小伙子懂行,这渡河当然是要给些船费的,但这个船费却不是钱,而是过河人一件宝贵的东西,怎么样,还愿意过河吗?”

  “容我们考虑一下好吗?”靖故意拖住那摆渡人,其实是想留一些时间,给众人思忖一番。

  “这个‘摆渡人’相当可疑,我还是不能相信他。”儒用传音入密对其它人说道,事实上他的顾虑的确有他的原因。

  “可是现在却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但东说的也的确是事实,现在的情况是个僵局:“既然无计可施,唯有顺其自然,这样至少比飞过去要好一些。”东说得还是颇有道理,这样久耗下去,等到创世神灭世就来不及了。

  “没错,我也觉得该试一试,既然来了,就料到会有危险,只要我们小心谨慎,想要把天界众神和五相魔尊全部置于死地,凭着小小冥界似乎还不太够分量。”寒的话立即引起了其它四魔尊的赞同,魔界虽然作风霸道,但向来豪气,又怎会在此时退缩。

  当然除了魔界,尊也是性情中人,自然也赞成上船:“是的,一个老鬼,怕他做什么。”

  “既然大家都这样觉得,那好吧,不过就是拼一回,也不是没试过。”儒似乎也被这豪情感染了,想到天地都即将毁灭,生死又何足道哉。

  只是他看着摆渡人的眼神依旧不那么友善,纵然他的脸上勾浅着一丝笑意:“我们决定坐船,但这船费却要到了对岸才给。”他这样要求并不是怕付不起船资,而是故意以此牵制摆渡人,若是现在付出船资,不知道摆渡人会收取什么作为代价,可能是至关重要的东西,以便他在上了船之后再兴风作浪。

  “不行,没这规矩。”怎料摆渡人一口拒绝,那摸样却只是像个小气的老头,看不出有什么阴谋。

  “你这死老头,难不成怕我们赖账?你敢看不起我们!”摆渡人鄙夷的模样,让东嚣狂的脾气一下子窜了出来,一把提住摆渡人的黑袍,将他孱弱的身体整个提了起来。

  这时忽然有一双手轻易从东手中将摆渡人取了过来,是纶:“我说暴风神大人,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不要突然发脾气,很吓人的。”纶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摆渡人放了下来,东转而把脸别了过去,假装没听见,那摸样引得纶哭笑不得,唯转而对摆渡人道:“天地法则都是由天所定,天道尚且以我等神尊为法则,这小小的规矩,是否能有个例外?”

  摆渡人看了看他,又转而看了看东,似乎也是无可奈何,唯有点头:“天地皆有命运使然,有时候命中注定任你如何勉强也是枉然,该付出的代价,始终会付的。”

  这话犹如一块投入湖中的顽石,激起众人心中百样的涟漪,或深思或诧异,不明白这佝偻老鬼为何会说出这看似无稽的一句话,却似乎又话外有话,并且颇具深意,尤其在纶的耳中反像是一种告诫,难道逆天而行终究逃不开命运的齿轮,也许该付出的代价,始终都会付的。

  “要开船了,快上来!”忽然摆渡人一声难听的吆喝打断了众人的思索,立即收神之后,亦觉现在也的确不是思索命运的时候,唯有心中稍放,这才陆续上了船。

  却听摆渡人又是一声吆喝:“一渡冥水,十四客,开船,一路走好了!”这吆喝像极了送丧的赶路吆喝,仿佛在送死人上路一般,听来颇为晦气,但想想此处乃是冥界,此中皆是鬼魂亡灵,过冥河也就是下黄泉,这么喊似乎也不能说是错,况且这实非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无谓计较了。

  可是儒的心中却仍有些不解:“四神五魔加上东城卫,一共是十三个人啊,为何这老鬼吆喝的十四客,另一个是谁?或许……算了,恐怕是这家伙老糊涂了吧,数错了。”

  但很巧的是,最后上船的修一直都觉得背后还有个人,可是又察觉不到有异常的灵气,也看不到还有人在,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根本就是鬼魅?这种强烈的不安说不出,仿佛只是一种直觉,甚至是错觉,唯有就这样紧随着,在船的摇晃中步步靠近。

  船桨一声声枯朽的拉动在耳畔缭绕,船一点一点向那前方的黑暗中行去,随着那微弱的渔火有节律却又凌乱的摇动,幽灵般的船只没入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向那不知是彼岸还是更深的黑暗驶去……这河水仿似一滩死水,竟没有流动的声音,甚至没有波涛的起伏,倒是船舵上老朽的木头吱吱呀呀响得颇为刺耳,摆渡人缓慢得摆动着身体,慢慢摇着舵,船的外面就是黑暗,无限延伸的黑暗,再没有多余的东西。

  这让人有一种空间交错的感觉,恍惚间似乎这样行了很久,甚至久到仿若过了很多年,可是脑子又清楚地知道过去的只是分分秒秒罢了。

  “请问还有多久才到对岸?”儒心中的疑惑,在这黑暗笼伺的环境中渐渐放大,他甚至觉得这船是一种变相的禁锢,将他们困在了这无尽的黑暗里,所以,他禁不住问了一声。

  摆渡人却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故我地摇着船,儒稍稍提高了一些音量,又问了一遍:“请问还有多久才到对岸?”

  摆渡人依旧作聋,不闻不答,只是一个劲地摇船,儒站起身来,手中一圈雷光迅速聚拢:“看来……这船似乎是永远也到不了对岸了?”

  摆渡人清咳了几声,泛起有点苍古的笑:“我在这冥河上引渡了几千年了,头一次遇见有人嫌渡得慢,急于想到对岸去。”说着也干瘪瘪地笑了几声:“你可知对岸就是黄泉鬼门关,下黄泉也这么急啊?”他说得仿似在理,世人只道黄泉路难走,越慢越好,的确没人贪快的,不过这话又似乎另有所指,还带点讥讽的味道,却又不好反驳。

  “好了,既然你们着急,就停在这吧。”摆渡人停下了船,又清咳了几声。

  “已经靠岸了?”崴禁不住脱口而出,不止是崴,所有人心中或多或少都有些疑问。

  “不对,这周围还是水域,我们似乎在这大河的正中央。”靖的水相灵力一扫,清楚地感知到,现在除了这艘冥船,他们等于直接站在冥河之上,还是无边无岸的正中央。

  还不待众人细想,摆渡人那苍老的声音又突兀地窜了出来:“当然没有靠岸,只是现在……你们该付船费了……我说过,该付出的代价,始终会付的。”

  “船费?难道……”纶似乎已经猜到了。

  “对,是你们宝贵的东西,就是性命!”摆渡人的声音急转直下,变为一种残虐而阴冷的讪笑。

  儒手中早已聚好的雷光倾然一闪,几束迅疾的闪电就射了过去,横穿摆渡人的身体,怎料那身影摇晃着散成了黑烟,缓缓化进了身后那浓雾一般的黑暗里,可此时众人俨然被困在了这冥河之上,进退两难。

  “大家小心,船要炸开了。”是一个清亮的女子声音,众人皆为之一振,这声音不是寒也不是柔,却为何在这冥船之上。

  修猛然回头,他已然听了出来,那就是他身后的魅影,原来是她,难怪他察觉不出灵力的异样,原来她是一直这样悄无声息地跟着自己。

  靖的心也瞬间被那拉紧了弦,她怎么来了?那心中不知是欢喜还是忧虑,你跟着他,是否表示……你还是选择了他。

  两人心中郁结,有口难抒,只听得纶先开了口:“霈?你们怎么会到这儿来?”

  “先别说这些。”果然是霈,其余人等也顿然回神,却听霈焦急地呼喊着:“船要炸开了!”

  话音未落,冥船随着一声剧烈的脆响,轰然炸裂。

  众人凌空飞了起来,却只见船碎之处涌出无数亡灵枯骨,继而四面八方的黑暗里怨灵、幽灵、残尸、瘟鬼……成千上万,仿佛伺机已久,想将众人尽数撕咬成残片的碎尸。

  “大胆恶灵,敢亵渎神威!”尊大喝一声,凌空跃起百尺,雄浑的灵气立即张开:“举火燎天!”顷刻之间,那黑暗的天幕瞬间化作一片绵延的火海,无数流星火雨从那天幕上极速陨落,所到之处,恶灵挫骨扬灰、形神俱灭。

  “好叻!正想打架!”崴也耐不住,胸中的烈火就要从指间喷薄而出:“魔火焚野!”四面乱起的层层火焰仿佛要焚尽这黑暗的每一寸。

  由尊和崴雄浑兴起的火光,一时间将这黑暗的世界照得亮如白昼,那无数低下的亡灵尽数现形。

  但那些亡灵似乎为某种未知的可怕力量所bi控,完全丧失了自主,明知是飞蛾扑火,还是疯狂地上涌。

  事已至此,已然没有退路,这样背水一战又反而少了很多顾虑,索性放手一搏,众神魔纷纷亮出绝技,将那不计其数并且不断涌现的亡灵击碎成乱荡的劫灰。

  眼见亡灵越聚越多,众人手上的力道也越来越重,可是也难免让人倍觉疲敝,尤其是霈,她的灵力原本就弱,此刻已然气喘吁吁。

  忽然三只怨灵齐扑了上来,霈手中的冰凌迅速冻住一灵,击碎一灵,正待回神应付眼前的一灵,背后却忽然又冲出一灵,一爪向她后背落下。

  就在这时,修回转神风将她一拉,避开了那一爪的攻击,可因为这一分神,右肩上立刻被身边的一只残尸一抓,神风如锥,立即打碎了残尸,将霈拉回自己身边,东城卫四人分守一面,将霈护在其中。

  激战似乎没有节制,那亡灵似乎也无穷无尽,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眼见东嚣狂如放纵的暴风,愈战愈勇,弦利用风灵对东一语,东嘴角勾起一丝残虐的笑意。

  “天风卷千钧!”天地间兴起疾烈的狂风,携带着翻卷的火舌,仿佛要将整个鬼界扭曲,五相魔尊趁势汇集灵力,以这狂风为屏障,各自祭起五相灵力:“十邪散魂!”

  冥界的幽暗似乎为邪魂提供了天然的养分,从空中翻出的邪灵瞬间便数以万记,倾然而下与亡灵交互撕咬,再加上四神无上的神力,亡灵渐渐逃回了冥河之中,河面上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

  亡灵虽退,但眼前这无边的大河却仍旧是最大的难题,如若继续飞行,难免这河中潜藏的怨灵不知何时又会再施突袭,久战之下必显败相,确非上策。

  忽然,一只细小精致的冰蝶落在了霈的手中,霈淡然的唇角泛起一丝浅笑,伸手一指:“该往那边走,我方才就偷偷放了百只冰蝶出去探路,现在这只回来了,是说对岸在那边。”

  “可是……我们就这样飞过去?”寒似乎仍旧不太放心,毕竟现在敌暗我明。

  “我有办法。”纶清浅地笑了笑,转而看了一眼靖,靖似乎经他这么一提,也立时懂了。

  “水龙吟!”这冥河忽然掀起巨浪波涛,如青龙出水,凝成一条摆动的水龙直向远方而去。

  “玄凛冰煞!”纶指尖积聚的蓝光,骤然倾泻天地霎时极寒,那吟啸的水龙立即被冻成一条长长的冰桥,横骑于这冥河之上,直通两岸。

  “看来这冥河从今往后,在不需要摆渡人了。”纶谈笑着收起灵力,一座晶莹通透的冰桥已经完成了。

  “凝水为冰,以冰为桥,好妙的法子。”柔连连脆笑,似乎对着冰桥甚为满意。

  纶那绝世的唇角还是如一的淡漠,反衬着点点微光:“这冥河之水无浮无重,纵然是玄凛冰煞也无法将它彻底冻结,最好的方法是架一座冰桥,但之前不知方向,此法便不可施,所以这才施展。”

  “不如……我们给这桥起个名字。”儒忽然有个奇怪的想法:“大家有什么好bi?”

  “奈何。”霈忽然应声道,不知为什么会想起这个名字,也许是心中一种深深的寄怀吧。

继续阅读: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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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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