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兰小骚2018-11-07 14:298,363

  时轮悄转,眨眼即是十日,仿佛叶落坠地般轻柔无痕,悄然零落之间风雪二神便已消失十日了,而世界却是瞬息万变的,天界之战在这十日内出现了新的转机……

  西天寰霄宫。

  帘外雨潺潺,宛如春倦,零星飞落着忧伤的步调,仿佛在向世界讲述一个凄婉而美丽的故事。

  哲深深的眼眸中也仿是一场雨,雾露漫漫,看不清这一双眼中究竟在藏着些什么,只是依稀有些凌乱飞舞的光线,但却绝不是泪光,也许只是一种错觉。

  眼眸依然停留在窗外,身体仿佛都要融进雨色之中,忽然开口道:“我一直都觉得,你一定没有死,以你的智慧与能力怎么会轻易丧命于魔界之手。”说到这里,语气顿了一顿,换上一种轻松而淡然的口吻:“只是我的确有些难以置信,你带着一个人居然还能这样轻松的逃走,看来你的确有你可怕的地方。”

  “多谢你的关心,只是如果我这点本事都没有,又哪里敢妄居五神之一。”一声轰鸣的雷响,隐隐电光之中是一个高挑清俊的身影,儒:“其实我也有些难以置信,一向独立战乱之外的西天居然会真的插手天界之战,并及时扭转颓势,以至于天界能正面与魔界抗衡。”儒的笑容一如往昔,那些惆怅仿似都已经散去,但也只是仿似罢了:“我真的很好奇,西天雨神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哲轻盈的转过脸颊,勾起一抹彩虹的弧线,是笑意,却在那如雨的双眸下分外动人:“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人,因为东已经脱离了魔界的控制,所以我当然可以为了捍卫天界而战,别忘了,我也是五神之一。”

  “可是……”儒的笑容纯净如婴孩般,带着丝丝暖意,但却表达着一副成熟而聪敏的头脑中应有的疑虑:“据我所知,其实你与魔界早有协议,你一直没有插手天界之战就是因为顾及风神的安危,谨守着这项协议。”

  哲的眼中忽然徐徐散出一丝尖锐却不刺目的光,嘴角的笑意似乎愈见玩味:“你的确不简单,可以知道这件事,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单方面背弃信约,私自撕毁交易,妄自出兵了,所以这个交易早已成为了过去。”

  儒的眼神一时散乱一时聚拢,似乎在飞速地思索中,没有说话,只是保持着那暖阳般的笑意。

  哲依稀看出了些端倪,轻笑着转过脸去:“怎么?觉得我背信弃义,很卑鄙?无论是嘲笑或是鄙视都随你,我无所谓。”那淡淡的身影朦胧倒映在帘外的雨雾中,就像他的心情一般,永远难以看清。

  “不,这也没什么,信约有时本身就是一种欺骗或者利用,只是在于谁先打破罢了。”儒似乎也察觉了某些事情,纵然从哲的心中挖出些事显然不那么容易:“我奇怪的是,当年双天之战,风神岌岌可危你也没有出手,而今却……”

  儒其实并不知道哲与魔界的第一个交易,哲的确没有正面相助,而是借助魔界的力量,为东赢得双天之战创造了一丝可能性,至于为何当初哲不肯正面相助,而要采用如此迂回并且代价沉重的方式?至今仍是个迷。

  “有些事情我不需要回答,因为这与你无关。”哲头也不回,语音淡然,口吻却又种难以读懂的坚决。

  “天机不可泄露?”儒的笑容里充斥着一种高亢的自信和得意:“传说天书箴言在雨神手中,看来的确有可能。”

  哲转过头细细地打量了儒一番,仿佛从没有好好看过他一眼似的,而如今却不得不重新认识他:“在与不在,天机不可泄露!”哲的语言深意隐晦,但却颇具嘲讽的意味,两人今天仅仅是第二次见面而已,但似乎却相交甚久,彼此都知道些底细。

  儒轻笑着摇摇头,是无奈还是自觉无稽一时之间却也分布清楚,唯有将话题转回正题:“现在魔界军纵然强势,但毕竟处于方兴未艾的状态,而且连番久战早已疲敝不堪,虽说有五相魔尊坐镇,但东西二天联军左右夹攻,也让以中天为主营地的魔界军腹背受敌,疲于应付,只是现在双方僵持不下,天界之战也进入了胶着状态,雨神可有法子能解开这死结?”哲从容地笑着,与儒的笑意截然不同,透着一种露水般的清新:“其实方法你早就想到了,只是想听听我的看法是否与你一致罢了,是吧?”

  “雨神不愧是雨神,但我们究竟是否一致,还得听尊高见。”儒心思内敛,哲巧妙的回旋却又被他将问题抛了回去,也许雷神与雨神的较量本就是智慧的角逐,只是此刻毕竟战线一致,也只堪隐隐较劲罢了。

  儒的心思哲当然早已洞悉,当下也不想在绕弯,否则这话可能要扯到明天了:“现在的状况的确让人一筹莫展,但却也有迎刃而解之法,关键无非是两个人……”原本淡淡的雨露却忽然沉落了一下,笑意中埋藏的苦涩似乎在讪笑,笑谁?笑我……

  “哈哈哈,看来你我想法果然一致!”儒的眼好似一把锋利的小刀,细细划开虚假的皮相,洞穿了那面具下一闪即逝的心碎,却又佯装不知,故作不解,或许有些事回避才是唯一的出口:“关键就在于风神和雪神,现在我方与魔界,只要谁先找到他们,谁就有必胜的把握,如果魔界找到风雪二神,你雨神便会再度抽手,天界必败,而如果我们先找到他们,以岁月轮无上的恢复能力,五神联手绝不会输给五相魔尊。”哲的笑意不知什么时候像雨季的青石,冷而坚强,却爬满了伤感的苔藓:“是的,他们……”现在的他和他,已经成为了“他们”。

  是谁在轻摇铜铃?为何全是心碎的声音……

  整肃那面具下显得“多余”的情感,全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可惜现在谁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在哪里,甚至根本没有人能找到他们。”哲笑着,还是如雨般清新,却忘记了雨原本就是一首淡淡忧伤的曲子。

  “我以为你会知道,毕竟……”儒没有说下去,不是没有说下去的勇气,而是没有说下去的必要。

  哲轻轻摇头:“他们之间早已容不下任何人了,谁都一样,纵然我曾认为自己是如此了解他,可现在我才明白……我从一开始就是个局外人。”言语轻柔浅淡,如晨曦下的露珠,蒸发于一瞬,可是那丝丝的痛却是千年的牵缠,原来有个人在自己心中早已是无处不在,就算忘记了前因后果,就算忘记了彼此,也忘不了那一丝触动和那种心跳的感觉。

  儒沉默了,也许在思索,也许在惋惜,或许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没有爱的这样肝肠寸断,也或许会觉得自己不幸,因为没有爱的这样铭心刻骨……

  帘外的雨依旧潺潺的敲打着节拍,像是一首忘记了很久的曲子,没有旋律,只有一滴又一滴泛黄的记忆……北天溯霜冰泉。

  月色茫茫,浩远苍凉,像极了谁的泪眼,白雪皑皑,凄冷忧伤,覆盖着眼角万种惆怅。

  泉水无声,溯霜而流,在冰川冷色间穿行,如满地的寂寞随月光而投射在雪地上的明暗,流窜着雪白重叠的雪白,蔓延着逆流成河的悲伤。

  纶怔怔地望着月色,仿似那皎洁莹润的光泽是一种命运的启示,穿透那极限的天幕就是另一个世界,超脱世外,也许彼此就不再是今日这般无奈。

  “月色本无情,但在寂寞的人眼中,只会更加寂寞。”东的声音带着些许淡淡的神伤,由远及近,停在了那白色风姿的背后,仿佛重叠在他的影子里。

  “也许你说的对,我们都被这千年的寂寞折磨的发了疯,可是又能怎么样,疯狂不是爱的理由,就如同爱不是疯狂的理由,也许我们的出现原本就是个错误……”清冷的月光落在纶的发间,拂动着纷扬垂落于那黑发上的白雪,仿佛一夜之间白了头,素衣、白发、冰肌、皓雪、冷月,万种苍白交融成一片飘渺的虚无,风姿绰约仿佛天地顿然失色,更胜那万载溯霜的冰泉,是冷,是美,是毒,是孽。

  白,雪的色彩,天地间唯一的无色之色,白,纶的色彩,寰宇中独有的万世风采。

  东怔怔看得出了神,仿佛是一种忘我的抽离,他忽然想起那个梦里,那像极了纶的声音所问的问题:“如果用三千年的寂寞换取一秒的幸福,你愿意吗?”当时的他没有犹豫,此刻的他更加坚定,是的,命运的游戏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难以全身而退。

  那双眼将纶的身影锁在深瞳里,凝化成漫天雪影,那微翘的鱼唇仿若无声地流出或喜或忧的声线:“至少我不后悔来到这个世上,因为我遇见了你,因为你的出现,就是再多的寂寞我都甘愿去承担。”

  “遇见了又如何?反惹一世情债。”纶没有回过头,只是任由身上的雪散落一簇,那飘渺依稀的身影渐渐与这夜雪融为一色,冷傲却满载铅华:“爱对你我来说,太奢侈了,过多的追求只会让自己逐渐脱离原本的轨迹,走向万劫不复的那一步。”

  “也许吧,但那又怎么样?”东漫不经心地伸手从空中接下了一片雪花,是刺骨的寒冷,看着它在手心里融化,最后化作水珠,如泪一般滚下,他却笑了起来,不是嚣狂和不羁,而是难得的温和,也许雪花在手心的停留仅仅是一秒,但那水珠的确是从他的手心滑落,这就足够了:“曾经有人问过我,是否甘心用三千年寂寞换取一秒的爱,我答应了,因为如果没有爱,寂寞就永远都是寂寞,而有了爱,就算只是一秒,也足以改变这寂寞原本的空白。”

  纶忽然转过身来,仿佛东的话是一把利剑,划开了他心底某些强压的记忆,那双眼中是诧异?是惊奇?是感动?是愤怒?是伤感?是埋怨?都谈不上,可就是那不知如何形容的一眼,反而让东有些莫名的恍惚。

  那双瑰丽如天地霞光的眼猛然合上,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闭上了这一眼,然后徐徐张开,变成一种一半冷漠一半空白的凝视:“如果连这一秒都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那这寂寞,还值得吗?”

  “为什么是一厢情愿的幻想?你不是说这溯霜冰泉是北天极为隐秘的所在吗?如今我们在这里,谁也找不到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管,还有什么可以阻碍我们?”东显然有些激动,那许久不见的霸气忽然升起,终于又看到一丝暴风神的影子,原来东的喜怒,早就由纶的一言一语而左右了。

  “阻碍?”纶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仿佛花去了整个世纪来吐出这口人生中最无奈的浊气:“太多了。”

  “例如呢?”东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仿佛这雪泉的浮冰,清灵而易碎。

  “命运、回忆、恩怨,还有……霈,难道还不够吗?”纶侧过头避开了东的双眼,他怕在那双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也许有些残忍,但是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东淡而苦涩的笑了:“是的,这些我的确已经无力改变了,的确是无法抹灭的天堑!”他想极力笑得潇洒一点,可是嘴角变得很僵硬,也许北天真的太冷,冷到连梦都冻住了,可是有一句话他不得不问,所以他问了,哪怕结果可能是更加残忍:“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

  雪似乎拂上了纶的眼,看不清那阴影下的黯淡,可是在漫天雪舞的凄寒中,这个声音却散发无比冷漠的哀伤:“因为我发现我已经深深爱上你了。”

  东猛然抓起纶的手,指尖的交错让东觉得自己手心的肌肤在蜷缩,像漂浮在浩瀚大海上的濒死者抓住唯一的一块救生木,是比生存更加执着地紧握:“既然爱了,为何不能……”

  “就因为不能!”纶打断了东的话,生生将手抽离他的手心,重新背过身去,决绝却满身都是痴情的伤痕:“对不起,我不能爱你……”

  “不能爱,这的确是最无懈可击的理由。”也许他终于懂了,也许他早就知道了,只是不敢承认罢了,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但一样让人无法接受。

  风雪更加密集的拍打着天地,好似感应到风神与雪神的悲哀一般,以一种最凄苦的姿态飞旋萦绕着,迷蒙中擦花了纶的身影,让那三步不足的距离,远过了海角天涯,洞穿了整个世纪,朝露昙花,咫尺天涯……

  东很想上去紧紧抱他一次,但他没有,而是转过身静静地离开,也许那孱弱的灵魂再经不起一点碰撞。

  而纶听着那逐渐离去的脚步声,嘴角牵起一抹忧伤的弧度,如果东真的抱住他,他不会再推开,因为那同样孱弱的心已经丧失了最后的决绝,可惜东没有抱他……

  大雪纷扬,放逐是风与雪的苦恋悲歌,深深拂满了纶的身体,像一株深埋在雪地中的曼珠沙华,空白而游离,就着月光,散成独有的寂寞。

  有些话他没有说出来,可却在心中反复缠绕:“你以为我们可以一直这样躲着吗?你以为命运就此放过我们了吗?如今天界之战关键就在你我身上,无论神魔,终会有一天能找到我们的,我们注定了必须回到原本的轨迹,这是使命,也是宿命,既然早已注定了交错的结局,我又如何忍心让你在爱上我之后,重新失去……”

  也许他说出来,东会不顾一切的沉沦下去,将爱推向命运崩塌的边缘,可是他没有说,为了无数个理由,他不能说,也许……这才是命运最残酷的法则……

  既然相爱不能相守,又何必让我们相遇,既然缘生即是缘灭,又何苦让我们沉沦在这孽缘里……

  纶的身上已经只剩一丝浅薄的苍白,无色之色,在月光下显得透明,流海下依稀闪动的微光湮没在雪幕中,却不知是泪,还是寂寞……魔界,殷红血岩。

  那如水晶一般剔透的石面泛着诡异的光华,不知从哪里涌出的殷红血泉在石面缓缓窜流,布满整块仿佛被鲜血洗涤而染红的巨石,血丝流散开来,显现出一个清冷的倩影,雪肌冰骨,白纱绕身,眉宇间尽是淡淡的冷漠。

  看着血石上的影像,靖的瞳孔在快不可见的一瞬间收缩了一下,迅速恢复平静,嘴角单纯又复杂的笑意倾斜地挂在那:“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了。”

  “是的,从一开始你背着我们出手救她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知道了,可是那时候我们没必要揭穿你。”寒的眼中既有冷而尖锐的目光,也有些许得意的神采,仿佛这原本就是一出早已料中结局的戏码。

  此刻五相魔尊齐聚在殷红血岩下,神色各异,喜怒不现,似乎都有着一套自己的盘算,气氛显得紧张而诡异。

  殷红血岩是魔界的禁地,也是只有五相魔尊可以出入的地方,他们选在这里,看来所筹划的事情必定相当重要。

  靖当然深知这一点,甚至从一开始就猜出了几分,但此时却不能有丝毫的慌乱和怯意,否则其他四魔乘势而上,自己必定受制于人,当下故作不经意地一挑眉线:“当时没必要,现在说出来?那现在就是利用的时机了?”

  “靖,这不是利用,别想得这么严重。”弦神情显得有些凝重,而又牵带着少许一筹莫展的神色:“如今天界之战已经陷入了胶着,而且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越不利,全局的关键就是风雪二神,我们必须走这条路!现在我魔族的胜算全在你手里!只要你点头……”

  “别说了!”靖绝然地打断了弦的话,那紧蹙的双眉似乎在宣告着不屑:“我不会答应的,我也不想再斗下去了,天界之战原本就是你们执意要发起的,如今的残局也应该由你们自己去收拾。”

  “靖哥哥,话可不能怎么说。”柔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将手掌垫着下巴放在靖的肩上,那略显沙哑的磁音幽幽灌进靖的耳朵:“魔界存亡也有你一份,你以为你可以置身事外吗?”声音骤然凝结,低沉幽冷,那劝导的话语此刻更像是一种威胁、一种引诱、一种压迫。

  靖慵懒地浅笑,仿似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那平和的笑意却像长满了芒刺般让人不安:“当年魔族是如何对待我这孤儿的,如今危机临近,我有了利用价值,就说我是魔界的一份子?未免也太下作了吧。”

  “已是陈年往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崴一双俊眉深蹙,红色的战袍如火焰般翻动,亦如鲜血的流动,他一直都没有说话,可是现在似乎按捺不住了。

  靖深深吸了一口气,但发觉渗入鼻息的全是浑浊的气流与充满血腥的味道,烦杂的厌恶感顿时升起,令他还来不及深吸就又将气狠狠呼掉:“以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这件事你们不要再bi我了,我不可能让她跟你们走的。”

  “你不要忘记你水魔尊的身份!”寒的声音冷酷却仿似闪电一般迅疾而有力:“你似乎沾染了太多人间的气息,已经变得越来越感情用事,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魔!”

  “我从没忘记过我是魔!”靖那空洞而纯净的眼瞬间划开一圈锐利的光,如影似幻,也仿佛只是一丝放逐的沉伤:“但我已经在千年的空虚里受够了!也或许是被爱所击败了。”

  “懦弱!身为魔怎么能被爱打败!”弦厉声呵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动怒了,但不知为何现在如此敏感。

  靖的唇角勾起鄙夷的笑意,但依旧澄澈,仿佛那灵魂里的邪恶已经散失了:“说的好听,难道你不是吗?你对于修的爱意不是也早就将你打败了吗?你其实早就爱上他了,不然你怎么会在灭掉中天之后故意放走东城卫!”

  “我……”弦顿时语塞,情绪原本就不太稳定,此刻经靖一语道破,心中纷扰乱如千钟互撞,轰鸣一片,当即便无言以对。

  靖轻蔑地一声冷哼,又把目光移向了寒:“还有你,你敢说对风神从没有动心过?”语气是他一贯的平直,没有起伏与缓急,但却像一块烙铁,生生将那心中深埋的疤痕扯破,留下一片燃烧的烙印。

  弦与寒的沉默似乎已经揭示了什么,但靖没有因此加快语气,依旧是他缓慢的节奏,却勾缠着坚定、神伤、苦恼和自豪,让人难以从脑海中将每一个字摆脱:“你们所谓的无欲无爱,只是自欺欺人的逃避和不肯承认罢了!相比起来,我认爱,我愿意沉沦于爱,我比你们都勇敢!”

  一时间,仿佛世界关掉了声音,沉默如一出老旧的哑剧,也许是时间与空间短暂的停留,也许是世界因一句关于爱的陈述而冻结。

  最终,这沉默却被崴打破了:“或许爱没有错,但你父仇呢?你忘了是纶杀了你父亲吗?你忘了是纶害你从小变成孤儿吗?难道你就这样让一切的仇恨都淹没在爱里?”

  崴这句淡而有力的话将已经沉默的世界再一次推向沉默的深渊,久久无人回答。

  靖终于深吸了一口他极为厌恶的空气,将眼底那明暗交错的神采放逐于瞳孔之外,像一具冰冷而丧失感知的尸体,用几乎轻到不可听闻的声调说道:“你们能保证绝不会伤害她?”

  “当然,她现在我们制胜的唯一希望。”弦的声音牵拉着喉头深处的一丝颤音,显得伤感极了。

  靖的头终于艰难地点下了,也许有些事终究是无法摆脱的,例如宿命,例如使命。

  北天溯霜冰泉。

  寒风撩刮着眼角未滴的泪,参杂着冰雪的碎末缭乱纷纷,冰凛成孤月下的叹息,沉埋在浩远的冰原深处。

  纶的白袍是这月光下最灼目的存在,伫立在风雪中,如精雕细琢的冰塑,没有气息,丝毫不动,也许是灵魂早已不再。

  突然一抹炫目的白光在远处的天际冲天而起,散成一圈极致晶莹的白光,光芒散落,簌簌如白雪,白雪缓缓吹散,飘成青色的羽状,在深幽的夜空纷纷扬扬,仿佛是会动的星辰,有仿佛是梦里的流光。

  “幻雪苍羽?”纶原本被几近冻结的五官如重新苏醒一般活跃起来,秀目灵转、俊眉清蹙:“不可能,幻雪苍羽是我北天特有的联络信号,可是北天……北天如今的生还者应该只剩下我一人了!”

  这幻雪苍羽来的突然,不免令人生疑,但这可能是北天还有其他生还者的唯一希望,反复思索之下,纶还是向光芒的来源处寻去。

  也许这是命运的转折,也许是离开他的契机,也或许只是一种终结,可是到了这一刻,有些事似乎已经没有选择了……

  一路追寻光线的来处,越走越远,跨过了一大片冰原。

  最后,光芒落在了一堵高高的墙内,眼前那堵苍冷的墙壁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但在记忆中来回搜索,却已经有些遥远了,仿佛离开与回归已经相隔了千万个世纪。

  眼前的地方,空荡的废墟,他曾经的家——北天皓清宫。

  “你果然来了。”脚步声清脆而又轻盈,是一个女子的脚步声,那黑色的长靴和一身紫黑色的劲装隐隐滚着闪电的光泽,细致的短发刚过颈间,一双美目似笑非笑,来人正是寒。

  “果然是你们。”纶的眼流离在整座皓清宫的每一片冰石,扫过每一个角落,根本没有看寒一眼,仿佛只是沉浸在昔日的思忆中,对眼前的危机丝毫不在意。

  “你知道是陷阱,还来?”又一个有些混沌的声音,带着一丝略重的鼻音,声音平直,但那脸上却没有任何应有或不应有的表情,不是靖是谁。

  “躲开了今天,也躲不过明天,有些事是注定的……注定了就不能改变,既然无法逃避,就只能面对,这不是你教我的吗?”纶停下了眼光的追溯,转而瞥了靖一眼,又移向远空:“只有你们两个?看来魔界似乎很有把握。”

  “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是想和你做笔交易。”寒的声音很冷,想以前的纶,却永远没有纶那种天成的冷漠。

  “如果是交易,就需要有让我足以动心的筹码,但很可惜,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值得我动心的事了。”纶的冷才是天地的极致,仿佛万世沧桑已经涤荡殆尽,千世纷繁再也不堪一眼,百世情愁早已雾散云开,只余下一世冷漠。

  纶转身离开,决绝地将那曾经在梦中惦念过千百次的家园彻底抛在背后。

  时光不能倒流,那些远去的梦已经不能回头了,抛弃,是唯一的方式。

  “那风神呢?也不足以作为筹码?”寒的一言一语仍旧冰冷,但这却是一句极具挑衅地话语。

  纶的脚瞬间停下了,却没有回头:“或许我需要的与他有关,但你们付不起这笔交易的代价,这个世上没人能解开这个死结。”说罢,又向那夜色笼罩下的地平线走去。

  “是的,关于风神,我给不了你要的,但这个筹码足够让你动摇。”寒笑了,想一曲活水破开万年寒冰,冲开了冷漠却改变不了冷漠的颜色。

  靖闭上眼长叹一声,仿佛命运是早已脱缰的野马,要冲向哪里,根本由不得人控制:“紫夜,出来吧。”声音很轻,就像冬日湖面的涟漪,轻柔垂皱,还有点哀伤。

  纶的眸光淡淡回扫,那宫殿的华柱后,缓缓走出一个俏丽的身影,白衣飘飘,秀发轻舞,一双水目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纶的身体仿佛被强力的电流滚过,听见了心脏沉重的一声跳动,整个生命剧烈的震颤了一下,口中不禁失声:“霈?!”

继续阅读:第二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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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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