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兰小骚2018-11-07 14:2911,767

  强烈的日光穿透眼皮的遮挡,在瞳仁前激起大一片红光,仿似置身火海,烤得人焦躁不安。

  东被这种不安的日光扰醒,才睁开眼,灼目的太阳就把眼睛刺得生疼,可他丝毫不理会这种灼痛,强行使双眼适应了强光,迅速朝四周望去,因为他发现怀中的他不见了!

  看站起身来,极目向四周望去,这里一片旷野,一眼便可扫尽,遗憾的是除了延伸向天地交界的草原,什么也看不见。

  碧绿连天的草枝如铺向天际的翡翠,在阳光温暖的照耀下,吞吐着菁华,随风轻盈摇曳,如碧海层层叠浪,蔓延向那遥不可及的远方。

  四下旷野,一目尽天涯,天地虽广,但这万里晴空之下却只有因阳光的濯耀而熠熠生辉的草野,空荡如东的心,甚至一切美好的景色,也因这缺失的一点而镀上一层阴霾。

  纶不见了!仿若人间蒸发,就从他的怀里、他的梦中凭空消失了!难道昨夜的极尽温存只是南柯一梦?还是自己太过期盼而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心猛然沉落,世界重新坠毁,那手心的温柔还如此清晰,却找不到来时的踪迹,难道那已经拥入怀中的爱仍然那样遥不可及?

  看着哲的模样,东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仿佛不知道是哲的情绪与自己的情绪交错叠加,变成了一种互相感染,但有句话他却不得不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关于这个问题,东心中似乎有个大胆的假设,只是他必须求证。

  哲还是那彩虹般从容的笑容,可是却不再是当初的模样,也许他和东都一样,经历了命运的百般兜转,早已经回不到最初的自己了。

  就这样看着东,一直沉默着,看了很久,仿佛千载万世都看不够一般,良久,他悠悠然地长叹了一声,终于还是开了口:“和你猜的一样,是纶要我来的!”

  东心中虽然有此猜想,但真听到哲亲口证实,亦不免激动起来:“告诉我,他现在在哪?”

  “他没有告诉我。”哲轻轻摇头,嘴角的弧度轻浅而有致,俊俏的脸更显帅气bi人,但那笑容却像混合着一种极力隐藏却无法完全回避的苦笑:“他只是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哲的手心里升起一团雪白的气流,寒气四溢,渐渐在空中散开一圈荧光,柔和而清冷的光华中,依稀是纶的模样。

  纶的唇角还带着昨夜的笑意,让那个“梦”重新浮上了东的眼前,可纶的眼中仍是一贯的清冷孤寂,有难免让东有些失落。“对不起,还有……谢谢你。”那影像中的纶拖着淡淡的神伤轻轻地说着:“谢谢你对我的爱,让我终于明白了爱的承担与代价,终于学会如何面对命运,也谢谢你昨晚留给我的回忆,那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一夜,也是我贫瘠的一生中至上的瑰宝,我会永远记得的,就算我有一天化作浩宇的尘嚣,我也不会忘记那夜的流星,不会忘记你。”

  纶的眼中渗着丝丝微光,仿佛那泪水在极力的压抑,东的心仿佛被这雨水淋湿,潮湿而伤触,也许那泪水早就混在雨水中滚落,仿佛天地的骤雨就是为了掩盖这种脆弱。

  哲的眉轻轻蹙起,却依旧沉默着,任由雨水浸湿自己,他原本可以掌控雨的轨迹,让这苍穹的泪滴不会落在他的身上,可是他却没有这样做,似乎想用雨水清洗什么,但绝不是泪痕,雨神是不会流泪的,再痛也不能流泪。

  那白色的荧光在雨幕里格外忧伤,而这忧伤,尽堆在纶的眼眸里:“记得我曾说过吗?如果我像流星一样不见了,不要来找我,我只是必须去面对这个命运给我安排好的一切,我无法摆脱,也已经认命了,至少命运将你的爱给了我,我已经很幸运了……”最后的一眼,仿似有雪花在纶眼中簌簌垂落,将彼此的心窍锁入深冬……

  一眼转瞬,白色的荧光散成一圈雪花,随着急溯的雨滴落下,消失于天地之间,如同从未出现过……

  东的心仿佛也随着那荧光的挥散而碾碎,手无力地握住哲的肩膀,也许是想寻找最后一点希望:“你一定知道他在哪里,以你的智慧,你一定知道!”

  哲抬起头,看着那如透明的丝线般垂落的雨,从天空掉落到他的眼中,佯装成泪滴的模样,倾然从脸颊滑落,仿似这样就可以将满心的悲恸冲走。

  当那忧伤的唇重新勾起轻浅的笑容,他转而凝视着东,从他的眼瞳中,看到自己那蹩脚的笑,是说不出的唏嘘:“我想……能让他离开你,只有一个原因……”看着东的表情由失落转而企盼,他似乎懂了,也或许早就懂了,他与东与纶,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因为……霈!”

  “霈?她不是……”东显然吃惊不小,但忽然也想通了很多事,当时他没有问纶为何要杀自己,现在也来不及问他为何要离开自己,原来都是这个答案。

  “她本是必死的,但黄靖伦偷偷救了她。”哲忽然转开眼眸,仿似有意避开东的眼神:“还有我,是我用岁月轮救了她,现在她在魔界。”也许当时他真的自私了一次,他没有告诉东,霈还活着的消息,也许他还执着地保留着一丝侥幸,奢想让霈永远隔在东与纶之间,还幻想东的回头,可是这一刻,他似乎真的放弃了,事实让他真的放弃了,放弃了这个让自己痴恋了七百年的人……

  东沉默了,他无权责怪哲的任何行为,事实上是他负了他,而哲的沉默却更像是一种救赎。

  一时间,天地沉默,雨水的喧哗也仿似无声,世界静默如天地初始,纵万世沧桑,也不过一眼洪荒,喧嚣凡尘,到头来竟是回归于万籁俱寂……魔界。

  大殿的入口处在黑暗中闪动着一丝微光,继而幻化成一种不沾喧嚣的白色,洁白如月华的白衣,纯如一抹冰川,与四周血腥、恶臭的环境形成鲜明的对比。

  众魔尊似乎正翘首以盼,能出现在魔界的净白,除了纶,恐怕再无其它,而这白色背后所隐藏的冷漠,更是只有那风华绝代的雪神,才能演绎得如此灵幻神髓。

  纶的平静似乎将魔界内各种虫蠕、脏涌、血流等等龌龊的怪声全部湮灭,霎时间,天地静如雪落。

  看着正在走近的纶,那张脸倾城绝世,但覆若冰霜、冷绝孤傲,仿佛宣示着高不可攀的凌人气势。

  “怎么样?任务完成了?”崴首先打破了这种让人安然欲醉的宁静。

  纶没有出声,只是将手中包袱提起来,那包袱中似乎装着一个浑圆的物件,像极了人头。

  一瞬间,寒的眼神骤然沉落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一下下凿击胸口,玉齿轻咬着下唇,什么也没有说,也许这自欺欺人的回避,真的能让所有人都难以察觉吧。

  可终究还是被靖看在了眼里,那一刻的深邃,仿如夜空,无边的辽阔,也无尽地寂寥,脆弱或许是万物生灵的天性,就连魔也不例外。

  “雪神的确有魄力,冷酷无情,小妹佩服!”柔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沙甜,心中莫名地对纶生出一种扭曲的仰慕。

  “霈呢?”纶的眼仿佛失去了光明,瞳孔略微泛灰,就如同看不见眼前众人一般,只是怔怔地直视,冷漠如最极寒的坚冰。

  “先把人头给我们。”弦似乎只是将信将疑,不知是更为谨慎还是对纶有所保留。

  纶冷冷地一笑,带出雪花一样绝傲的寒意,是久违的傲气:“慢着,我要求证一件事。”冷冷的眼寒意森森地扫过众人,似乎在搜索什么,但最终又收了回来:“你们为什么要我杀他,不是想用他控制雨神吗?”

  寒抬起头,也勾起自信的笑容,眼眸刺人,这一向是她自认坚强的外壳:“原因很简单,雨神可以私自背约,我们也不必信守什么,他出尔反尔,摆我们一道,我们是魔,有仇必报,我们就杀了风神,看他如何!”

  纶依旧的极寒bi人的冷笑,还牵动着一丝轻蔑与嘲讽:“凭这种理由,你认为我信吗?”

  寒的眼中忽然闪动着一丝杀机,正欲开口,忽然被靖抢先一步:“那雪神倒是说说,我们有何动机?”

  纶依旧是浅笑,其实寒的杀意与靖的拦阻全看在了眼里,却不知现在的他究竟想如何,似乎在有意挑起什么:“雨神已经背约,对你们来说就不再存有信任,就算抓到风神能控制雨神,只要风神一逃脱,雨神一样可以反悔,于是,你们决定杀掉风神,对雨神造成致命的打击,彻底从内心里毁掉雨神,免除后患。”

  众魔尊的脸色微微泛起了一些异样,但纶视若无睹,依旧骄傲地冷笑着,继续说下去:“天界如今仅剩东西二天,只要西天雨神崩溃,到时候东天雷神孤掌难鸣,天界阵脚大乱,就算还有个火神,但南天已灭,天界必是你魔界囊中之物,这如意算盘打得很是漂亮。”

  忽然一阵响亮的掌声,是崴:“雪神的确才智过人,什么都瞒不过你,但如今已成定局,在论及这些又有何用?还是尽快交出风神人头,我们好尽快解决此事。”

  纶白衣飘飘,从容浅笑:“好,人头在这里,你们谁有胆来拿?”说着将包袱高高举起。

  但一时间五相魔尊竟无一人上前,其实谁也不知道纶究竟在盘算什么,但若贸然上前,只怕稍有不慎便后果堪舆,是以都互相审视,不敢上前。

  气氛异常凝重,众人的灵力已经隐隐窜起,在空气中缓缓弥散,碰撞出浓重的肃杀之气,风为刀、气为剑,仿佛稍一移动便是遍体鳞伤。就在这持续的僵局要再次升级的时候,弦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我一直在感应,为何这包袱里没有风灵之气?”

  纶俊眉一挑,丝毫不以为然:“死人还会有什么气息?”

  “不,神的元魄就是死后也不会立即熄灭,如果这里面是风神的人头,那一定残留有风灵之气。”弦似乎胸有成竹:“我同属风系,如果有风灵之气,我早该感觉到了。”

  “看来你知道的挺多。”纶的笑又深了一分,但也更冷了一分,那绝世无双的俊颜上散发着倾倒众生的魔魅:“说那么多没有用,想知道是不是,看看就知道了!”话音未落,纶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包袱抛入空中,直直向众魔尊落去。

  众魔见势有变,哪里还敢伸手接那包袱,灵气运集,虚空中一挡,那包袱迅速炸开一圈极强的白光,随着雷神般轰震的巨响在空中爆开。

  众魔惊怒交加,万没料到雪神有此一着,盛怒之下,崴厉声吼道:“雪神,你真的为了这个男人,不管妹妹的死活了?”

  纶的白衣冲天而起,虚空中幻如雪舞霜天,绝美神幻,令人瞠目:“霈我当然要救,但我有自己的方法,不需要受制于你们这等魔界的蝼蚁。”右手灵光幻动,凝出一柄冰刃,决然向手腕一划,顿时灵光暴起。

  五色灵光从纶的腕上如潮水般涌出,神华天舞,绚烂不凡,仙灵奇光将魔界焕然一新,一切血腥污秽的元素全被镀上了一层雪白的色泽,万法归元,灵光挥舞于纶的掌心之上。

  纶浑身燃起白色的火焰,昂如天地万物皆在脚下,超凡入圣,凌威bi人。

  众魔心下大骇:“天命封印?难道……”

  雪花扬尽乾坤,凝于纶指尖的轻舞飞扬,冷眼傲视:“不想死的,把霈交出来!”

  但众魔尊亦不是妄怯之辈,寒顶风傲雪,浑身紫霞灵气暴起:“雪神,你别太自以为是,你的力量的确是冠绝三界,但纵使无与伦比也不一定能胜过我们五相魔尊联手!”

  “是啊。”柔立刻接过话题:“天命封印的灵源有限,时间一长,恐怕死的是你!”

  纶轻蔑一笑,仿佛尘世已尽弃:“天命封印的限制我当然知道,但我今天既然进来了,就没有想过出去!”

  双手极快地在空中结印,大雪百倍剧增,铺天而下:“不信就试试看!”手中的法印随着着一声刚好完成,雪之极光冲霄而起,仿佛要将魔界炸开:“雪拥蓝关千层起,傲看冰魄白上纱!”空中的法印射出万道金光,众魔一见顿时惊骇不已,竟失声惊道:“雪之远古禁咒!”天雪万变千姿,充斥天地每一方寸,无处不是极冻冰寒,无处不是浩雪倾天,而每一朵凌寒的冰晶都是夺命的利刃,随着狂风席卷整个寰宇,仿佛要将时空都冻结!

  此刻,风雨二神正极速向魔岩山狂奔而去,眼前浩雪倾城,天地仿佛封入凛寒的冰晶,泛着死冷的光泽,甚至在空气中凝结,东一侧头,一粒飞雪迅速划破他俊朗的面颊,伤口泛着深深的蓝色,幽冷惊人。

  “这,这是……”这感觉太过熟悉,就像昨天发生的一样,这种熟悉又可怕的冻气,让心中的恐慌在千倍万倍的剧增:“绝对零度?能有这种寒气……是玄凛冰煞!”

  “纶!”一声撕心的狂吼,身形追星踏月,几乎凝化成一道肉眼难辨的光线,仿佛是耗尽性命般狂奔向前。

  魔界。

  雪之远古禁咒已是凝天结地的极限寒冷,五相魔尊合力张开的结界也不过是一时防护而已。

  纶风姿绰约,在倾天雪幕中忽隐忽现,飘渺灵幻,仿佛只是一种幻觉,又或是天地精华所塑的极限之光,左手向天,右手指地,指尖爆出幽蓝的强光,正是北天雪神的倾世绝技——玄凛冰煞!

  天命封印开启所爆出的极强灵气,以纵横三界无可匹敌的绝技玄凛冰煞施放,加上雪之远古禁咒的无上寒气,三种无与伦比的力量叠加在一起,天地仿似一秒之间陷入万劫沉睡,生灵之源的水火土风此刻全部化作的冰雪的形态,世界仿佛重归初始,阴阳不生,万物不长,浩瀚宇宙除了冰雪还是冰雪。

  五相结界面对这毁天灭地的极强寒气,顿时犹如浪中渔火,微弱的残光在滔天巨浪里沉浮,随时都有顷刻崩碎的危险。

  但飞雪丝毫不曾收敛,反而排山倒海,飒沓而来,将结界千层缠锁,似浪里寻花、步步紧bi,犹如巨鲸吞虾,即将覆灭于一瞬。

  就在濒临绝灭的一刻,寒的双手忽然张开一个法阵,一团古怪的玄光之后,一个纤弱的身子被寒架在怀中,寒光闪闪的匕首抵在那白皙的秀颈上:“你是要她陪葬吗?”风雪飘摇之中,那清秀的脸庞在吹起的缕缕发丝间,犹为动人,不是别人,正是霈。

  纶手中强猛无匹的寒气瞬间流转,白雪缠绵飞旋,流风回雪、飘然浪漫之中,灵气霎时减弱许多,锋芒也避开了众魔,但钳制的气旋还将众魔卷在其中,危机并没有解除,只是暂时的僵持。

  “放开她!”纶的声音在已然冰封雪塑的天地间回荡,浩雪依旧漫天飘转,丝丝缕缕的寒冷,从每个人的肌肤渗进骨子里,仿佛身体霎时间就要破碎一般。“不可能!”寒不卑不惧,丝毫不因死亡的bi近而有所动摇,事实上她一贯都如此倔强,那高傲而不屈的个性使她似乎有用不尽的傲气,永不妥协。

  天地霜华凝在纶的眼中,那眼神忽然极寒慑人,仿佛瞬间生满无数的冰刺,看得人心跳如簧,身体不住的狂颤:“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还未落稳,那抵住霈的匕首连同寒的手瞬间冻结,眨眼之间结冰,众魔还来不及回神,一股剧烈的寒气从脚下破土而出,冲击巨大,硬生生将寒击飞出去,猛撞在后方高高的冰岩上才重重落地。

  忽生的风雪翩然回旋,在众人惊呆的一瞬间,将霈卷了过来,白衣飘飘,仿似雪舞的天仙在风中穿行。

  纶似乎早就料到魔尊们会以霈的性命要挟自己,是以一早已经做好对策,此刻三界六道全是冰雪的世界,天风地土皆为我用,无处不是灵力的汇集,任何东西都可以是雪神手中的利器。

  寒的胸口闷极,一时间仿佛难以喘息,身体里都是寒气在乱窜,喉口一张,一口耀目的鲜红就吐了出来,在仅剩苍白的天地间格外扎眼,鲜血如涌,接连几口血液,将地面染红了一片,徐徐在冰岩上流窜,凄冷而诡异。

  虽然此伤不轻,但却远没有想象中的严重,也许纶有所留手吧,而原因,恐怕只是那桀骜不屈的模样像极了那个人。

  眼见霈就要飘到纶身边,其余四魔尊似乎从惊愕中苏醒过来,运集浑身的灵气,齐身跃入空中,以魔光将霈的身形拦截,企图阻止纶的行动。

  但此刻纶的力量已经强大到傲视众生的地步,轻易地挥舞着漫天飞雪,将魔光挡开,并将四魔尊bi了回去,一伸手就拉住了霈纤细而白皙的手臂。

  却不料霈忽然目露凶光,手中凝出一把冰剑迎面向纶刺来,这一剑快、狠、准,没有丝毫回旋的余地,纶万没料到会有此变化,也根本不相信霈会攻击自己,因此全无设防,在慌忙之间只能尽力闪身避让,剑身没有刺进纶的身体,但却在胸前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纶手一松,霈立即踏着风雪,飞回了众魔中间。

  胸前的白衣因那一剑而划破了长长的口子,英朗迷人的胸口露出了一大片,剧烈起伏的胸膛上,那道伤痕中还不断流出晶莹剔透的血液,纯如冷漠的冰泉,滴滴都是心碎的雨点。

  纶呆滞在那里,手中的灵力悄无声息地散开了,脑中是难以置信的空白,他怎么也不肯相信霈会这样对自己,纵然霈失去了所有记忆,纵然她已经不认得自己,但她绝不会伤害他的,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他们曾是彼此依存的唯一。

  那眼中惊诧、错愕、疑惑、心碎都凝成伤感而落魄的一眼向霈望去,而霈的眼中只有冷漠和决绝,但这种冷漠,更像是一种空白,一种放弃了灵魂的空白。靖望着霈空洞的眼,脑中忽然闪出几个可怕的字眼:“摄魂bi?”他一把抓起柔的手臂,紧紧捏住,仿佛要将骨头捏碎一般,以从未有过的震怒咆哮着:“你对紫夜做了什么?”

  “是的,我用法术控制了她。”柔用力将手臂从靖的手中抽离,并还以冷酷的颜色。

  靖那一向温柔和善的脸是鲜见的盛怒,一贯平淡直述的言语是异常的激动:“你们说过不会伤害她的!”

  柔的眼迅速避开靖那灼人的目光,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靖发火,他甚至不相信眼前这个双目赤红、气急败坏的人会是靖,但尽管诧异却也不足以使她妥协:“我只是控制了她的心智,事实上她毫发无损啊。”

  靖狠狠扫了柔一眼:“我不想争辩,我要带她走!”说着就便伸手去拉霈,柔立即挡在他面前:“你疯了,她现在是整个魔界的护身符!”

  靖顿了一下,但还是狠狠将柔推开,一言不发地拉起霈的手就要带她离开。

  忽然一抹烈火朝他脸上烧来,靖扬手一翻,冲天的水柱瞬间将其熄灭,然而火焰又迅速在地面流窜开来,燃成一圈,焰高三丈,如围墙一般将靖围在圈内,靖眉心一挑,冷冷地道:“你是火,我是水,你认为就凭这些火,能挡得住我?”

  “我只是要告诉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崴的声音带着激动而严厉的斥责,身影恍惚间在高高地焰光里乍现,挡在靖的身前,而盯着靖的那双眼中仿佛燃起了火焰,似乎对靖此举相当不满。

  气氛凝结了几秒钟,靖与崴的对峙仿佛要擦出声响,身上的灵气在疯狂的上窜,也许正在等待爆发的一刻。

  “让开,我不会让你们再利用她了!”靖一字一顿地将这句话抛了出来,事态似乎已然再无回转。

  “要带她走,先过我这关!”四周的火焰窜地而已,形成一个巨大的笼罩,直向靖的眉发之间烧去,靖手心一摇,一圈水雾像平湖荡波一般划开层层叠浪,立时将周围的火焰压了下去,两人盛怒之下,竟动起手来!

  风雪忽然倾天而下,奇寒再次封锁了天地,无上的寒气似乎要抽走世界仅余的温度,纶抓住时机,趁其内乱,催动无匹的极寒向余下的柔、弦二人袭去。

  雪之远古禁咒和玄凛冰煞所耗灵力不菲,天命封印的极限将至,因而纶几乎运集了全身的灵力,但求这一击能一举制胜。

  以纶现在的力量就是五相魔尊联手也未必有胜算,何况此时仅剩柔、弦二人,根本无法抵挡这极强的一击,魔界只怕在顷刻间就将覆灭。就在危难之际,霈忽然嘶声长吼,挣脱了靖的手,凌空跃起,向柔飞去,靖心头一震,立即意识到是柔再次以咒法控制霈的神智,伸手欲拉住霈,却被七重三昧真火阻开,崴似乎倾尽全力相搏,完全将靖牵制住了,靖分身不暇,唯有眼看着霈以极快的速度挡在了柔和弦的身前。

  纶大骇之下,惟恐伤及了霈,只得再次将灵力移开,却不料弦趁机运起浑身灵力,御风逆向一推,雪随风转,巨大的寒气因为弦的灵气所引导,竟在霎时间转了回来,危机之下,纶被迫只得强行将怒涛排壑般的风雪重新收起,但此中灵力已大到匪夷所思,纶匆忙之间强收,身体立遭反噬!

  极寒浸体,浑身灵脉受阻,那极强的反噬力将纶震飞出去,白色的身影犹如断线纸鸢,重重撞击在后方的冰壁之上,清泉般剔透的血液夺口而出,凝聚在奇经八脉的灵气顿失了控制,在身体里穿行冲撞,元神散乱,五气不均,险些晕厥过去。

  这一冲击来势极猛,若不是纶天生雪魂,体质极寒无比,此番必定丧命,但虽无性命之虞,但一时半刻却无法凝神聚气,甚至连移动都颇为困难。

  “就是现在!”寒强撑着重伤的身体,紫雷电光从那芊芊玉手中爆射而出,直向纶的心口射去。

  弦的极地旋风、柔的涛澜地动瞬间何为一体,随着寒那强势的电光,统统向纶袭去。

  纶的身体难以移动,要闪避甚为困难,要以灵力想抗或抵挡更是妄想,眼看杀招已到,只怕是难逃一死了。

  “天意。”纶轻浅地笑着,却带着凌寒的傲骨,淡然的笑容令天地霜华顿然失色,这一笑,仿佛将万世的美丽全都用尽了一般,世上再无第二。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强大的灵力在纶身前形成一层坚实的防御壁,雷、风、土三股灵力与其相撞,轰鸣一声之后,四股力量齐齐消失。

  众人惊诧不已,谁也没有料到会突生出如此强大的力量,更不知这强大的灵力从何而来,甚至连纶也吃惊不小,只不过他的惊不是疑惑何人相救,事实上从这灵力出现的时候他就察觉了,这股力量他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他没有想到更不愿意看到他为了自己,终究还是来了。

  也许一切都是宿命,任人百般避让也终究逃不开命运的安排,他不告而别、只身犯险,就是想他置身事外,但依旧逃不过命运的牵引,他终归还是找来了。

  “雨潇天旋!”原本银装素裹的世界,忽然风雨飘摇,天风旋转、集雨纷飞,泠泠的风仿似拂动着天地的摇摆,潺潺的雨好似揉碎了世界的阴霾,风雨交缠,如泣如诉,好似将寰宇的秋露染尽,风雨连枝,似梦似幻,犹如将时空的速度拉缓。

  东与哲身影如幻,凌空翩然而落,手中风雨挥洒如飒沓的流星,于掌心一推之间,萧瑟浪漫却满布杀机,风丝牵魂、雨滴夺魄,万千杀意顿起,直取众魔而去。

  众魔淬不及防,情势危急之下,柔不待多想,便故技重施,再一次控制着霈挡在了众魔身前。“不要!”纶嘶声的狂吼,惟恐心中最惧怕的事立刻要成为现实,可是他除了呼喊却什么也做不到。

  这一声立时牵动了东脑中最敏感的神经,慌忙之间强收灵力,但雨潇天旋乃是风雨合击,需两人配合施展,等到哲发觉时,力量已经冲了出去,东、哲强行拉扯住灵力,也只能握住主要的力量,脱轨的余力已经失去了控制,犹如离弦的箭直直射向前方。

  千百缕细密的血丝在空中飞溅,流淌的血液染红了一大片地面,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那即将致命的一瞬间,靖居然冲上前去,以身体护住了,风如刀铰,雨的弹击,眨眼之间,靖身上多了数百个细小的伤口!

  好在他以灵力张开了结界,而雨潇天旋的力道也被制住了大半,否则现在的身体早已是万千碎片了。

  靖的鲜血溅上了霈的脸,那滚烫的血液在霈冰冷的脸上缓缓滑落,炽热的灼伤感让霈浑身颤抖起来,那空白的眼中开始泛起一丝微光,似乎想起了什么,也或许是唤醒了什么。

  纶心下惊喜不已,当即不顾伤势,强撑着身体向霈走去,想用虚弱的身子将她救回,让她再躺回他的怀里。

  霈悠悠地望着纶,眼神中一点点浮现出光芒,直直照进纶心中那冰封已久的雪域,仿佛由暖阳一点点扫清寒冷,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还来不及说什么,那光芒忽然变成了一种锋芒,霈犹如入魔一般浑身燃起诡异的紫光,手中的冰剑无情地向纶投射而去,剑上附着着强大的魔力,威力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这一变化实在太快,众人全都始料未及,根本无从回神,纶更是完全怔住了,甚至忘记了闪躲,更别说施法念咒,就是一个反应也几乎不来及了。

  可就在不及思索的一瞬间,东忽然冲上去,背朝着冰剑的来处,来不及施法抵挡,他便用自己的身体来为他挡这一剑,那双缠绵的眼,望着纶的脸,露出一丝淡然而傲气的笑意。

  可是让东意想不到的是,在这电光火石之际,纶忽然抓住他的肩膀,以极快的速度与他交换了位置,甚至连呼吸都无法完成的极短时间后,附魔的冰剑从纶的后背没入,直接插穿了那绝美的胸膛!

  魔剑染血,顿时化为一团烟尘,纶孱弱的身躯轻倒在东的怀中,冰泉般的鲜血喷涌,像一种亡命的奔逃,让灵魂四分五裂。

  东张着口,却仿佛一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喉头呜咽的悲鸣,却发不出任何可以辨识的声音,说不出一句话。

  “不要以为……只有你能舍命救我……我一样可以不顾一切地救你……”纶的脸泛着死冷的苍白,比雪更白,更空灵,却美得惊心动魄,仿佛是昙花临开欲败那一瞬,流失的光泽如手中的水滴,止不住从指缝间消逝,却褪成万世更迭中最纯净的初白:“我一样可以为你付出一切……因为…我和你一样,爱得一样那么深……”“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傻?”东紧紧将纶搂在怀中,脸颊贴近他的额头,仿佛是两株相互交缠的连理树,根盘枝缠,永世不分。

  纶清晰地感觉到额头上被水浸湿了,他知道,那是东的泪,东从不轻易落下的泪,却再一次为他而流,绝美的脸颊勾起欣然的笑容:“傻?我们不都一样傻吗?这是我的宿命……我不想让你为我承担……甚至牺牲……我不想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这句极致温馨的话,却将东的心彻底撕碎了,那种心痛的感觉仿佛是无法呼吸,无法继续生存一秒的。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忽然将眼光投向了哲,是一种极致哀伤的眼神,甚至是那高高在上的暴风神从未有过的乞求的眼神:“你可以救他吗?”

  哲低下头,不敢再看这种眼神,怕再看一眼,会忍不住流泪,他闭上眼,轻轻摇了摇头:“对不起,天命封印一生只能开启一次,我逆天而行,用一脉元神将封印回归才救了他一命,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开启了,天命重开,在劫难逃,何况他的伤势已经重创了元神,想补救都来不及了。”

  这对东来说,无疑是最恐怖的噩耗,他甚至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也不肯承认这个事实:“我将我的元神全部给他,一定要救他。”

  “没用的……”纶的唇已经褪去了最后一丝色彩,变为一种近乎透明的白:“天命封印本就是雪神一族致命的桎梏……就算耗尽元神,也无力回天……”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你若需要力量,可以告诉我,我甚至可以将雪魄珠还给你,也不要看着你死!”东的心仿佛随着纶的生命一起流逝,死亡的痛在心上深深扎下烙印。

  纶伸出手轻轻抚摸东娜轮廓精致的脸颊:“我若向你讨,你会给吗?”

  “我……我会……”东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难道这个答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你不会给我的。”纶的手轻轻滑过东的唇、东的眼,仿佛在记住他这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你只会不顾自己生死,先我一步来魔界就霈……你就是这样,宁可自己万劫不复,也不要我受到一点伤害……可是你知道吗?我一样是宁愿灰飞烟灭永不超生,也不要你为了我丢掉性命……你懂吗?”

  东的心彻底碎了,原来他一直都错了,他以为这是爱,原来这是伤害!以为是付出,原来是只一种不自知的自私。

  哲看着他们,心中仿佛有什么在撕拉牵扯,一点点痛彻心扉,但脑子却一片澄明:“原来天书箴言所说,他会死在挚爱之人的手中,是指他挚爱的妹妹,也许真是天意如此,纵是逆天而行也改变不了最终的结局……”“对了,雪魄珠!”东立刻运起灵力,身体中的雪魄珠开始高速旋转,从东口中渗出强烈的寒气。

  哲心中一震,立即出声阻止:“东,不能这样,雪魄珠是我以岁月轮之力强行封住的,你现在将他bi出来,元神会产生巨大的损耗!”

  东充耳不闻,完全不理会哲的阻止,将雪魄珠强行从身体里bi了出来,瞬间没入纶的口中。

  纶的身体散开一圈寒气凌人的白光之后,却没了任何反应。

  “为什么会这样?连雪魄珠都没有用?”东不肯放弃,但现实让他不得不越来越绝望。

  “不要再伤害自己了!”纶的手紧握着东的手,浑身的血液在他们身上流淌:“何必强求呢?这就是宿命……直到这一刻,我依旧不后悔……因为我终于……终于懂得了……”

  “你在说什么?”东的心好乱,因为那额头上仅剩的温度已在做最后的流失,他想极力用尽所有方法来阻止这一切,可是他却什么也做不到。

  纶的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了,但却始终不肯挪开一眼,始终看着他一生都看不够的那个人:“我常在梦中,梦见一个跟你一模一样的人……他问我,是否愿意用三千年的寂寞换取一秒的真爱……我每次都犹豫,我不知道这是否值得……直到最后,我决定了爱你,我告诉他,我愿意用这三千年的寂寞,换你一秒的爱……因为我终于懂了,爱不在乎长短,只在乎是否真爱……”

  “不,我不要!你不要离开我!”东最后的理智终于崩塌了,他无法遏制那虽生犹死的极度悲伤:“就算要死,也是他们先死!”手中的灵力极速聚拢,瞬间便形成强大的能量源。

  纶伸手抓住东的手腕,眼中停留着最后一丝期盼:“不要,那是霈!”东怔住了,黯然地放下了手,却还是改变不了那种心痛。

  “答应我,不要伤害他们,这是我的宿命……也许原本就如此……”纶的眼开始不由自主的合拢,唇角的弧度在收敛:“其实能死在你怀里,我已经觉得上天待我不薄了……一秒的爱……我已经得到了……”抓住东的那只手忽然滑落,整个绝美的身体失去了所有支撑,仿佛一个世界轰然坍塌……

  东僵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活到下一秒。

  哲伸手,轻触了纶的身体,沮丧地摇摇头:“元神灭散、五气断绝,已经没有任何气息了。”

  一时间,再没有声音了,甚至连呼吸都听不到了,世界变成一出哑剧,也或者,是已经终结了。“纶~~~!”东声嘶力竭的嘶吼声引得整个魔界为之震颤,仿佛那撕心裂肺的吼声能减低心中无限的苦痛。

  “是你们,是你们杀了他!!”极怒之下的东恐怖的让人心胆欲裂,哲看见东的头上隐隐冒出邪魔的犄角,心中大骇:“糟糕,东剧痛攻心,怕是要走火入魔了,若他沦为风魔邪神,后果不堪设想。”当即抓住东的手,高声吼道:“你忘了答应纶什么了吗?你不能伤害他们!”

  东愣住了,仿佛在思索,也仿佛根本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哲见东似乎还对纶存有最后的理智,赶紧加以说服:“还是尽快安葬纶吧,在过几分钟他的肉身也将开始兵解,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将他安葬,才能守住他的肉身。”

  东那虚影般的犄角又缓缓消失了,东狠狠地丢下一句话:“你们的人头就暂时先寄放在你们的脖子上,好好等着我稍后来取!”忽然兴起剧烈的狂风,一阵飞沙走石之后,失去了踪迹。

继续阅读: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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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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